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字太沉重,叶北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中之重,她冷了神情,安静地坐在泡泡一角,像是隆冬突至,过处只冰封了她一个。
仿佛冬去春来那么久,叶北粉润的嘴唇动了动,“自私,都是自私自利的东西,还说什么家,你其实是在绑架白大哥,仗着白大哥不愿意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庭,硬把自己的欲望和所谓的感情强加在白大哥身上,不是绑架是什么?白大哥是和你一样的,喜欢男人的人吗?”
这下轮到朱辰僵住了,叶北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内伤。
“感情我不懂,我看见的少,但我觉得最好的感情应该是纯粹的,两厢情愿的,男女倒是无所谓,不用费劲拉扯就靠在一块儿的,才是感情。”这是叶北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按照她自己不长的人生旅程得出的结论。
“我曾经被我表姐骗到黑窑子里,见过那些个臭不要脸的男人,白天还穿着人皮,有的还是戴大檐帽的,晚上到店里折腾比我还小的女孩儿。”叶北咬了咬嘴唇,“我求一个男的放了我,他上来就给了我两个嘴巴子,后面要不是我闹着自杀,他真就敢来硬的。”
“还有个男的,假模假式地跟红姐说,女孩子下边都烂了,你们也不给看看,但扭头就回屋折腾那孩子去了。你是听不到那整夜的哭声,是人吗?畜生!”叶北平静的话没有半分激动,但眼神里的力量却让朱辰震撼。
“我报警让他们抓□□犯,被狠狠打了一顿。逃了两次,第一次跟我亲妈打电话求助,竟然被我表姐捉回去,腿差点打断,第二次在一个黑网吧藏了两天。我大着胆子回家才发现我妈吸毒把我卖给我姐的。”叶北说到这,把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娇嫩小树苗一脸的不可思议尽收眼底,她哼了一声,“还想继续听吗?我怎么斗警察的。”
朱辰下意识摇了摇头。
哼!
“你他X的教育我,你配吗,就你那点人生经历,从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你见过多少肮脏嘴脸,地沟子一样的事你知道多少?小样!”叶北沉闷地摔出两字,不再吭气了。
朱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子打懵了,他的委屈在叶北那儿真是轻如鸿毛,无病呻吟。
安静了很久,叶北才又张嘴。“我再没想过回家。我什么都干过,要过饭,睡过桥洞,后来有个开设赌场的招机灵小工,我就给干了几个月,没想到那老家伙点儿太背,动静太大不到半年就让人举报,最后武警出动一窝给端了,我就是其中一个。哼,你知道那老头说啥不,自己腿脚不好,没有能力养家糊口,不知道开赌场犯法,布拉布拉,骗鬼啊,你知道怎么定的罪吗,证据有一条是电费,有意思不,他说那两个月没开工,结果法庭上检察院给拿出了老长一张电费单子,哈哈,我都想笑。”
笑声飘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哎——
叶北叹了一口气,“呸!说一次恶心一次,再说我抽不死你。”她举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娇嫩的脸蛋子上迅速浮起一个大红印子。
嘶——
朱辰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脸,他竟然对那种无奈和悲凉的火辣辣感同身受。他知道自己惨败了,这丫头上过法庭、混过丐帮、当过赌王,听那要斗警察的口气说不定还玩过黑社会,自己是虚长人家几岁,但人生的精彩程度那差得何止是十万八千里,他想想不自觉抖了一下,服,不服不行!
“叶北,其实我,唔——啊——”朱辰正想组织语言缓解彼此间诡异的尴尬,刚憋出几个字,两人身处的氧气泡泡就箭一样飞流直下。
叶北也吓了一跳,她后背随即贴紧泡泡的水壁,耳朵里朱辰已惊天上人的鬼哭狼嚎还没收住,眼睛就晃见他蟾蜍一样四肢张开扑向自己,身体反应机能不要太好的她抬腿就是一脚。
“啊——哇哦!”朱辰还没从突然腾空而下中回过神,就吃了一记窝心脚,疼得他护着胸口眼泪汪汪地控诉罪魁祸首。
叶北本来挺不好意思,但看他一副惨遭□□的可怜相,又忍不住鄙视地使劲往外推他,“滚远点,再贴过来,我真踹死你啊。”
朱辰气愤地对着叶北不要钱地喷口水:“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因为,嗯,嗯,”还没等他把自己的辛酸宣泄完,水泡泡已完成瀑布蹦极,两人又猛地摔回水面,直接把怨男的话闷死在嘴里。
宝宝心里苦啊,为啥不让说。
叶北懒得施舍视线给他,在泡泡平稳后,忙四下观察周遭环境,一碧如洗的天空把色彩借给了身下的深谭,水面下还隐隐暗藏了波动,水的尽头矗立着一座不大的小山,金褐色的山体上一颗植被都没有。
“咕咕咕——咕——”
朱辰怀里的兽蛋蹦跶出来彰显存在感。
“好吃的?”两个都有兽语晶核的人面面相觑,询问的眼神相互碰撞,是他们听错了吗?
