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摩崖坐在石桌边小酌着一壶春茶,杯口萦萦冒着热气。他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看到那个瘦如竹竿的人影时,顿时眉头一皱,送茶入口的手不禁抖了下,随后立刻又恢复正常,移开视线,笑着跟宝贝徒弟说道:“值儿终于回来啦,师傅可想你了。”
傅秋值看到他,心里涌出一股委屈,为什么偏偏叫他去找小师弟?为什么小师弟要偷别人的玉?为什么无极门一定要做丧心病狂的事?他走过去蹲在荀摩崖身边,把头埋到他的腿上,蹭了蹭膝盖,撒娇道:“师傅,我也好想你。”
荀摩崖摸了摸傅秋值的头,宠溺道:“那么大了还撒娇,也不怕你朋友笑话,赶快起来。”又抬头对楚恒道:“这位少侠请坐吧,一路上麻烦你照顾值儿了。”一眼也没有多给旁边的圣手叶桐。
圣手叶桐局促的攥紧衣袖,不满道:“摩崖……我来了……”
荀摩崖只当没听见,让傅秋值和楚恒坐下,问道:“怎么样,这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阮珂怎么没回来?”
傅秋值一五一十的把他下山后的经历都说了,当然隐瞒了中了噬骨情丝粉的那件事。
荀摩崖点头道:“真是难为你了,这江湖上的事波澜诡谲,一旦卷入其中,便如浪打浮萍,不由自己。说起来,你能顺利摆脱那些事,还要多谢楚少侠数次相救。”
楚恒忙道:“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与秋值已结为至交……”转头对傅秋值笑了一下,“这是应该的。”
荀摩崖看得明白,但笑不语。
傅秋值余光瞥见圣手叶桐仍在身后站着,低着头似乎是一脸委屈的样子,于是道:“师傅,这位叶前辈说跟您是故交……”
荀摩崖吹开杯中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道:“我不认识他,让他走吧。”
圣手叶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荀摩崖一记眼刀扫去,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傅秋值想到在马车上听到的话,不仅为圣手叶桐抱起不平来,“师傅,叶前辈腿伤得很严重,有什么过节,不如先叫他坐下吧。”见荀摩崖没有点头也没出言阻止,傅秋值站起身把圣手叶桐按到一张石凳上挨着师傅坐下。
“叶前辈十五年来受了很多苦……师傅……”傅秋值还想为圣手叶桐说些好话却被荀摩崖打断了。
“值儿,你小师弟性情跟你一样单纯,应该是受了外人的蒙骗,恐怕回头你还要多费点心思。”
“……是,师傅。”傅秋值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圣手叶桐,再次小心翼翼的提起,“圣手叶桐前辈和师傅的事……”
荀摩崖笑道:“好了,你们一路也累了,值儿,你带楚少侠去四处转转,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傅秋值只好站起身道:“徒儿告退。”
和楚恒走到门口,刚关上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圣手叶桐腻腻歪歪的声音:“摩崖,你想不想我……”
随后是荀摩崖严厉的声音:“滚开!”
傅秋值的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叶前辈简直比自己还能撒娇,忙拉着楚恒离开了。
刚走到广场,眼前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把两人围住。
姚玉看着傅秋值高兴的道:“六师弟,你回来啦!在山下玩的怎么样?”
楚恒看着说话的女子,一身碧衣,袖口处绣着白色浪纹,如水泛波,长得杏眼桃腮,十分可爱。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男人,个子高挑,肤色很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像个使武功的江湖人,倒像个书生。楚恒心想,这应该就是傅秋值说的姚玉师姐和轻章师兄了。
傅秋值看到熟悉的人,亦高兴道:“江湖跟想象中的很不同,若是有机会,姚玉师姐也应当下山去经历一番。”
姚玉打量了他一下,眨眨眼道:“我怎么感觉六师弟变了?”回头问问身边的人,“师兄你觉得呢?”
轻章轻轻笑了一声,揉揉姚玉的发顶,温柔道:“我没发现,怎么你眼那么尖。”
“有吗?”傅秋值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姚玉若有其事的绕着傅秋值走了一圈,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笑着拍掌说道:“我发现了!六师弟比以前会打扮了!”一脸促狭的看着他,“是不是在山下遇到了心上人?快说给师姐听听!”
傅秋值红了脸,忙道:“师姐别胡说了。”
姚玉看他这幅样子更加确定,凑到傅秋值面前仰望着他,不依不饶道:“六师弟别害羞嘛!说说是谁家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性格又如何,让师姐给你把把关啊!”
