“冶城的兵器?”许业宏皱着眉将他上下打量一通,“那些兵器有什么好的,价格不菲。”
行晟看了一边背着许业宏做鬼脸的包环,淡淡说道:“冶城附近,铁矿富足,所以那里也聚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因地制宜,其中铁器受多人追捧。”
“哦,这样啊”,许业宏不以为意地回答道:“银钱几许?”
“为求稳妥,备好一两银子。”
许业宏失声喊道:“如此昂贵!果然是令军侯府的大少爷,我这种小老百姓是用不起这样的兵器了。兵器嘛,本来就是顺手最好,我还是喜欢一般的,话说最近书城可有什么好书吗?我怎么都寻不到自己喜欢的,真是有钱都没地方花。”
行晟眼看包环要跳脚,连忙不动声色地挡在包环和许业宏之间,摇头说道:“我最近也没留意,不知道。”
许业宏又“哦”了一声,抱怨自己腰酸腿疼,就先走一步,好不容易等人走远了,包环憋红了脸,才骂出一句:“这人有病吗!而且病入膏肓了,以前都不是这样的!谁不知道冶城兵器才是好用的,买不起兵器还喊什么有钱没地方花,我这样的都能拿出一两银子!”
行晟连忙安抚他:“算了算了,由他去,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还是快些回去,问问还有谁需要购置兵器吧。”
“但我还是气不过啊,你看他那样儿!莫不是有了营长做靠山就这么嚣张?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营长会倚重这样的人。”
行晟目光偏向别处,深深叹息,正要抬脚继续前行,就听得军士来报,蓝莫唤行晟去寻他。
“许业宏算好了全营的军饷,本官教她这些时,他说并不难,然而本官还是不放心,大军长这几日病了,本官还要代理全军事务,你就帮本官核查一二吧?”蓝莫说着将账本交给行晟。
行晟双手接过,为难道:“可是下官不懂这些军饷该如何计算。”
“本官这就教你,你边算边学,若是有不懂的,尽管问便是。”蓝莫拿起纸笔算盘,唤行晟就在一边的小桌计算,两人挑亮了灯火,继续忙碌。
行晟奉蓝莫命令给逸景送去全军账册,行礼拜见之后见对方气色好了不少,稍微有些安心。
“这字迹,是你算的?”逸景挑眉问他。
“确是下官”,行晟供认不讳,“蓝营长本意许业宏计算,奈何实在不放心,便寻下官再算一次,没想到我和他几处相差甚远。”
“这个蓝莫有说,他教了你几次,你就了然此事,还说你天资聪颖——但是你本来就知晓这些事情,许业宏反而一无所知。说吧,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行晟并未避讳,而是只直言道:“蓝营长确实教了许业宏,然而他说这些容易得很,让蓝营长尽管放心。这几日和营中其他军士一并训练,他们对许业宏颇有微词,下官担心,长此以往,蓝营长也要受到牵连。”
“受牵连也是活该”,逸景恨铁不成钢地转头,“本官已经告诫于他,难道他还舍不得一个许业宏?巧言令色者,迟早东窗事发,本官只是因为他是六营的营长,才并未直接处置他的属下。”
行晟恳切劝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识人不清这件事,往往是别人看的明白,军长莫要着急,多给蓝营长一些时间,况且之前战损表一事,早已传到了蓝营长耳中,不过此事循序渐进,就像军长想要处置甘仪也并非一日之功。”
逸景只得点头,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既然不打算让长铭回复记忆,我们需要另外排他人接任七营长一职,但是当初本官令楚广良接任营长一职,他却心神崩溃难以胜任,这才有李长铭毛遂自荐。”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逸景想起家中那个痴傻的孩童,恍若自己身在梦中,七营长对自己说了一句永别。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不能怪他,比起这件事……你当真放弃让长铭回复记忆吗?”
逸景怔怔地看着他:“你不是也说……”
“我当初太过冲动了”,行晟苦恼道,“我左思右想,实在不能忽视他本就是七营长这件事,但凡冲锋陷阵,他就是要为宁武赴死的人,不会因为我期望如何,他就退怯……然而……我知道不能罔顾他职责所在,却也不能看他冒险,或者我们询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稳妥的方法,能让他恢复记忆?”
