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远有些好笑,仍没答话拿起了剪刀。
一剪刀下去,姜辰远捂住了眼睛。
“咔嚓”一声,一缕青丝落下,姜木远将剪刀放下,在面前铺了一张白纸,将刚剪的发放在上面,解开无晴的发,一根一根整理起来。
姜辰远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姜木远灵巧翻飞的手指,不到一刻,一根细小的,整齐的小辫子出现在他手里,姜木远似乎也很满意,发尾处用那根绿色的绳子绑起来,打了个漂亮的结。
编织在一起的发,就如缠绕在一起的命运,解也解不开,丝丝缕缕……
白熔低头凝视着那缕发辫,终于还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人若没有生老病死改多好。他不敢想象表面淡然的父亲万一失去了爱人该怎么办,世间情爱,千百年来,还是这么难缠。
“熔儿,你过来。”姜木远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有一件事,你帮我去办一下吧。”
白熔乖顺地走到床边,还向小时候那般,“娘亲尽管吩咐。”
“你帮我去赎一个玉坠回来,当年我遭遇劫匪,无奈只能当了它来救急,这些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时间去找。”姜木远眼神暗了暗,“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孩儿明白。”
姜木远仔细交代了当铺的地点及玉坠的样子,白熔就离开了,姜辰远本来想要跟着去的,白熔让他留在姜木远身边。对这样的安排,姜木远也再没说什么。
白熔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那枚玉坠,轻轻交到姜木远的手里。轻轻磨挲着背面的“木”字,冰凉莹润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姜木远一笔一划地描摹,又想起那时候娘亲总是那么宠自己,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后来她走了,自己就遇见了无晴,该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这般?所以,是自己运气太好老天也嫉妒了么?
苦涩从嘴角溢出,此刻,除了等他回来,再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姜父还是没能抵得过心里的难受,就算不好拉下颜面来看姜木远,只是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
时隔多年,他终于肯如此真诚地喊自己一声父亲,姜父知道姜木远恨他怨他。如今的这句轻唤竟让他差点落下泪来。
“我走了以后,您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姜父终于走进了屋子,怒喝一声,“说什么混账话!”
姜木远闭上了眼睛,“其实我早就不怪您了,您也不必再自责。”
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姜父赶忙转过身不让他看见。
等了好多年的这句话,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间。
一切,还来得及吗?
第19章 情之一字
若是百年前,无晴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一个凡人跪在万灵山三个日夜,而如今,再真实不过。
据说天界有一天神为万灵大帝,执掌天下生灵,可使枯草重生,亡命回魂。只是素闻那万灵大帝生性极为孤傲,做事刻板教条,从不徇私枉法。
无晴此番前来找他,还是受了师尊指点。
只是这万灵山万籁俱寂,不像有一丝灵气的样子,偶尔传来两声鸟鸣,更显得请肃。
这山里,真的有万灵大帝吗?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交易性的约定,却不想陷的如此之深。
高处不胜寒,受惯了风寒的无晴也有些承受不住,却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师尊,这里真的有万灵大帝吗?”
“或许有的吧。”
“可是我怕他等不到我了。”
语毕,寒风袭来,吹的山谷呼呼作响,无晴微微抬头,便看见一白衣男子自远处飘来。
“你有何事?”声音由远及近。
“小妖求见万灵大帝。”伏地,叩首。
那白衣也不动容,“万灵大帝近日不在殿内,你可以回去了。”
“无晴求见万灵大帝。”抬起的脚又放下,转身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墨衣男子,虽是臣服的姿态,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人。
“无晴?”白衣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纸卷轴仔细看着,随后看着无晴道:“千年柳木,性好静,食气灵。遇命中缺木者,与之好?”他一口气念完,尾音稍稍上挑,似在询问他所言是否属实。
“那么……”白衣男子走到无晴前方,双手拿起卷轴,清了清嗓子,“无晴听令:尔乃天界帝君,下凡历劫,生为柳木,本无□□,受高人指点,赐体授法。念你功德圆满,即日回天庭复位。”
不远处的师尊暗暗称奇,原来小妖便是天界的万灵大帝!
