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神秘的秦楼楚馆,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正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间传来喧闹声,这无声楼虽说是供人取乐之处,却一向安静,只能听得到丝竹管弦,棋子落盘之声。
二人相视一眼,大步走出去,抓住下楼的一位客人,问:“楼下何故喧哗。”
那男人见他们穿得富贵,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花魁日。”
莫怀轩奇道:“一群男人,也选花魁?”
那男人皱起眉,面露不满,言道:“这位公子此言有失偏颇,都是出卖皮相的,女人选得,男人就选不得么,如今当今圣上都要立男后了,这小倌馆还不兴选男花魁么,总归都是一夜值千金的美人儿,公子若是无意,别耽搁在下看热闹。”
说完,急匆匆下楼去了。
顾琛低笑一声,道:“去看看是什么名堂。”
莫怀轩点头,二人一道下了楼。
大堂中央有一个高台,挂着红色丝绸帘幕,中央立着个清丽佳人,眸中含笑,的确是极美的。
他坐在高台正中央,指尖轻抚琴弦。
有人说道:“这位是无声楼的头牌,寒烟公子,好几届的花魁了,可惜无人买得起他的处子身。”
有人问:“有多高?”
那人答:“不求无价宝,但求一心人。”
此言之意,他是要寻个情投意合的才肯屈身。
便有人嗤笑道:“不过是个小倌,却自命清高,待容颜不再,还不是任人践踏的份。”
待一曲终了,寒烟退到一旁,又陆续有其他美人上前演奏歌舞,各个容貌不俗,气质却各不相同,只是都差了寒烟一截,那是骨子里带的矜持,他什么都不做,端坐在一旁,便让人只想将他压在身下蹂躏,看他如何哭泣求饶。
如无意外,此番花魁依然是他。
台上歌舞袅袅,台下的男人们看得口干舌燥,只等着结束出价竞拍。
有个老妈妈走上台,道:“今日赶巧,还有一位美人儿,看中了咱们无声楼花魁的赏金,想与我们寒烟公子一比高下,有请悠公子。”
场面一时间沸腾起来。
顾琛与莫怀轩在人群外寻了一张桌子,自顾饮茶。
莫怀轩原本兴致缺缺,待抬起眸时,手里的白瓷杯盏骤然捏得粉碎,“悠儿……”
台上穿着红色舞衣的,蒙着面纱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迷糊的顾悠,一双杏瞳泛着水光,如小兽幼崽一般,好似被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辜,又惹人怜惜。
台下传来一阵吸气声。
顾悠看着台下,陆子延正在给他打气。
叶重锦道:“你打碎了人家的紫玉屏风,就让悠儿上去跳舞,若是让他皇兄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陆子延有恃无恐,道:“圣上哪会来这种地方,咱们悠儿又蒙着脸,我就不信谁能认得出来。”
“……”
顾悠看着陆子延的口型,想起他先前教他的舞蹈,便挥着水袖跳起来。
他的舞姿实在算不上优美,但轻薄的红纱露出的一截雪腕,纤细柔软的腰肢微微摆动,青丝落在脸侧,垂在胸前,眼里含着水光,他认真地跳着舞,完全不知道,此时有多少人为他迷了魂。
陆子延看得脸颊泛红,小声道:“我,我好像是做得不对,总觉得吃亏了。”
叶重锦气得想打他。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呵,他蓦地转过身,眼前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贴得极近,身穿一袭黑色云纹华服,相貌平平,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太过熟悉。
叶重锦一愣,呐呐地问:“是……顾琛?”
顾琛按捺住恼火,把少年拉入怀里,咬牙低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谁的主意。”
他的弟弟,在这种地方给一群男人跳舞,他恨不得让京兆府来抓人,将这些男人淫秽的眼睛全都挖了才好。
旁边的陆子延面露惊恐,他脑子转的快,又经常跟他舅舅一起办案,知道这个朝代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眼前这名男子,相貌平平,但是浑身的煞气根本挡不住,还与阿锦如此亲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眼前一黑,今天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叶重锦硬着头皮,道:“是……是我。”
“嗯?”
