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当粮食的?”边静玉好奇地问。估计那位卖了玉米粒给沈怡的商人都对玉米了解不多吧。那沈怡是从哪里了解到玉米的呢?难道是从书上看来的?边静玉自觉看得书已经不少了,可他从来不知道这些。说句实话,沈德源出身寒门,沈家的藏书不太可能会比边家更多了。
沈怡呆了一下,说:“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啊。”
作为一个彻底开了窍的人,他遇到这事也并不会叫人觉得奇怪吧?应、应该吧?沈怡苦恼地想。
边静玉:“……”
沈怡连忙补救说:“我还知道,它很适合在山地种植。”
“什么?!”边静玉激动地站了起来。
就现在的国土总面积和总人口数量来说,很多地方都称得上是地广人稀。所以,土地资源是不缺的,缺的是良田资源。当地主占有更多的良田时,农民手里的田地资源就更少了。为了生存,他们固然可以去开荒。但开出来的新地如果不适合种稻谷等主食,他们辛辛苦苦一整年怕是连税都凑不齐!
就算是那些手里有几亩良田的日子还算过得去的农民,如果这时候能有一种可在山地种植的作物出现,他们肯定也是要种的!他们舍不得用良田来试种这种作物,却可以去开山地啊!对于一年忙到头只为糊口的人来说,他们不怕辛苦。只要辛苦劳作以后能得到回报,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去尝试的!
边静玉抓住沈怡的手,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沈怡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所以,这些玉米粒真的很重要。只是那位西密国商人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弄到这些种子的,再多就没有了。你家里肯定有田庄吧?我把玉米粒交给你了,你让庄子上的人精心伺弄着,一定要找那种值得信任的且有经验的老农。如果运气好,过上一到两年,我们就能见到成效并且收获更多的种子了。再花个两到三年的时间……你们安平伯府把它呈到圣上面前去!”
边静玉在原地踱了几圈。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如果沈怡提供的信息全部是真实有效的,那么推广玉米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他们却不能现在就把它呈到皇上面前去。一来,如果这些种子出了问题最终种不出玉米,或者玉米的优势并不明显,那么他们就犯了欺君之罪。二来,不给出具体的种植效果,只凭沈怡一面之词,皇上不一定会重视这个问题,那么整个事情就会被耽误了。因此,他们一定要先在田庄上培育,等看到效果再说。
这虽然会耗费两到三年的时间,可一旦培育成功了,玉米能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
边静玉停下脚步,把玉米粒推回到沈怡面前。这里头干系重大,他不能占了沈怡的功劳。
沈怡重新把玉米粒推到边静玉面前,说:“我父亲和兄长多亏了有你们照顾,我嫂子和侄儿也多亏你们请来了太医。还有我姐姐和妮儿的两条命,我的一条命,我们全家都是因为你们才得以保全的。你就当是给了我一个回报你们的机会。”若不是边家人竭力相助,只怕他们沈家已经彻底家破人亡了。
边静玉摇了摇头,说:“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你要这么说,倒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沈怡把原话送还,道:“你要拒收,那同样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这不一样!”边静玉说。
沈怡笑道:“我也是有私心的。能让我毫无保留相信的人,除了家人以外,就只有你了。”
沈怡没有田庄,他虽知道一点关于玉米的常识,但对于玉米的具体种植过程是毫无头绪的。他脑海中的很多知识都东一脚西一脚,没有形成系统性,对玉米的认知也是泛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就需要请人帮忙。他临时雇来的人难道还能比边家庄子上几代都在为边家服务的仆从们更值得信任吗?等到玉米真培育出结果了以后,沈怡没有面圣的资格,现在的他甚至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那么他必须要通过别人把玉米呈到皇上面前,谁知道这个“别人”会不会为了独占功劳把他一脚踹开?
只有边家才不会吞了沈怡的功劳。沈怡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边家而已。
只要边家如实上报,那么等到玉米被培育出来后,边家占了一份功劳,发现玉米种子的沈怡也能占上一份功劳。沈怡可以不要别的赏赐,他只要父兄能平安归来!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团圆的那天了!
再者说了……
“我今天这番话若是对别人说的,这东西叫玉米,产量不错,能当主食,可在山地种植。他们有几个人能相信我并帮助我呢,肯定都以为我是在异想天开吧?毕竟,就连卖东西给我的西密国商人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沈怡看着边静玉的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只有你,我这样说,你就会这样信。”
边静玉不是一个会轻信的人,他之所以愿意相信沈怡,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怡的人品。
如果今天是其他的什么人对边静玉说了这样的话,边静玉会怀疑那人是骗子,怀疑那人想要设局骗他的钱。但这些话是沈怡说的,那么就算这些玉米种子到了最后也没种出成果来,边静玉都不会觉得沈怡是骗了他。他会帮沈怡找理由,疑心是种子失去了活性等等。正因为他愿意相信沈怡,相信沈怡不会故意欺骗自己,所以在他对玉米毫不了解的情况下,他也愿意搭上时间、精力、劳动力和钱。
“我……我会亲自负责这件事的。”边静玉郑重地说。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些玉米粒,仿佛看到了沈怡胸膛中那一颗炽热的真心。他当然知道这些玉米粒对沈怡来说有多重要了。他不愿意让沈怡失望。
沈怡的耳朵尖又开始红了。
边静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为什么要把玉米粒藏在土里,有什么讲究吗?”如果这里头有讲究,那么他们现在要尽快把玉米重新埋到土里去,绝对不能伤了这些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宝贝。
沈怡眨了下眼睛,用布和油皮纸把玉米重新包好,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嘘……我们小声点说。”
边静玉顿时以为有人在偷听。他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了,把耳朵凑到了沈怡面前。
“……不要被它们听见。其实我是在骗它们呢。”
沈怡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得意,他说话时带出来的热气从边静玉的耳朵上掠过,边静玉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又很努力地集中着注意力,“他们”是谁,沈怡想要骗谁呢?