而无晴还是一脸平静,只淡淡道:“无晴明白。”
这也是无晴始料未及的,要说自己这几千年来确实好运,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那好。”白衣男子将卷轴交给无晴,低下身子道:“万灵帝君,请您即刻启程吧!”
无晴轻轻起身,问道:“若是回归了本位,还能不能再回去了?”
“若是回归了本位,自然再不能回去了。”白衣男子顿了顿,“况且……也不记得历劫期间发生的事情了。帝君,您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哦,我忘了问你了,为何你会在此处出现?”
无晴道:“自是心愿未了。”
“也罢,复位其实也不是很急,只是天帝那边催得紧。还有三日时间,帝君您去了了心愿吧。”
白衣男子走后,无晴的眼神黯淡下来,“师尊,若我复位以后,必然不会记得他了,那时候就算我有能力,可是却不记得了。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是有,只不过……”师尊面色有些凝重,“你为了他,果真可以做任何事情?”
低垂的眉眼里尽是倔强,“只要我能做到。”
“这又何苦?”
“情之所至。”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啊!”长叹一口气,“看来我这名字是给你白取了。”
无晴知他生气,薄唇抿起,“小妖不是无情,他知道。”
“罢了罢了,那我再问你一句,若是他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我只怕不记得他。”
终是劝阻无效,或许当初给小妖取这个名字就是错的,现在总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总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也不和善起来,“你可知妖的内丹是做什么的?”
无晴猛然抬头,无视他的不高兴,“您是说我可以用内丹救他?”
“我可没说。”
“起初我也想过,只是怕他的凡人之躯无法承受我的妖力。”
“之前是有这个困扰,不过经过了刚才,你还以为自己是妖吗?”师尊吹着胡子,“这些年你们在一起难道什么都没干?他就没有沾染一些你的气息?”
无晴脸色微红,“谢师尊提点。”之后一股风似的没了。
老头被气的不轻,大骂道:“臭小子,忘恩负义!”
“师尊的恩情小妖来日必会报答,您莫要着急。”声音越来越远,最后那个字几乎听不见。
夜色随意地倾泻在地上,毫不吝啬地为地上铺了一层,在每个它能达到的角落。
姜木远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床上坐着姜木远,床边趴着姜辰远,坐着白熔。看着姜辰远睡得极不安稳,姜木远轻轻对白熔说,“熔儿,你带他去休息吧,我没事。”
“您不休息一下吗?”
姜木远轻轻一笑,“我要等你父亲回来。”又抬头透过窗子看了看有些漆黑的天空,“马上就要明天了,他说他会回来。”
白熔无奈,只好抱着姜辰远走了。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看见姜木远还没睡,“已经这么迟了,父亲大概清早才会回来吧?”
“我怕我睡着之后就醒不来了,我要等他回来。”
拗不过他的倔强,白熔只好陪着他一起等。
午夜刚过,姜木远突然坐直了身子,“他回来了。”
“嗯?”已经迷糊的白熔已经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门被轻轻推开,墨色的衣袍融在夜色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张莹白的脸眉眼清楚。
“我回来了。”
“你等到你了。”
两句话,仿佛隔了几百年,那么沧桑,又那么鲜活。
“熔儿,你去休息吧。”
昏暗的烛光打在身上,为墨色添上了几分暖色,无晴轻轻走到床边,轻轻坐下,轻轻抱住他,“傻瓜。”
“你还是我?”
“都是。”冰凉的唇吻在温热的额头上,令姜木远打了个寒颤,轻轻拍了拍无晴的背,“上来吧,下面太冷了。”
脱了外袍,里面的衣服还保留了一些身体的温度。就着拥抱的姿势躺下,就算不舒服,谁却都不想放开,好像两只风雨里的鸟,靠在一起汲取温暖,才让那份绝望淡了一些。
姜木远已经很疲惫了,不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隐约感觉到唇上传来一丝疼痛,“唔……”慢慢醒转过来,入眼便是无晴亮晶晶的眼眸,“你不累吗?”