叶重锦道:“对不起,我自己想看悠儿跳舞,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你别生气。”
顾琛拧着眉看他,道:“你为了别人骗我。”
“……”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以后不许与他往来。”
叶重锦回头看了眼魂不附体的陆子延,轻点了下头,经过这件事,陆子延暂时也不敢找他玩了。
此时,顾悠跳完了舞。
他松了口气,脸颊弥散着红晕,朝台下的陆子延和叶重锦笑,眼眸弯弯,灿若星辰。
又是一阵吸气声。
无声楼的花魁之名,竟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半路闯出来的少年给夺了去。
顾悠办完事,想到台下去找朋友们,却被那位老妈妈给拉住,道:“悠公子,你不想要花魁的赏金了?”
顾悠点点头,说:“想要的。”
那老妈妈眯着眼笑起来,朝台下道:“各位官人请出价吧,起价白银一千两。”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
喊价一声高过一声,叶重锦与陆子延对视一眼,知道不好,他们被老鸨给骗了。
先前说好,只跳一舞,给客人们来点新鲜的,好招揽客人,如今那老妈妈却起了心思,想把顾悠的初次一起卖了。
陆子延眼神一凝,竟敢跟他耍心眼,当他好欺负?他此时振臂一呼,大理寺的兄弟们就会立刻涌进来,把她小小的无声楼给一锅端了。
他正要动作,却被叶重锦按住,道:“且再看看。”
“看什么?看悠儿值多少银两吗?”
叶重锦只摇头,他虽然不清楚,但顾琛没有开口,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
就在喊价到了“五千两”时,人群外,一道低沉的嗓音道:“五千两,黄金。”
无声楼历来花魁,不曾喊出过这个价格。此价一出,再无人竞价。
美人虽美,到底不值得倾家荡产。
顾悠循声看过去,一个哥哥坐在桌旁,垂眸抿了口茶水,那张脸他不认得,只是方才的声音很熟悉,他歪了歪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鸨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出手却阔绰,咱们悠公子的初夜便是属于您的了。”
莫怀轩攥紧掌心,破碎的瓷片割得他鲜血淋漓,但心里是畅快的。
至少,这一晚,悠儿会陪着他。
因为,这一晚他不是莫怀轩,不是伤他至深的轩哥哥,仅仅是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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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悠被人送进一间厢房,他怯生生地往里走,屋里很黑,他有些害怕。
窗边坐着的是方才见到的哥哥,他正在饮酒,怀轩哥哥说过,有这种气味的茶,叫做酒,喝多了会醉。
莫怀轩看到他,笑道:“过来。”
顾悠就走上前,乖巧地坐在桌边。
“老嬷嬷说,你会给我银两,所以我要听你的话。”
莫怀轩忍不住一笑,想伸手碰他的脸颊,却被他躲过。
他愣了下,垂眸收了手,险些忘了,他现在不是悠儿的轩哥哥,只是一个陌生人。
“悠儿为什么想要银两?”
“因为子延打碎了屏风,要赔偿,很贵,子延怕他舅舅知道,他偷偷来这里,就跟老板商量。”
莫怀轩叹道:“傻悠儿,他打碎了屏风,怎么要你来跳舞。”
顾悠道:“因为,我年岁最大,要保护他们。”
莫怀轩唇角微弯,握住他白皙的指尖,道:“你知道,他们要你来是做什么吗?”
顾悠想抽回指尖,却被握得很紧,他小声道:“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顾悠点头。
莫怀轩便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亲我一下如何。”
顾悠抿着唇,摇了摇脑袋,“这个不可以,怀轩哥哥说过,不能随便亲别人,也不能让人亲我。”
莫怀轩的心霎时间软成了一滩水,他故意道:“怀轩哥哥是什么人,你为何要听他的话。”
顾悠怔了怔,杏眸中水光微晃,微启唇瓣,又垂下了脑袋。
莫怀轩只当他不知如何作答,也不计较,兀自倒了一壶酒。
顾悠趴在桌上,看他一壶接一壶地喝,小声提醒:“怀轩哥哥说了,酒喝多,会醉。”
莫怀轩抬眸看他,少年穿着一身红色薄纱,肌肤白皙胜雪,艳丽的容色,在红烛映照下越发撩人。
先前少年在高台上跳舞,脚好似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踏在他的心上。他想把他关起来,不让旁人看一眼,可事实上,他尚且不敢以真面目见他。
