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兄!”傅云书忽然出声道:“快拿纸墨来!”
寇落苼问:“怎么了?”
傅云书道:“我要将这石碑上的痕迹拓印下来。”
寇落苼立即吩咐了手下马上去取拓印所用之物,又在傅云书身旁一同蹲下,道:“你可是察觉了什么?”
傅云书唇角弯弯,眼底是遮不住的得意,他道:“寇兄,你这回可要任我处置了。”
“哦?这么自信?”寇落苼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下他,“你究竟发现什么了?”
傅云书撇过头不看他,“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居然还卖关子……寇落苼忍俊不禁,又道:“那你想怎么处置我?”
小县令后脑勺对着他,一声不吭,耳朵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寇落苼心头痒痒,正想着该如何引诱傅云书说实话,先前被派去去纸墨的手下气喘吁吁地冲了回来,“寨……寨主……东西我都抢……借来了!”
寇落苼头一次恨自己手下办事的速度太快。
傅云书回头冲他笑笑,“有劳了。”从他手中接过纸,拿水打湿了,贴在石碑上,待纸晾干后,刷上墨水,片刻后再将纸轻轻揭下,石碑上的笔画便复制到了纸上。
相比石碑上模糊的刻痕,纸上的笔画显然来得更直观,寇落苼凑过来一看,蹙眉喃喃道:“横、竖、横……只有横竖两个笔画,但除了最右边这一笔竖特别长之外,好似也没什么奇特?”
傅云书道:“你不要光看单个笔画,你将他们连起来看,像不像一个图案?”
寇落苼看着看着,瞳孔渐渐收缩,“像……一把斧子?”
第118章 江湖之遥(三)
“这斧子代表什么意思?难不成……”一个土匪恍然大悟地道:“是让我们拿把斧头把这坟给劈开?”
“劈你个头!”寇落苼回头骂道。
傅云书道:“机关与斧头, 若我猜得不错, 这应当是鲁班门的手笔。”
寇落苼一愣,“鲁班门?”
傅云书点了点头, 叹道:“鲁班门掌握的机关技巧冠绝天下, 若此处机关真是他们所为, 那可就麻烦了。”
沉吟片刻,寇落苼道:“我倒认识一个鲁班门人。”
傅云书一喜, “当真?他现在何处?”
寇落苼道:“离得倒也不远, 就在江北州府城中。”
“江北州府?”傅云书眉头蓦地紧蹙,“虽然距离不远, 但靳云龙回去之后必然全城戒严, 怕是不会太过轻易让我们把人带到九合来。”
寇落苼轻蔑一笑, “你且放心,靳云龙此人虽满腹阴谋叫人捉摸不透,但他手底下那些个酒囊饭袋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带个人过来而已, 并非难事。”他回头对手下道:“你们同州府的那几个家伙讲, 我新得了一坛好酒,请王木匠来家里喝, 未免日久质变,来得越快越好。”
“是。”
“此处机关未必有其他出口, 赵辞疾可能还躲在这坟底下, 你们留下几人,一定给我看住了!”
“是。”
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了一遍, 寇落苼正要叫上傅云书回去,一扭头却发现小县令还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块石碑,于是故意板起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了,明明答应过我不在这里待太长时间的。”
傅云书嘟哝了一句,“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你这件事?”
寇落苼可不管他记不记得,当着手下的面一把将人扛到了肩上,“别废话,走了。”
对上几个土匪暧昧不明的目光,傅云书又羞又气,手脚不安分地扑腾着,锤寇落苼的背,“喂!放我下来!陆添,你打赌输了还敢这么嚣张?!”
“以前你都叫我阿添哥哥,最不济还是寇兄,现在就直接陆添这么生分了?”寇落苼故作伤心地道。
傅云书不吃他转移话题这一招,一本正经地道:“愿赌服输!”
寇落苼哑然失笑,压低声音道:“那傅大人打算怎么处置在下?”
