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药盒,神情严肃。
“怎么回事。”
陆渺没想到他会发现,沉默了一阵,故作轻松,“学艺术的嘛,很多都这样。”
他对陆寒屿笑笑,“没什么的,我同学也得病。”
“我有去看心理医生,也有好好吃药,现在情况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陆渺拿回自己的药,“也别告诉爸爸妈妈了,别让他们担心。”
陆渺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陆寒屿却觉得离他很远。
“陆渺。”
陆渺像是没听见对方语气里的严肃和心痛,仍然微笑着,眼睛却不看他,“我送哥哥下楼吧。”
陆寒屿打了电话给姨妈,问她之前陆渺的情况,对方听起来并不知晓。他又想到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孟然,想问他有没有察觉到陆渺的异样,他也似乎并不知情。
他后来又问过陆渺几次情况,对方要么缄默不言,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说自己没事,很快挂掉电话。
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了。
之后陆渺无意间刷新到林子颜的微博,她很难得秀一次恩爱,发的是烛光晚餐的照片。在陆寒屿以前喜欢带他去的那家餐厅。
下面粉丝都在说她和男朋友甜蜜,还说她把他护得太好,至今没见过他的样子,问她什么时候发二人合照。
陆渺也觉得挺甜蜜的。
所以陆寒屿能不来管他了吗。就像之前几年一样,就当看不见,就当自己还是离得远远的,过他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啊。
第19章
夏季是每年社交活动最频繁的时候,陆渺不是什么商界名流,也不是什么著名画家,但仍然因为父母的原因收到了游轮宴会的邀请。
孟然的老朋友是宴会筹划人之一,知道他最近在国内,也邀请他一同前去。孟然也想跟老友叙叙旧,便很快答应下来。
孟然先去看望了卓青,和陆渺一起从市里去了海滨,登上了游轮。
游轮将会在海上航行三天,装潢的豪华程度甚至超过了陆地上的奢华酒店。这里有喝不完的香槟,有小提琴演奏,人人盛装出席。
在这里碰到陆寒屿陆渺并不觉得意外。
他身着黑色西装,冷漠禁欲,英气挺拔,在盛装的人群中也依然耀眼,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完美得如同雕像。
陆渺跟着孟然,去同陆寒屿打了招呼,便又跟着孟然见朋友去了。
他在法国时的朋友也来参加了这次宴会,两人聊了一会儿大学里的趣事,还有回国之后的生活。
孟然往常时不时会送陆渺去学校,陆渺也会提起他姨妈家,关系不错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很照顾他的表哥。
对方见孟然也在,便有些好奇。
“你哥不是在法国吗?”
“我哥最近刚好过来开学术会议,忙完就一起来了,见见他以前的朋友。”
对方大学时主修建筑设计,陆氏集团又是建筑行业最有名的公司之一,他自然知道。他想起刚才孟然同陆寒屿交谈。
“对了,你哥还认识陆家大少爷啊。”
“他们也是亲戚的。”
“诶?这么说你也和陆寒屿是亲戚关系了?”
“他也是我哥。”
对方本还想问是表亲还是什么,突然反应过来陆寒屿和陆渺的姓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堂的?还是……亲的?”
“嗯,是亲的。”
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疑惑。
“我怎么认识你几年也没听你说过你有个亲哥哥?”