朱辰很光棍地大手一挥,“它说是好吃的,肯定就是宝贝,走吧,我们去探宝。”
叶北没有立即反对这头猪的观点,毕竟前面只有一条水路,她抬头看看三千尺的激流瀑布,想按回车键是不可能了,都怪自己一时情绪失控,没有留意前面竟然会凭空出现这么条银带子,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哎,”她出了一口气,“听你的。”
兽蛋接收到饲主的命令,旋动起来顶着气泡急速向前。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山好像动了。”叶北突然转头问朱辰。
“没吧,我没看到啊。”朱辰睁大本来就不小的眼。“看,有入口,这里会有人工隧道吗?”
“嘶,”叶北很疑惑地上下左右扫描,“有点瘆人,我们还是先停下看看再说吧。”
“停什么停,继续前进!”朱辰站起来,把前臂伸直,向着黑洞洞的入口处一指,兽蛋臭味相投地勇往直前。
“猪啊,死就死在你手里啦。”叶北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对白曦是同情心爆棚,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这个傻子的。
但,除了伸手不见五指之外,两人滑入山洞后还真没立即出现什么反常。“哈,怕什么,喂,宝贝儿,给点光呗。”朱辰晃了晃拿在手里的兽蛋。
洞里荡出回音,“宝贝儿,给点光呗。”
兽蛋真的散出了盈盈蓝光,仗着这点儿亮,两人才看清了周围的情景,通道呈螺旋的筒状,坑坑洼洼的内壁上,滴答着湿漉漉的水珠,一些苔藓一样的纹路埋在内壁里,斑斑驳驳像是皮肤里的牛皮癣,即便不是有洁癖症的人看了,也非拿砂纸死命磨下来不可。
“呃,恶心。”朱辰打了个激灵。
“小心,前面有弯道。”叶北在朦胧的光影下分辨出了前面的路况。
“咕咕咕——咕——”
因为这句提醒莫名开怀的兽蛋,挣脱朱辰的怀抱,推动水泡开始暴走。
“啊——”又是朱辰杀猪似的嚎叫。
两人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不用买票玩了一次刺激的水上旋转滑梯,还是那种多角度大坡度高落差的滑梯,叶北很有技巧地缠在朱辰身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吐自己一身,也把他惊出来的狮吼功堵在口腔里。
等好不容易停下了,他们落在了一片不大的水洼里,不过应该是水洼的水质严重不达标,隔着水泡还能闻到刺鼻的酸腐气。
朱辰粗鲁地挥开叶北的手,又捏紧自己的鼻子,“好吃的?好吃的能在这种地方?”
叶北突然问他:“你知道孙悟空借芭蕉扇的故事吧?”
第27章 第 27 章
虽然不承认,但朱辰终于发现自己比叶北迟钝,不过男人嘛,神经大条才是正常的,真正的汉子当然比娘们家要粗犷啊。
叶北摇摇头,看来,要想打击到不断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朱辰,她的功力还有待提高。
“我们估计是进了什么神兽的肚子了。”叶北想了想,“是那个什么龙吗?安兴提过的。”
“嗯,有可能,刚才是胃,现在是肠道吧,我们不会从□□出去吧。”朱辰正发愁地发挥想象力,“啊,你打我干什么,不能打头,会傻掉的。”
“你本来就傻掉了。”叶北冷漠地收回手。“问问你的宝贝儿,好吃的在哪儿?”
显然那颗兽蛋听懂了叶北的问题。
“咕咕咕——咕——噶——咕咕嘎嘎嘎~嘎~嘎~”
“好吃的在底下,什么底下?”朱辰有些不理解,跨物种的交流是不太容易。
叶北抿了抿嘴唇,她举起自己的手臂,朝着前方和下方,各轰出了两炮。两条红褐色的龙忽明忽暗张开血盆大口在看似坚硬的石壁上划开了深深的口子,不等朱辰反对,叶北对着下方的豁口就是十几炮。
“你你你,”朱辰还没你完,兽蛋已经亢奋地咕咕叫,带着他们追随着爆炸的方向,不断地向下探索。
轰隆隆,地动山摇。
古时的人类不知道地震的学名,很形象地定义为地龙翻身,大自然的神功威力和人类的渺小畏惧被很好地统一在了这个生动的比喻中,朱辰连叫苦连天的勇气都没有了,生怕自己霉神上身还有更惨烈的未知等着他。
与叶北专注武力开道和兽蛋的帮凶叫嚣不同,朱辰这时候在想的是,这种敢与天争敢与地斗的混不吝女人,哪个男人敢娶?
