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令公子带回来的朋友绝非一般人物。”
姜父有些茫然,“那他是?”
那道士转了个身向前走了几步,“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令公子出生的时候我说过的话?”
“自然记得。”姜父后脚跟上,“您说我儿‘命中缺木,富贵有余;若得此道,必至远山。’”
“我还说了什么?”
“您说我儿需寻找一棵与他有缘的木头,以此来弥补缺失的命数。”
“正是如此。”道士将手中的拂尘换了个位置,“实不相瞒,令公子的命格十分奇怪,本来应是寿薄之人,不过而立。但是中间却有一道诡异的线,将这命格硬是改了几分。”
此时正值初冬,再有一个半月便是年末了,那时候姜木远也正好三十岁。姜父只听见了这一句,“您说我儿活不过三十?”
“按命格来说确实如此,只不过如今情况有所改观了。”
“您是说......”
即使话没说完,道士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错,他找见那个可以改变他命格的人了。”
“那位公子便是与我儿有缘的树精?”
“不错,千年柳木成精。只要食之树髓,令公子不但可以长命百岁,若是有机缘,说不定还可以结丹成仙。”
“可是......”姜父表情有些为难,“可是那树精如何肯将自己的树髓给别人,若是没了那个,他会不会......”
“必然会有所损失,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那位墨衣公子,他已有几千年修为,树髓固然很重要,但是也并非必不可少。没了树髓,会消去近千年道行。除此之外,他还有内丹,所以,并无生命危险。”
“那如何才能得到他的树髓?”
“你仔细想想近日所见情景,”那道士故意停顿了一下,“令公子和那位公子的关系绝非一般,而树髓其实就相当于精元,所以......只要令公子能吸收了他的精元,便可以了。”
姜父眉头拧起,在脑袋里分析了半天,最后还是儿子的性命重要,毕竟姜家代代单传。见他半天不说话,那道士旁敲侧击,“如何?”
“那为何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儿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姜父有些难以启齿。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现在令公子的身体就好比一波平静的湖水,而那些精元就是落在湖面上的叶子。要想把那些叶子吸入湖底,没有一点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就需要做这股风,让湖面起波澜。”
姜父算是明白了意思, “那该如何做?”
“作为一个父亲关心自己的儿子。”
南方的冬天很难熬,湿冷的风无孔不入,姜木远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个脑袋看着坐在窗子前看书的无晴,“你要不要上来,很冷哎。”
无晴转过头看他,手上的书并没有放下,“我耐寒。”
姜木远眯着眼睛想象了一下一棵柳树站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的情形,想到那棵树就是无晴的时候,“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姜木远倒也诚实,“想到了你一动不动立在风中受寒的样子。”
“并不曾有过那样的景象,我向来都只在天气好的时候变成树睡觉,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只呆在屋子里面。”
姜木远无趣地撇了撇嘴,“我以为你一直不畏严寒呢。”
听见这酸酸的话,这回无晴终于起身了。墨色的衣袍更显得无晴的身材修长,简单的式样衬着他淡然的气质,竟显出几分雍容来。墨色衬着润白的脸颊,黑色的发随衣角带起的风飘散,如神邸一般。
无论看多少眼都觉得看不够。
姜木远睁着眼睛看着那人一步一流风向自己走来,救赎了即将沉寂的灵魂。
冰凉的手指贴在脸上,眼波温柔的却如一滩春水,“傻瓜,我又不是你。”
还沉浸在温柔里的姜木远还在四处飘荡着,这句话一下子就把他给拉回了现实。黑着脸一把推开抱着他的人,“你这什么意思?”
“夸你实诚。”
姜木远知道自己被无晴给戏弄了,恼羞成怒之下,却又无奈自己技不如眼前人,只好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无晴看着孩子气的某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的光波却柔的能腻死人。
小妖,你可知妖本无情?
一旦动了情,则是万劫不复。
“木木。”无晴隔着被子轻轻唤了一声。
被子蠕动了半天,好久才从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我现在不想理你。”
无晴有些好笑,将被子团又裹紧了些,“真的吗?我明天就要走了。”
果然,一听说无晴要走,姜木远立刻掀开被子,盯着他的脸,“你要去哪里?”