“他离得远也没办法介绍你们认识,所以就没提了。”
对方见他和陆寒屿年龄差得多,估计关系不如平常兄弟,便也没再问下去,聊起了别的话题。
陆寒屿就站在陆渺的不远处,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渺默认的兄长已经变成了其他人,而他自己从未再被提起过。
游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数小时,早已不见陆地的影子。
就在晚宴中觥筹交错之时,海上突然下起了预测之外的暴雨,狂风大作。轮船因为掀起的巨浪而强烈颠簸起来,音乐演奏戛然而止,四周全是桌子灯具剧烈晃动、酒杯掉落碎掉的声音,连灯光也忽明忽暗起来。
宴会厅中一阵恐慌混乱,响起了尖叫声和跑动逃窜的脚步声,刚还同他聊天的人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陆渺大脑空白,他本来站在原地,却怎么也站不稳。
地板的晃动更加强烈,他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尖叫声也越来越惶恐,响起了哭声,还有人受伤。
他听见有人跑步过来,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随后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对方紧紧把他抱住,带着绝不会让他受任何伤害的坚定。
“别怕。”陆寒屿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安抚着他,“别怕。”
陆渺突然有些想哭。
他埋在对方的胸膛里,周围还有惶恐尖锐的叫声,惊慌的脚步声,玻璃碎裂和撞击的声音,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觉得这样死掉也挺好的。
不久之后风停了,劫后余生,有人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有人同身边的朋友拥抱。
陆渺从陆寒屿的怀抱中出来,也回到了现实。他没抬头看他,对他说了谢谢,走开了。
宴会厅中一片狼籍,也没人还有心情继续,大多数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边的雨也停了,天上连乌云也散去。陆渺走到甲板上,望着暴风雨后尤为明亮清晰的月亮。
他在船边站了好一会儿。他踩上了一阶栏杆,双臂靠在护栏上,俯身看着海面上波动的月光,有些出神。
陆寒屿本来站在远处看着他,见他动作有些危险,正想过去提醒。
这时却有人从甲板的另一头急忙跑了过去,赶紧把陆渺拉了下来,两人都差点摔倒。
孟然吓坏了,“陆渺!你做什么!”
“表哥……?我就出来透透气,想想海面上的倒影怎么画。”
孟然仔细观察了下陆渺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刚宴会厅里太混乱,我都没看见你,又去了你房间找了也没人,这又跑出来找你,就看你站那么高。”
“吓我一跳!”
陆渺反应过来孟然在担心什么了,“对不起表哥,让你担心了。”
孟然叹了口气,拍拍陆渺的肩膀,“行了,回房间去吧,怕一会儿又下雨了。”
“嗯。好。”
他们走到门口,孟然正准备推门。
“怎么好像有股很大的烟味?”
“嗯,可能刚有人在门口抽烟吧。”
第20章
陆渺看见新闻的时候并不惊讶。
林子颜在昨日的电影首映礼上穿着晚礼服,明显已有身孕,媒体问起她也毫不遮掩,大方承认了,成为了人们一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中午接到卓青的电话,说晚上他们一家人和林家一家要共进晚餐,告诉了他餐厅的名字和地址。陆渺笑笑答好。
他挂断电话,就着温水服下了双倍剂量的药片,找出一套正式一些的衣服。
他脸上没有异样,仍然在修改画稿中度过了一下午。
他出门倒水,平时活泼的大宝却病怏怏趴在地板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陆渺担忧地蹲下身查看,它的身体很烫,眼睛半闭着很虚弱。
陆渺急忙抱起它,打车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一见大宝的症状就很重视,说是感染了病菌,情况很危险,还好送来得及时。
医生给它注射了抗生素,但仍然不能算作安全,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定时验血检查指标,以免情况反复。
大宝的体温降低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很难受,时不时呜咽几声,陆渺也难过得不行,一直守着它,抚着它的毛,想让它好受一点,想自己帮它承受痛苦。
这时电话打了进来,陆渺走到门外去接。
是陆寒屿。
“喂。”
“我们现在在餐厅。怎么还没过来?”
陆渺突然很累,好像一直以来的伪装,一直以来的不在乎都同时崩溃。
为什么非要那么残忍,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去祝福他们的幸福呢?
又有谁关心他现在是不是难受呢?