“这未免痴人说梦”,逸景冷冷地打断,“头颅何其重要,淤血不散,处理不当,只怕当真死于非命。”
“万事重要试过才知道”,行晟不死心道,“我已经谴人外出寻访,希望能寻得神医救他。”
“顾小舞前几天在本官病时曾经来访探望,不过是秘密前来,并未走漏消息。”逸景坦言道,“她见到长铭,也十分痛心,然而现在朝堂之事变化诡谲,我们七营长久久不归,唯恐甘家兄弟已经动了心思,可本官也对她说‘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部署,本官也不忍心令其两次丧命’,此事成功则已,若是不成……”
“对于七营长而言,这样的长铭,只能说七营长已经死去,但是对于李长铭而言,这就是在赌命啊……”行晟声音渐渐低缓,他本人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难以支撑,最终脚步虚浮,依靠在一边的柱子上。
这件事最终悬而未决,逸景已劝说自己死心,但是行晟说的话,又给了他最需要的理由,两个宁武军中最有头脑眼光的人,都难以取舍其中,但是寻访神医之事,实在希望渺茫。逸景也只能魂不守舍地返回家中,心中劝说自己,长铭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开始驱散淤血,急而无用,或许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一天。
可当真到了生死两难之时,他和行晟当真能有所决断吗?
“你回来啦!”一声雀跃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山谷清泉,长河瀑布,将逸景心中郁结涤荡得一干二净,令他不禁温柔了眉眼。
长铭已经从门边一小跑到他面前,面露欣喜地迎接他,脚步在雪地中踏出声响,寂静而动听,他的笑容天真稚嫩,双眼明亮清澈,令逸景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七营长,低头一看他双脚光裸地踩在雪地上,陡然大惊失色,一把将人抱起。
“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或许是他声音太过严厉,长铭被吓了一跳,乖乖窝在他怀里,小心翼翼道:“我只是知道你回来了,太开心了,就忘记这事了。”
逸景心疼地将人抱紧,轻声叮嘱道:“最近天冷严寒,你不要随便跑出来,我回家之后,会去看你的。”
“回来就马上来看我吗?”
“当然。”
长铭没有回话,只是傻傻地对他笑。
“你在家里有没有觉得烦闷?”
“没有啊,我在这里很暖和的,还去你的房里拿了些书出来……我真的不能睡你的屋子吗?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我保证不捣乱!”
逸景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免得他再说下去,思及方才同行晟说话,忘记了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行晟的官场日子似乎就是在看着傻逼装逼→_→
第57章 第五十五章 打草惊蛇
行晟:父君救命,我不会打架!
行晟再一次翻开手上的请柬,借着夕阳昏暗,一眼扫过其上笔墨,最后停于落款。他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动,双眼依旧是沉寂如秋,任凭谁来都看不出他心中思量。
背后的辰盈叹息一声,终于道:“朝中王公贵族不少,是否需要派出人手打听一下,他们是否在受邀之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行晟背身反问,夕阳余晖不减,为他笼罩一层暖意,却挥不去冬日严寒,“甘仪行事,总是周密,就算他有所察觉,也不会明目张胆,其中原委只能我走一趟了。”
辰盈又叹了一口气,似乎通身疲惫,摇摇晃晃地依靠廊柱,想要叮嘱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正当黯然之时,听得有人轻叩门扉。
行晟似乎回神一怔,将手中的请柬小心收好,步履从容起上前开门。
不出所料,逸景顶着漫天大雪站在门外,行晟能猜想到他所为何来,还是让避一步,将人请进屋中。
“你收到了请柬?”逸景眉头深锁地问道。
行晟没有出言回答,只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转而去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逸景倒抽一口冷气,快步追上他,一把按住茶壶,催促问道:“你一直不肯说当初王书忠是如何被一夜罢免的,莫非……快说!当初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是甘仪察觉了什么?”
行晟故作无辜道:“下官并没有什么动作,何况王书忠是甘标的人,若有异动,甘标应当早就动手才是,何以等着甘仪发觉?”
“虽为兄弟,这两人却是天渊之别,你应当知晓才是”,逸景面露焦急之色,似乎在痛恨行晟仍旧糊涂,“唯恐此番甘仪给你发来请柬,是另有目的才是。”
“放心吧,当年之人,阿良和长铭不会出卖我,余下的知情者,早已一命归西了。我现在毕竟是令军侯的私生长子,颇得父君宠爱。如今朝堂三分,他好不容易挑拨了甘标和顾小舞,当然想着拉拢我们,给我发来请柬,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只是他幺儿成婚,不是什么朝堂要事。”
行晟此言,令逸景心中稍安,一颗心好容易放下又被拎起,就怕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多想无益”,行晟拿开逸景按在茶壶上的手掌,继续不急不缓地倒茶,递给逸景,“为今之计,只有见机行事,您不必担心,我不会在宴席上借机刺杀他的。”
逸景紧握手中茶杯,无法应答。
当朝宰相的幺儿成婚,自然少不了一番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行晟一眼望去,皆是达官显贵,王侯将相亦是不在少数,就连自己的父君都免不了被你推我攘一番。
熟人相见,自然结伴同行,三人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相府仆役已经准备好了笔墨书卷,请来宾一一自行记册,一遍还有孟千和曲璃萤在来回走动,像是来捧场帮忙的,逸景抬眼一扫,却发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是四目相交之下,各自别开视线。
仆役将毛笔捧到行晟身前,行晟以左手接过,蘸了墨水之后抬手写下三人名姓,曲璃萤不知何时已经翩然而至,见他埋头书写,,似随口问道:“大少爷居然以左手写字?”