身后的轻章无奈的把她拉回来,用手掩住唇轻咳了一声,目光却往傅秋值和楚恒交握的手看去。姚玉随着他的目光一看,皱着眉盯着楚恒看了起来。
姚玉心道,这个男人长相棱角锋利,嘴唇又薄,明显一幅凶相,身材看起来也比师弟健壮一些,倘若师弟心上人是他,保不住以后被他欺负。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挑衅似的看向楚恒:“这位是?”
楚恒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闪,微笑道:“在下屏川楚恒,早听秋值说起他的师姐姚玉姑娘活泼秀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姚玉轻哼一声,“说好话也没用,你既然想拐走我的六师弟,先过我这关再说。”
“师姐……”
“小玉……”
轻章轻轻叫了姚玉一声,眉头蹙起,轻声呵斥道:“不要这么没礼貌。”
姚玉扁着嘴,扯着轻章的袖子摇了摇,“师兄,你别管,我今天就要看看这个男狐狸精的本事!”说罢松开手,遥遥往后方送出一掌。
只见几十丈开外的一棵老树轰然被掌风拦腰劈断。这功力,放眼江湖也没几人了,弄月山庄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楚恒刚刚听到姚玉叫自己男狐狸精,嘴角不禁僵硬了一下,挺身而出道:“师姐请赐教,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姚玉笑了笑,却又退了回去,抓住轻章的手,“跟你开玩笑的,秋值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我怎么会你们干涉呢。”
轻章牵住她的手,冲楚恒充满歉意的笑了笑,“楚少侠见谅,小玉她不是有心的。”
楚恒看他彬彬有礼,和嚣张时的姚玉似是两个极端,一个淡然如竹,一个活泼如兔,站在一起两人竟是意外的相配。拱手道:“在下明白师姐并非有意为难我,不过是担心秋值罢了。以前听秋值说姚玉师姐与轻章师兄情投意合,在下来此之前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祝愿二位良缘永结。”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姚玉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只见是一青一白两串皮绳手链,各挂了一只精致的铜铃。她拿起手链摇了摇,疑惑道:“这铃铛怎么是哑的,没有声音?”
楚恒解释道:“此铃是用一种特殊的铜做的,平时摇晃并不会发出声音,只有佩戴者心率血脉异常有危险时,两只铃铛就会有所感应,不管相隔多远,都会‘零零’作响。这铃铛普天之下只有一对,故叫做相思铃。”
姚玉把玩了一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高兴道:“果然有趣,那我就收下了,以后六师弟就麻烦你照顾了。”
楚恒笑道:“一定。”
傅秋值看着楚恒用两只铃铛就把师姐收买了,无奈的摇摇头。别过众人,带着楚恒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傅秋值的院子在一片竹林里,环境颇为清幽。竹篱绕舍,小潭回影。
楚恒看着眼前隐在篱笆后的木屋,赞道:“真是个好地方。”
傅秋值红了耳尖,“我这里只有一间屋子,楚兄要将就一下和我小住几日了,待我同师傅说明,再和你下山去查探无极门的事。”
楚恒握紧那人的手,“我已经传书给师傅了,不必担心。更何况,有美如斯,陋室不陋,一生也足矣。”
第21章 第 21 章
这几天在弄月山庄,傅秋值带着楚恒去了山间的许多地方,说了许多他年少时的趣事。
“这座山叫寒冰山,进了这山楚兄可觉得寒意渐重?”两人并肩走在一条羊肠山道上,傅秋值边走边介绍着。
“的确如此。”
“寒冰山上有个山洞叫寒冰洞,寒冰洞里有个水池……”
“自然叫寒冰池。”楚恒打断他道。
“非也非也,叫冰池。”傅秋值露出了一幅‘我就知你会如此说’的表情。
“这冰池里本来有一只几百年的锦龟,有磨盘那么大,背是红的,眼睛跟绿豆一样。”他领着楚恒钻进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楚恒随着他弯腰走进,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一汪深潭占了半个山洞,顿时觉得寒气森森。
傅秋值让他坐在池水边的石台上,指着地上一片焦黑的痕迹,笑道:“有次小师弟偷偷到师傅屋里玩,结果发现了师傅的一个秘密,师傅很生气,就把他吊在广场的树下吊了三天。我为小师弟求情,师傅一怒之下就罚我关在这寒冰洞,我就天天对着这池里的锦龟。结果后来师傅气消了,放了小师弟却把我忘了。等他想起来后已经过了半个月,这才急匆匆地让师姐接我回去。”又狡黠的笑了笑,“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在山洞里活了半个月的吧?”