“别怕,再怎么样我们也有这层保护罩。”终于,在叶北母性光辉的照耀下,朱辰心里流下了两行不甘心的泪,她是真觉得自己是个要她保护的弱鸡。
“是不是那个?”叶北明显高八度的声音透漏着惊喜。
“咕咕咕——咕——”与她一唱一和的兽蛋给出了Bingo的提示。
“轰啊,傻愣着干啥!”叶北给了他一巴掌。
朱辰僵硬地举起手臂,好,人家让干啥干啥。结果从他元素炮里跳出来的是只呆萌萌的粉红兔子。
外形可爱但攻击力却着实不弱的兔子双脚猛地一跺,他们距离发光目标物又近了不少。
“哈,挺符合你的形象,我不吃兔子,你不用扶着我的手臂,说你怎么可以吃兔兔,哈哈哈哈。”叶北毫不留情地挖苦朱辰,这一大乐趣是被她玩坏了。
外界的震动也更加剧烈,这让两人更是确信了他们是掉进了神兽的肚子里,而眼前的一滴红褐色水珠状的晶核应该就是神兽守护的宝贝。
叶北伸手捧住元素炮都轰不碎的晶核,“恭喜收获一颗七级亢金龙兽蛋。”1号发出机械音。
“哈,我猜就是。”叶北大咧咧地露出自己的上下牙齿。“给,收起来,放到你的兽穴晶核里养着,到时候给白大哥。”
朱辰对这话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心里那个不舒服啊,比嗓子里卡了鱼刺还难受。
“白大哥英俊神武,就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龙,很合适他。听见没有,你那什么表情。”叶北推了不情不愿的朱辰一把。
朱辰嘟着唇接过来,还没放好就听到1号报告,“问题七人组白曦死亡,其余成员时间值减半。”
。。。。。。
两人半天没反应过来,刚这个名字裹在嘴里还有实打实的温度,怎么一秒钟就没了。
“问题七人组王铁山死亡,其余成员时间值减半。”
“问题七人组穆小莫死亡,其余成员时间值减半。”
惯性思维下,两人生出了安兴也死亡的幻听。
滴滴滴滴,接连几声提示音,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手腕处的时间值显示屏,朱辰只剩113小时,叶北也大差不差。
“不可能,白曦不会打不过那个张宝奇。”朱辰阴沉着脸,攥紧拳头。他的白曦是天下无敌、举世无双的,旁人家都是孩子把父亲仰为天,在朱辰那儿白曦就是穹顶,说他深陷恋父情愫一点都不冤枉,这三年来变质的感情起源就是那种根深蒂固的安全感和信赖。
“你别慌,穆哥的身手也不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什么事。”叶北的心马上就跳出来了,打鼓一样清晰地嘭嘭嘭,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有责任安慰更需要冷静的朱辰。
“1号,说明情况。”叶北在短暂的手足无措后,找回理智。
“系统出现故障,发生对战重叠,有两支共十四人小队全副武装向他们发动突然袭击,目前死亡三人,一人被俘。”
朱辰重重跌坐回水泡里,通人性的蓝色水珠在他头顶默哀地下倾四十五度。原本它还想和朱辰商量看能不能舔舔那颗好吃的蛋,看饲主的样子,立马实现愿望估计很难,它很是遗憾地低下了头。
“现在还不是颓废的时候,这只是个游戏,”叶北努力稳定心神,“白大哥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但肯定这次对战就只能靠我们俩了,你清醒点,”她用力摇晃那个消沉的拨浪鼓,“慕楠还困在终点呢,我们不救他,他就落到安然帮手里了。”
想起她原来所在小队的遭遇,叶北觉得如果慕楠那个小身板落在那群人手里真是不够人家打牙祭的,更何况里面还有他亲口承认的杀人事件,那么鞭笞应该会换成凌迟、炮烙吧,她打个冷颤,“你不是说要保护他的吗?朱辰!”
朱辰显示思维和她不在一个频道,木然抬头看她。
“我们必须出去,轰也要轰出去!”叶北盯着他的眼睛提醒他。
朱辰懵懵然只听到慕楠、保护,他推开叶北站起来,轰地在气泡里变了身。
叶北灵巧地抓住龙爪,放任朱辰恣意发泄他的洪荒之力,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待会儿没气力的家伙带走。
幸亏有那一颗亢金龙兽蛋的帮忙,两人才能完好无损、四肢健全地重见天日。
朱辰果然彻底成了一头死猪,叶北无奈背起他,任他两只脚在地上拖着。
“晕就晕吧,醒着还不知道怎么哄他呢。”叶北自言自语,这个时候她考虑的是,自己对于孤立无援的情况还比较习惯,如果整个小队只剩下朱辰一个人,那这小子会不会直接撞墙。
从后续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出来,这次白曦的死亡对朱辰的打击绝对是翻天覆地的,他会在醒来之后认真思考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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