无晴轻轻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唇,“我想你。”
所有的思念不舍都在这句“我想你”炸裂开来,倾泻了一室。
“我也是。”
我也想你,我也很舍不得你。
激烈的唇舌交缠诉说着思念与渴求,无处宣泄,一寸一寸灼烧着两个人,直到火焰熄灭。
燥热的空气渐渐平息,无晴轻轻吻着姜木远的脸,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舌头闯进因呼吸不够而微张的唇,轻轻舔咬。紧扣的十指因出汗而显得黏腻,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温柔又狂热的吻,再次点燃的火焰,久久不能熄灭。随着一股灼烫的感觉,姜木远胸口一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咽了下去,随后五脏六腑像被拿到温泉浸泡了一番,温暖清爽,使得他沉沉昏睡过去。
感觉到那人呼吸逐渐均匀,无晴轻轻离开些,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一点一滴描摹他的面容,像要刻在心里一般。
起身穿了衣服,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眼睛瞥见桌子上放了一把剪刀,拿起来看了一眼,掀起左手的衣袖,露出一截不算强壮的小臂,仔细端祥了半天,似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尖刀入肉,鲜血喷涌,无晴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整理好一切,无晴来到床前,久久地注视着床上的人,睡的那么安详,大概是梦里香甜。
俯身印上最后一个吻,“明天,就忘了我吧。”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轻轻一点,睡梦中的人微微皱了一下眉,无晴又将那褶皱抚平,仔细又认真,像是抚摸一件易碎的玉器,力道不敢太重。
无晴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时候,姜木远颤动的睫毛和眼角滑落的泪珠。
……………………
三千年之久,此刻整个天宫一派喜气,万灵大帝历劫归来,天帝大摆宴席庆祝,管竹丝乐,流觞曲水,三日不息。
然而万灵大帝所在的无情殿却异常冷清,众神仙皆知天帝的这位小叔叔性格冷傲,如今历劫回来,虽说是为他一人庆祝,实则是天宫无趣,天帝给借幌给大家找乐子罢了,谁也不敢去叨扰那位“冷面帝”。
万灵大帝正躺在床上假寐,依旧是墨色的衣袍,袍角处是飞舞的凤,邪魅张扬,黑色的发瀑布一样随意倾泻在胸前,从宽大衣袖中露出的手臂莹润无比,那样慵懒的姿态,却没人敢多看一眼。周围鸦雀无声,笼罩着浓浓的低气压。偶尔一个进来添香的小童,低着眼睛匆匆添了香,立马又退了出去。
有前来邀他去仙会游赏的史官,也被他以需要休息为由推辞掉了,后来也再没有人来打扰。
分明是温和的眉眼,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而他所谓的历劫,也不过是天宫无聊,想要出去散散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晴把木木给忘了嘤嘤嘤……~你猜他会不会记起~
第20章 无意之举
睁开眼睛,清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视线刚好触及左臂上一块凌乱的刀痕,他举起右臂仔细端祥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一个“木”字,看痕迹也不是很久。尝试着用法力愈合,却适得其反,非但没有使那字消失,反而更显眼了,没有了错综的细痕,字的轮廓脉络更加清晰。烦躁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他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
天宫不过三日,与此同时,人间已是三年之久。说也奇怪,那日清晨,姜辰远从床上突然惊醒,发现自己不在哥哥的身边,慌乱地穿上衣服跑下床,惊醒了睡在旁边的白熔。“哥哥呢,我不是在哥哥的房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熔也慌乱起来,抓起衣服就下床,也很不确定“父亲昨夜回来了,应该没事吧?”
两人匆忙出了屋子,快到姜木远门前的时候,白熔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父亲,你们醒了吗?”还是没人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只见姜木远躺在床上,安静的像没有一丝生气。
白熔环视了一周,“父亲不知道去哪了?”
姜辰远已经有些站不住了,颤抖着走到姜木远的床边,看着哥哥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些不敢相信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姜木远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白熔轻轻揽过他的肩膀抱在怀里,“不哭,不哭。”
极力压抑的哭声还是从嘴角流了出来,越来越大声。白熔只好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安慰。
“怎么哭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两个抱作一团的人停止了动作。
13/32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