傅云书被寇落苼扛在肩上,双手下垂,正垂在寇落苼后臀处,他暗笑两声,伸手戳了下寇落苼的屁股,道:“回去再说。”四个字音却被他拐出了山路十八弯,瞬时激起了寇落苼全身的鸡皮疙瘩,他紧张地道:“浥尘,你……你怕不是想……”
傅大人故作高深,默然不语。
大暑已过,天气日渐凉爽,寇落苼却觉满头汗涔涔,他干笑两声,道:“今天就……就算了吧,你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傅云书幽幽地道:“寨主眼下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子。”话音刚落,他便察觉扛着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几乎克制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守在山下马车旁的土匪见寇落苼一脸铁青地扛着傅云书下来,还当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慌忙迎上前来,问:“寨主,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可不是,你们寨主遇上大事儿了。”傅云书从寇落苼身上下来,笑嘻嘻地道:“这回怕是贞操不保。”说完,在寇落苼的巴掌落到自己屁股上之前,连忙一溜烟地窜进了马车里。
土匪一脸迷惑地扭头去看自家寨主。
“别听他的。”寇落苼无奈地道:“回去了,好好赶你的车。”说罢,抬脚正要跨上马车,忽然又回头叮嘱,“马车走慢点!越慢越好!”
土匪心想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要求。
然而即便把马当成乌龟使,金雕山距离乱葬岗总共也就那么点路,就算是爬也用不了多久。看着熟悉的山路,寇落苼从未如此心慌,只盼着屁股发芽,就此扎根在这里就好。
“阿添哥哥,”傅云书面上的笑和煦如春风,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回去休息吧。”
寇落苼干笑道:“我好像不是很累。”
傅云书大大方方地冲他张开双臂,“那我累了,你背我上去。”
傅云书实在太晓得他的死穴所在,一戳即中。寇落苼无奈地把他背到背上,一步步送回自己房间,正欲迅速脱身,却被拽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傅云书低声唤道:“朝雨。”
寇落苼的心微微一动,“嗯?”
傅云书道:“你回头看看我。”
吞了口唾沫,寇落苼慢慢转过身,却被用力一扯,拽到了床上,他正惊诧傅云书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从来文雅秀气的小县令已一翻身,坐在了他身上,双手按在他前胸,眼含笑意。
寇落苼试图垂死挣扎,“你大病初愈,我觉得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我其实已经清醒好多天了。”傅云书道:“你一直呆在县衙里,都不晓得来看看我。”
“我这不是一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就立刻赶来了么。”寇落苼一双贼手摸索着朝傅云书背上爬去,意图不轨,却被小县令机敏察觉,“啪啪”两下把他的爪拍开,不容置喙地道:“说好了今天任我处置,就得让我来!”
寇落苼绝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脑袋恹恹地侧向一边,道:“那你来吧。”
傅云书低下头去,在他脸侧“吧唧”亲了一口,道:“那我来了。”
两人于情海徜徉数次,往往由寇落苼掌舵,傅云书主导倒还真是第一次。他明显是兴奋而紧张,解开寇落苼系带时,双手都微微地有些发抖,最后几乎是用了蛮力将他衣带扯落,然后落下一个吻,轻轻柔柔地印在他结实而饱满的胸膛。
这一吻落下,寇落苼的胸膛果然剧烈地起伏,傅云书有些得意地勾起半边嘴角,伸出手手指搔了搔他的喉结,道:“乖。”
熟悉的情形调转,寇落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也就放开手,两三下扯开傅云书身上的束缚,将他抢先自己一步脱了个光溜溜,有样学样地昂起头亲了下他,道:“好,我乖,那你快来。”
于是小县令一直竭力压制的小白脸顿时冲破束缚涨了个通红。
他一路慢吞吞地往下,解开寇落苼的腰带,将那熟悉而令他心悸的气息释放了出来,嘟哝了一句“跟我的好像没什么不一样”,随即含入口中。
寇落苼听了他那句话,正要发笑,嘴角弯到一半,笑意便荡然无存,眉头紧皱,一手按上傅云书的脑袋,不知是想阻止,还是叫他继续。
情热如同隐匿在暗处的猛兽,终于挣脱解锁,从深渊底部一跃而出,坦然地站在天光下。
傅云书在这样耀眼的天光下,睁着眼睛,执着地吞咽。情爱对于他而言原本是迷茫而模糊的,然而终于也在这一片炽热中,显出原形来。耳边寇落苼低沉的压抑的喘气,是一剂无上灵药,将他全部的爱恋与执迷全部发挥出来,他固执地跟随着他携手前行,直到天地尽头,一切都化作虚无。
寇落苼闷哼一声,脑海有一瞬的空白,又立即反应过来,忙道:“浥尘,快吐出来。”
傅云书满面通红,眼角也泛红,他从他身上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然后咕噜咽了下去。
寇落苼倒抽了一口气,“你……”
傅云书哑声道:“你说过你今天任我处置的。”