“你先别急。”无晴抿了抿唇,大概在思考要怎么给他说,“我要回去一趟,师尊找我说是有急事。”
“噢,这样啊,那你快去吧。”姜木远伸出手把他往一边推,“快去收拾东西。”
无晴将他顺势拉进怀里圈着,“现在又不走,你这么急把我往外推做什么?既然舍不得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谁舍不得你了?你这老树妖这么自作多情,干脆叫多情算了。”
无晴知道他又开始别扭了,含着笑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我走了要记得想我。”
“谁要想你这棵老树妖。”嘴上如此上说,心里却很难受,过了很久姜木远带着鼻音的声音才从下方传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说不想我,我还没走呢就开始了。”
“我只是怕再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很快回来。要好好等我知道吗?”
“嗯,我等你。”
晚上的时候,郑伯端来了一碗药,姜木远远远就闻见了浓重的药味,脸顿时皱成了一团。郑伯见状看了站在床边的无晴,恭恭敬敬道:“无晴公子,这是老爷亲手为少爷煎的药,说是先要让公子过目,请少爷务必喝掉。”
姜木远一听见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让无晴决定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喝。于是他用起了绝招:嘴一瘪双手拧着无晴的袖子不放,双眼巴巴地望着无晴,碍于郑伯在场,只好讲那句“无晴哥哥”憋在牙齿缝里。
以往这招对无晴超级管用,今天却失效了。无晴轻轻拍了他的脑袋以示安慰,无视他的装可怜,接过了郑伯递过来的药碗,凑到鼻子边一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随即展开,转身在床边坐下,看着姜木远,“来,把药喝了,这碗药效果不错。”
“不要。”可能是无晴明天要走了,姜木远显得非常依赖他。
无晴继续诱哄着,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乖,我喂你。”
因为郑伯在场,姜木远难得地脸红了一下,不知道是炉火太旺还是两人靠得太近,脸上渐渐烧了起来,最后只能让郑伯告退。
门被关上的瞬间一股冷风扑来,脸上的温度却不增反减。
无晴今天没有向平时那样将苦涩的药一口口渡给他,只是一勺一勺喂到他的嘴里,看着他一滴不剩的全都喝完,而今天姜木远也难得地非常配合。
第18章 最后的等待
因为郑伯在场,姜木远难得地脸红了一下,不知道是炉火太旺还是两人靠得太近,脸上渐渐烧了起来,最后只能先让郑伯下去。
门被关上的瞬间一股冷风扑来,脸上的温度却不增反减。
无晴今天没有向平时那样将苦涩的药一口口渡给他,只是一勺一勺喂到他的嘴里,看着他一滴不剩的全都喝完,而今天姜木远也难得地非常配合。
风高灯暗,照的墙壁渡上了一层金色。姜木远无力地躺在无晴怀里,病来如山倒,尤其现在,他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肌肤,寒冷的空气接触到光裸,姜木远猛的打了个寒颤,往无晴的怀里蹭了蹭,想要汲取一点温度。
滚烫触碰到冰凉,如岩浆滚进一堆冰雪里,“砰”地一声就要炸开。
自从姜木远生病之后,无晴节制了一些,因此,每个抱着他的时刻都是那么难熬,如今终于可以放纵一回。
压制太久的yuwang一旦爆发,如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无晴想要拂手灭灯,姜木远红着脸拉住了他,“我想好好看看你。”
今晚的姜木远格外的热情,或许是要面临不知是暂时还是永远的分别,所有的留恋都要通过这激烈的方式体现出来。
随着每一次温热的灼烫,姜木远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撕扯自己,然而却并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整个身体舒展开了。一次一次,揉成一团之后再展开。
等一切都沉寂,疲惫的两人却都睡不着,仿佛他们的生命只剩下这些时间。直到天明,姜木远才沉沉睡过去,无晴在他的额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等我,沉睡中的姜木远胡乱应了一句。
日上三杆,姜木远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一摸,旁边的被子里是空的,心跳顿时快了一拍,随后又是满满的失落,低喃道:“我会好好的,直到你回来。”还不想起来,实在太困乏了,可是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浮现在脑海里的都是以前和无晴的种种,别无他人。
新年将至,姜宅上下也算得上一派喜气,姜木远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姜父偶尔也会来看他,虽然每次都没有露面,可是姜木远却知道。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微微一弯,“这样也好,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预期的日子并没有到来,姜木远的生辰在新年前五天,也就是冬月二十五,那天姜木远穿戴整齐,吩咐下人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所幸太阳还比较温暖,不一会儿他就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姜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观察着他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便知那道士也不是骗人的。只是那无晴公子好像不在。正走神,一股风迎面吹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声哭声便冲进了耳朵。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姜木远的跟前就多了两个人,一个红衣似火,妖冶如荼,一个白衣似雪,清冷寡言。那红衣的飞扑到姜木远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哭的惊天动地,“哥哥……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等你做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姜辰远愕然抬起头 ,眼角还挂着不知是挤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泪水,“哥哥,你没死啊?”