他从前难过的时候,不也只有大宝陪他吗。
“我真的没空啊现在。”他哭得悄无声息,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声音里颤抖和疲累。
“你们庆祝好不好。”
陆寒屿听出里他声音里隐约的哭腔,心像被揪起,眉头紧皱。
“怎么了。”
“要不要我过来。”
那边已经挂断。
卓青接到医院电话时刚回家不久,她立刻叫上陆行钟赶往医院。
陆渺在病房里安静睡着,挂着点滴。
医生关上病房门,将他们请到办公室。
“他身体状态很不好,加上劳累又低血糖,就晕倒了,被人送来医院。”
卓青很焦急,想问情况严不严重。
医生说这个问题并无大碍,只用输点液就行。但他表情又再次担忧起来。
“关键是他精神状态不好,如果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种情况还会发生。”
“精神状态不好?”
医生见二人惊讶的表情。
“他自杀过,你们知道吧。”
“什么……?”
卓青一向是见多识广,精明强干的女性,在听见对方的话时却不敢相信,几乎当场崩溃,就要哭出声来。陆行钟拍拍她的肩膀,想让她镇静。
“是怎么一回事?”
“我检查的时候发现他手腕上有割痕,不像是最近造成的。”
“等他醒了你们问问他,建议带他去看下心理医生。”
卓青回了病房,在床边守着陆渺。陆行钟也在身边陪着他。
“怎么会呢……都怪妈妈没好好关心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行钟也在身后叹气。
这时陆寒屿赶了过来。
他听完了卓青的转述,靠着墙沉默良久。
陆渺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着,他就那么躺在那里,虚弱无力,毫无生气。
他甚至不敢靠近,不敢去看他手腕上的疤痕。
他想起陆渺怎么也不肯摘下来的手表,想起自己问起抑郁症时他故作轻松的微笑,想起他独自去住院,逞强不让他看手背上留下的针孔。
还有多少事他没说呢?
他还自己偷偷藏起了多少痛?
陆渺最怕痛,以前连打针都要喊痛,在他怀里哭半天,他到底有多难受,才下得了决心拿刀片去割自己的手腕?
陆寒屿紧闭起双眼,想隐忍那里面强烈的痛苦,却徒劳无功。
是他让陆渺走。
是他让受了一点点痛都恨不得向他撒娇,要哭给他听的陆渺,决定自己悄无声息地去死掉。
而他竟然毫不知情,还自己以为陆渺过得很好。
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左臂,后怕起来。
他睁开眼睛,已经做了决定。
“爸,妈,我们出去一下。”
他们去了旁边的空病房。
卓青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什么事,陆寒屿便双膝着地,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寒屿……?”
“对不起。我要和陆渺在一起。”
“什么?”卓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
陆寒屿从前太多顾忌。他顾忌陆渺不懂事,顾忌爷爷奶奶的身体,顾忌卓青的心脏病,又怕陆渺以后过得不够好。
但他现在都没法顾了。就算卓青现在犯病晕倒在他面前。
他突然不想再冷静,再像程序一样去精确计算那些后果了。如果维持其他事的原状,要用陆渺来换的话。
要是陆渺不在了,那一切都没意义。
“我对他的感情不正常。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所以我送他去外面上大学。”
卓青有些站不稳,惊得说不出话。
“你喜欢……小渺?”
陆寒屿虽然跪着,但脊背仍然打得笔直。
“是。”
“他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
陆行钟扶住差点没站稳的卓青,怕她心脏受不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像什么话!”
他正想继续说这种事他不可能同意,卓青却打断了他。
她整理好自己的语言,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但已经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小渺也喜欢你,对吗?”
“是。”
“我说不行。”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会自杀,是不是因为……?”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陆渺几年都不愿意回家。突然明白自己去看他的时候,随口提起陆寒屿时他眼里总是一闪而过的失落。为什么每次全家一起去看他的时候,他总要等全部人进来后很久才舍得关门,好像还在期待什么人。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陆寒屿没有任何交往对象,还说将来也不打算结婚。
陆寒屿跪在地上,沉默无言。
卓青哽咽出声,“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那是小渺啊……你怎么舍得……”
陆行钟也是怒急攻心,随手抄起旁边的医用拐杖,重重挥起落在陆寒屿身上。
陆寒屿闷哼一声,默默承受着,背仍然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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