楚恒挑眉,看着他道:“你这么听话肯定没有出这山洞,莫不是锦龟祭了你的五脏庙?”
傅秋值敛了笑容摇摇头,蹲在那焦痕边道:“那锦龟虽大,平时却潜在深池里,这池水常年冰冷刺骨,想捉住它并非易事。”
楚恒轻抚他的发顶,好奇道:“那你是如何生存的?”
傅秋值盯着池水,轻轻道:“当时我见那锦龟一直在池边徘徊,似乎想上岸,可水面距离岸上太高,它怎么也爬不上来。我就走到水边问它‘你不想待在池子里吗?’它不会说话,但好像听懂了,就来到我身下用爪子拍打我的影子。我跳到冰池里把它抱上了岸,它转身对我点了三下头就往洞口爬去了。”
“你没吃它,它走了?”
傅秋值点头,“当时我也饿了,但师傅常说锦龟是有灵性的动物,何况是红背的。我见它走了后在洞里睡了半天,等我睁开眼,它居然又回来了,而且嘴里还叼了一只野兔。”
“乌龟会捕猎?”楚恒惊道。
“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他把野兔丢到我身边又慢慢的爬出去了。后来每天它都会给我带食物回来,有时是野果,有时是野鸡野兔。我就生了一堆火,在寒冰洞里吃着这些东西待了半个月。最后一天的时候它没有来,师姐接我的时候看我地上生着火,冰池里的锦龟也没了,就以为被我吃了,我怕师傅知道它离开了还要抓它回来,就干脆承认了,不过师姐后来并没有跟师傅提起这件事。”
楚恒摇摇头道:“不可思议,不过多亏了那锦龟,否则你可真要饿死在这了。”
傅秋值出神道:“一切都是因缘,无常,造化。只是不知那锦龟现在如何了?”
楚恒笑道:“它这么聪明连兔子都能抓到,指不定已经成精在哪座山头占山为王去了。”
傅秋值被他逗笑,拉着他起身道:“这里寒气太重,我带楚兄去流影泉吧。”
两人又往下一座山走去。
斜阳慢慢将山谷染上昏黄色,山间悄悄泛起白雾,草木凝露似珠。
楚恒抬起头,拉住傅秋值的手,指着天道:“你看,日月同辉了。”
傅秋值仰首望去,果然夕日斜坠,月已高悬。“楚兄莫非会观天相?”
楚恒故作高深的看着他道:“自然,日与月代表着昼与夜,本应永不相逢,正如‘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而日月同辉乃是不可多得的现象,据说一起见到此景的人会……”
“会怎样?”傅秋值好奇地看着他。
“会一生相守。”楚恒说完在他耳上轻轻一吻,如愿见到那白皙的耳朵瞬间变红了。
漫天繁星的时候,楚恒牵着傅秋值的手,往回走。
傅秋值觉得手中那人的温度凉凉的,便问道:“楚兄可是觉得冷?”
楚恒道:“不是,我们屏川派的武功偏阴寒,血也比常人的冷些。”
傅秋值点头,却发现一股热意从两人交握的手中传来,扭头看去,只听楚恒道:“我练的虽是阴寒类的武功,内功却是火热的。”
傅秋值笑道:“你练的莫不是叫‘寒冰功’吧?”
楚恒想了想亦笑道:“你怎么知道?怪不得我听那寒冰山、寒冰洞、寒冰池那么耳熟,原来都是本家的。”
一路谈笑,甚至回到了山庄里两人也忘记把手松开。
迎面走来一个人,白衣出尘,气质温润如玉,正是轻章。
轻章见两人牵着手回来了,不动声色微笑道:“六师弟、楚少侠。”
两人跟他打了招呼,轻章又道:“六师弟,今天下午师傅差人找了你,好像有什么事要交代。”
傅秋值道:“我今天带楚兄去附近逛了一圈。”看了看天色,为难道:“这么晚了,不知师傅休息了没有。”
轻章微笑道:“六师弟不要着急,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再去见师傅也是一样。”
傅秋值点头,跟轻章道别,“轻章师兄慢走。”
轻章点点头,转身悠然离去。
楚恒看着轻章的背影,叹道:“林中高士。”
“师兄是个很温柔的人。”傅秋值亦叹了一声。
楚恒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忙拉着他回到竹林中的小屋去。
第二天一早,傅秋值就穿戴整齐去找荀摩崖,楚恒觉得不太方便跟过去,就留在竹林中练剑。
来到荀摩崖的住处,傅秋值推开门就见圣手叶桐在给他的师傅锤背,见他来了,圣手叶桐一把被荀摩崖推开,只好讪讪的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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