悠儿,他的妻。
他低笑道:“醉了也好,我只怕醉不了,夜夜梦到你哭,说再也不要喜欢我。”
“悠儿,你可知晓,酒是好东西,一醉方解千愁。”
顾悠默默听着,觉得好奇,既然是好东西,喝一些也不妨事的,他捧起一壶白瓷酒壶,小口地喝着。
虽然辛辣,但也并非难以下咽,反而有些别样的滋味,喝完后,好像胸口就烧了起来。
他嘟囔道:“浑身都热了起来。”
莫怀轩回过神来时,他已然一壶下肚,眼里全是醉意,嘟着水润的唇说梦话。
莫怀轩忙把那酒壶推开,蹙眉道:“谁让你喝的。”
顾悠说:“你说了,是好东西……”
“……”
莫怀轩被他气笑了,捏了捏少年的鼻尖,把人抱去床上。
顾悠窝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男人的胸膛,不肯去床上,拽着他的衣襟,说:“是怀轩哥哥的味道……”
莫怀轩轻叹道:“口口声声念着怀轩哥哥,可也不见你喜欢他。”
“喜欢的……悠儿,喜欢怀轩哥哥……”
莫怀轩骤然顿住。
怀里少年眨着水眸,眼眶泛红,小声道:“可是悠儿不能说,怀轩哥哥会讨厌我,他说,我不该喜欢他。”
莫怀轩心里百感交集,好似浸泡在油锅里,却又好似一瞬间,从地狱到了九重天宫,冰火两重也不过如此了。
他俯下身,吻上顾悠两瓣水润的唇,少年便开始低泣着要逃,他心里记着,不能让别人碰他。
莫怀轩只好出去揭了人皮面具,顾悠醉得不轻,一见到熟悉的面庞,便攀上他的肩,委屈地说被别人亲了。
莫怀轩只好用自己的吻,覆盖“别人”的吻。
第105章 帝星
而此时, 另一间厢房里。
叶重锦正压着某位帝王, 指着他的鼻,质问道:“先前在人前给你体面,如今没人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会在无声楼?”
顾琛一愣,握住他的指尖,置于唇边亲了一下,笑道:“是为了办正事来的。”
叶重锦将信将疑,道:“什么正事。”
顾琛正待开口, 骤然蹙起眉头,他抱着怀中的少年移到窗边,只看到一片残影。
影卫已经追了出去。
“这些蝼蚁, 当真是烦人。”他低声嘲弄道。
“什么蝼蚁?”
顾琛把他放在桌上,捏了捏他的脸颊, 道:“前朝那些斩不尽杀不绝的蝼蚁,总是在朕眼前瞎晃, 烦人得很。”
“你伪装成这副模样, 他们还能找到你,可见不容小觑。”
顾琛定定地看着他, 并不言语。
叶重锦一愣, 脸红了红。是了, 原本该认不出来的, 都是因为他的出现, 才让顾琛暴露了身份。
他小声道:“也对,这次是我有错。原本是听说无声楼的寒烟公子生得极美,想一饱眼福的,不料卷入祸事,抱歉,以后都不会了。”
顾琛笑道:“有何好抱歉的,阿离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朕希望你,过的比谁都自由,便是如陆子延那样,整日惹是生非,朕也觉得高兴。”
叶重锦扑哧一笑,道:“这怕是不能的,我再如何胡来,也是比不上他。”
顾琛点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的。
他斟了一杯热茶,小心喂小孩喝,言道:“不过还是要远着他一些,他的身份……有些麻烦。”
见怀中少年面露困惑,他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开口。
“你可知晓陆子延的身世?”
叶重锦道:“倒是听子延自己说过,他娘亲是老侯爷的养女,跟人私奔去了,过了两年,在荒郊野岭生下他,紧接着便撒手人寰,至于他爹,似乎并无踪影。”
顾琛道:“陆子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前朝覆灭,有人在宫里放了一场大火,前朝皇室大多死于火中,但其实,少了一人,是当时只有十岁的前朝皇子,慕容枢,曾有人看见,天下第一神厨姚一刀带着皇室中人逃出了皇宫。”
“为了追寻姚一刀的踪迹,父皇曾经派了不少人去追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朝虽然覆灭,忠心的臣子尚存,有这些人暗中掩护,竟是让他们逃出了京城,至今,也只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叶重锦问道:“这与陆子延有何干系?”
顾琛道:“接下来要说的,是朕前世查到的线索。在十八年前,姚一刀曾在京城露过面,四处寻访名医,同行有一名孱弱的男子,年纪与慕容枢相合,也是那一年,老侯爷的养女,陆欣然与人私定终身,离开京城,三年后,在京郊龙址山产下一子,那孩子便是陆子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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