姜木远脸一摆,“谁说我死了。”
“是他说的。”姜辰远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身后的白熔。
从一开始就没说一句话的白熔不紧不慢道:“我只说娘亲生病了没说他要死了,是你自己没听清楚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这是?”姜父听见那白衣少年叫姜木远娘亲,心惊了一下,“连儿子都有了,还这么大?”
姜父并没有老糊涂,姜辰远还是认识的,也算自己的半个儿子。只是如今换了这么一身红色的衣服,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直到他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哥哥之后,姜父揉了揉眼睛,果然是自己那个便宜儿子,只是那时候他不爱说话,总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默默跟在姜木远后面。
这些往事早已蒙了尘土,是姜父不愿意提起的。如今却看兄弟两人的关系好像不错,说到底多少能欣慰点。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对话打断,姜木远似是感叹了一句,“我虽然没死,却也不远了。还好你们赶上了最后一面。”姜辰远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旁边的白衣,终于一下子扑进了对方怀里呜咽,“怎么办,你好像没有完全骗我,哥哥他怎么成这样了,明明十年前还好好的。”
白衣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会没事的。”
“熔儿你不用安慰我,我并不怕,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姜木远抬头望了望当午的日头,强光刺激着眼睛眯了起来,“和这温暖的太阳了。”
似是赌气,白熔又说了一句,“娘亲会没事的。”
无晴这些年来对姜木远照顾得很好,虽然生了这么久的病,他的身体却没怎么消瘦,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名贵的药材。只是脸色不大好罢了。
“怕是见不到了……”姜木远吩咐下人将自己推进屋子去,被姜辰远遣散了,亲手推着哥哥进了屋子,白熔也跟在身后进了门。
门隔断了姜父的视线,他终究还是没有去看姜木远一眼,或许,这就是他希望的吧。
姜木远还是有所期待的,然而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大概是忘了吧。
合衣躺上了床,闭上眼睛等待不确定的一切的到来。
昏沉中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鸟叫,听声音似乎很近,大概就在窗子边。
“辰远,打开窗子。”姜木远起身坐在床上,轻唤了一声坐在桌子边的弟弟,他一脸紧张的表情紧紧盯着自家哥哥,一听到吩咐立马打开了不远处的窗户。
果然,一只金黄中带着绿色的百灵飞了进来落在床头,翅膀收起来露出细小鸟足,姜木远不费任何眼里就看见了脚上绑着的一个小纸卷,轻轻取了下来,放走了百灵。
纸卷被展开,几个刚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
明日即回,勿念。
下一行又小小地写了一句:生辰明日补上,等我。
姜木远甚至可以想到无晴提笔犹豫的样子,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看的姜辰远怔了怔。
“我大概可以等到明天。”
低头时,纸条上的字以几不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又糅合在一起,定睛一看,见手中多了一缕发丝,黑色的发用绿色的细绳扎起来,这是无晴的发,姜木远将他紧紧握在手中,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白熔去找一把剪刀。
拿起剪刀端祥了半天,姜辰远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上前又不敢,只能焦急地喊道:“哥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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