“对。”寇落苼急促地喘息着道。
傅云书道:“那你闭上眼睛。”
于是寇落苼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这样热情而旖旎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
幼年的傅云书生得白白嫩嫩,仿佛一只糯米雪团子,也如糯米黏人,见了他就扒拉住不肯放,一口一个“阿添哥哥”叫得十分亲热。陆添那会儿觉得自己已是个大人了,再和这样的小鬼玩很是丢人,每回撞上傅云书,第一个要和他的玩的游戏必定是捉迷藏,他藏傅云书来捉,也不管那小鬼答不答应,总之他“哧溜”一声立时就躲得没影儿了,藏在暗中看着那小鬼如无头苍蝇般迷茫乱转,心中很是幸灾乐祸。
眼见十三年过去了,这小鬼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
被空拨撩许久不得安慰的寇落苼终于忍无可忍地闭着眼睛道:“浥尘,不是那么玩的,你应当先……”
话音未落,仿佛天地瞬明,他脑中也有闪电火花一样,有过一刹那迷茫,随即便陷入无尽的温柔与多情。
他进入了一具熟悉而炽热的身体,而这具身体,属于一个他倾慕而爱恋的人。
傅云书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艰难坐下,喘息着道:“我知道。”
寇落苼蓦地睁开眼睛。
望着他眼底的诧异,傅云书自觉终于也恶作剧成功一回,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说好了,你今天任我处置。”
这句话如同一滴热油跌入火焰,瞬时将天地间所有的火花都点燃,寇落苼拉扯着傅云书,两人便一同跌入这多情的火海。他翻身将他覆盖住,傅云书光洁的皮肤便直接触到了床上垫着的虎皮,柔软而细密的毛发连同汗水一起,将一切都打湿。
傅云书不自觉地伸手紧紧地拥住他,听见寇落苼附在自己耳畔,哑声道:“遵命,我的县主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云书:我要反攻!
寇落苼:……(紧张)
傅云书:骗你的。
第119章 江湖之遥(四)
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足有两三个时辰, 等到清洗完毕后傅云书已然支撑不住, 把头埋进寇落苼怀里沉沉睡去。此时尚未入夜,寇落苼毫无睡意, 但傅云书枕着自己在睡觉, 他也就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躺着, 想摸出本书来打发打发时间,随手一摸, 还真在床头摆着的柜子上摸着一本, 拿到眼前一看,竟是自己写的那本《蓬莱志》。
他写《蓬莱志》下卷时正是家破人亡, 自己孤身一人颠沛流离来到江北, 刚遇上义父的时候, 看着这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十分鄙夷不屑,对周围人的好意也视而不见,一心只觉自己便是那朵淤泥中的白莲,濯清涟而不妖, 与旁的那些歪瓜裂枣十分不同, 晚上闲来无事便挑灯奋笔疾书,将满腔苦水全洒在了纸上, 用文字来倾泻自己的苦难与愤恨。有一日义父忽至,他来不及将《蓬莱志》藏起来,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书捧起看, 心中正叫苦不迭,想着这大土匪必定是要将自己吊起来狠狠抽上两三番, 没想到义父咧嘴一笑,说,写的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是块当状元的材料,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就走了,留他在原地发呆。
时间过去太久,他甚至都已经忘记里面写的是什么了。
寇落苼把书翻开,几眼扫去,只觉满篇矫揉造作、故作深沉,看了没几眼便觉辣眼睛得很,连忙把书合上丢到一旁。看看怀里熟睡的小县令,心想他居然能看得下去也算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看看着,就移不开眼睛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三载春秋轮转,这样漫长,却又似只一瞬。
只在他俯首凝眸的一瞬。
寇落苼缓缓低头,在傅云书的嘴角亲了一下,砸吧砸吧嘴,尝出几分甜来,感觉滋味不错,正打算再尝几口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很轻,很小心,像是屋外的人晓得里头现在不可打搅,但不得不叨扰,于是硬着头皮轻声道:“寨主,寨主您听见了吗?”
寇落苼捂住傅云书的耳朵,道:“听见了,什么事?”
屋外头的人道:“按您的吩咐,已将王先生请来了。”
寇落苼尚未来的及回答,原本沉睡的傅云书忽然窜了起来,“知道了,我们这就来!”
寇落苼含笑问:“你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
“睡了,”傅云书扶着腰赤脚下床,将那本先前被寇落苼扔到地上的《蓬莱志》捡了起来,小心地掸了掸,又放回床头柜上,“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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