行晟交还毛笔,转而对曲璃萤行礼道:“下官自小善于左手写字用剑,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曲璃萤还以笑意,领着三人往主厅而去,甘仪已经领着自己儿子在推杯换盏,见三人前来,便皮笑肉不笑地迎上,一番装腔作势的寒暄问暖之后,还是将目光落在行晟的身上。
“本相还从来不曾和大少爷好好说过几句话,今天再一细看,大少爷果然丰神俊朗,侯爷有福了。”说着上前两步,在行晟跟前站定,双眼几乎要贴上行晟的脸颊,行晟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了无生气,就如死人一般涣散无光,他恭谦行礼道:“该是小人何德何能,大人谬赞。”
一边的俊聪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慈祥笑道:“可不是吗?真是苍天厚待于我,让我得遇失散多年的儿子,可惜的就是父子分离多年,他在外流浪吃苦,我却一无所知啊……”说着感慨异常,险些老泪纵横,行晟连忙低声安慰自己父君,甘仪也在一边左右周旋,等俊聪有所缓和,他也跟着一同感怀慈爱,才伸出手去想要握上行晟的右手,却为行晟不着痕迹地闪过,握上了左手。
“可谓苦尽甘来,此乃天意所为啊,本相倒着实好奇,侯爷是如何寻得大少爷的?”
“倒也确实是巧合”,俊聪哈哈一笑,道:“当年行商到西北之地,为求稳妥,就特地聘请了几人护卫,没想到,这几人中就有自己的儿子啊!”
行晟在一边只是赔笑。
甘仪心思一转,目光扫过三人面容,说道:“原来是西北之地,那处寇匪不绝,是该多加小心才是,想当初古来秋的小徒弟流放至那处,居然不幸为寇匪所害,当真年少夭折,令人扼腕……但是话说回来,当初若非古来秋里通外国,何来师门三人连续死去这一祸事,明珠暗投,实为可惜。”
行晟的面容依旧淡然如初,甘仪便笑道:“大少爷久居西北之地,可能不知道古来秋这个名字吧?”
“这人便是昔年的大将军?虽然下官久居西北,荒野之地,倒也听得这人名讳一二。”
“呵”,逸景在一边出声冷笑,傲然将甘仪打量一番,轻蔑道:“一个戴罪而死之人,换做下官是宰相大人,便不在这良辰美景提及这名字了,古来秋一死,终于让大人明白,战争何其残酷,宰相大人匡君辅国,能明民生多艰,实在天下福分。想尚且有人好大喜功,妄动兵戈,当流血漂橹不过三言两语,实非社稷之德。”
甘仪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没想到逸景笑意满满地看着他,这般明夸暗讽没几人能听出来,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甘仪也无处发作,最终是俊聪打了圆场,这事才糊弄过去,甘仪只得压下心头恼火,请三人落座。
逸景在一边走着,行晟顺手搀扶自己的父君,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不过就是问候近况如何。
“傅远平。”甘仪突然喊了这个名字。
这一声不大不小,并未掀起大风大浪,却足够那三人听得清楚,令军侯两父子继续前行,谈笑不断,而逸景闻言,顿住脚步,猛然转头,双眼凶光毕露地质问甘仪:“什么意思?你害死了他们师徒三人还不够,如今又要做什么?四年之后再来栽赃嫁祸给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没什么”,甘仪不以为意地耸肩一笑,“据说傅远平流放之后,你也是痛心疾首?”
逸景蔑笑一声,转身长扬而去。
到达主厅之后便是宾主落座,顾小舞回头一看,恰巧见逸景也在看着她,便轻微一点头,又形同陌路地走远。
席间喧哗不停,想着巴结宰相之人多如牛毛,俊聪也一边听着纷纷扰扰,一边给身边的行晟夹菜,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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