边静玉在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怀疑又有人在害沈怡了,就听沈怡说:“我把它们埋在了土里,它们误以为自己还没有被收获,就能够安安心心地休眠等着被收获的那天了。这样就不会轻易坏掉了。”
边静玉:“……”
虽然我不会种田,对种子的特性也了解不多,但你仿佛是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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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这个名字明显是沈怡创造出来的,因为那位来自西密国的商人都不知道玉米该叫什么,据说他从红头发商人那里得到名字极其拗口。那么,沈怡为什么给它起名为玉米呢?边静玉在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明明它金灿灿的看上去那么像黄金,一点都不像玉石,所以应该叫黄金米,而不是玉米。
莫不是因为我名字中带了“玉”这个字吧?
边静玉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从他的嗓子眼蹦出去。他有些欢喜,有些甜蜜,有些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实在不愿意如此自恋,可是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吗?没有了!
怡弟真是……真是好不矜持啊!边二公子忍不住挠了一下墙。
第30章
边静玉揣着玉米种子回家时,宝来正在恒安院里等着。宝来常帮边静玉处理外头的事。见宝来表情严肃,边静玉立刻把那些激动得仿佛要冒泡泡的心情压了下去,领着宝来去了书房,问:“有事?”
宝来表情纠结地说:“就是去年有人雇了赖皮三给沈公子泼水的那件事……”
“终于找到线索了?”边静玉若有所思地问,“瞧你这样子,莫非幕后之人是我认识的人?”
宝来表情痛苦地点了点头,不敢多说废话,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说:“有人认出了世子夫人身边的云苓姑娘就是那位女扮男装雇了赖皮三的小娘子。”他口中的世子夫人就是指边嘉玉的妻子柳氏了。
这消息真是出人意料。
边静玉微微皱了眉头,问:“消息可靠吗?”
事关柳氏,宝来哪里敢轻易下结论啊。于是,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对着边静玉复述了一遍,尽量没有带上自己的主观想法,好让边静玉自行判断。自从去年沈怡被泼了水后,宝来按照边静玉的意思一直派人盯着赖皮三那帮人。虽然沈怡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了,宝来这边却没有放松过。
但赖皮三自那以后就失踪了,一直没有出现,联想到赖皮三常对狐朋狗友说他有位亲戚去了外地发财的话,他很可能在拿到酬银后投奔那位亲戚去了。赖皮三不在,他那些狐朋狗友能提供的消息极为有限,只说曾有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找过赖皮三。宝来那时就猜测,这小娘子应该是内院的丫鬟。
内院的丫鬟很难有出门的机会。
拿柳氏的大丫鬟云苓来说吧,像她这样常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养得比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娇气,规矩重得很!她就算会跟着柳氏出门,也往往是随着柳氏一起坐轿子,外头的人轻易见不到她的面。
最近这一月,老镇国公的身体又有些不好。从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好好坏坏的,听说镇国公府连棺材都预备上了,就为了给老国公冲一冲煞。结果老国公当时是熬过来了,熬了半年,现在又病了。柳氏作为孙女,虽已经嫁了人,不能在老国公床前伺候,却也想尽一份心力,就提出去一趟皇寺为老国公祈福。因为有沈怡被边静玉求来的护身符唤醒的先例,边家的人现在对于皇寺非常推崇。
柳氏出门不可能不带丫鬟。她似乎极信任云苓,只要出门,十有八-九带上的都是云苓。
到了皇寺所在的山峰的山脚下,柳氏下了马车,没有选择被人抬上去,而是决定亲自爬台阶走上去。在一般情况下,像她这样的内宅妇人是不屑于抛头露面的,但去寺庙为长辈祈福就不同了,越是亲自爬山越能证明自己的诚心啊!云苓自然也跟着柳氏一起爬,周围还跟着十几个别的丫鬟婆子等。
再说那赖皮三的狐朋狗友中有一位名叫陈四的,他有一把力气,但就是太懒了,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他就整日招猫遛狗什么正经事不做,只有当实在吃不上饭了时,他才会去皇寺山脚下当几天挑夫。就是这么巧,陈四当初正好见过云苓女扮男装去找赖皮三,这次又被他瞧见了云苓陪柳氏爬山。
陈四立马就撂担子不干了,跑去找到了宝来的人,用这条消息换了几两银子使。
“云苓……柳氏……”边静玉神色莫名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起身对宝来说:“这事你办得很好。但这事先到此为止,大哥的承安院里,不要插人进去,只管把我们的恒安院守好了。”他起身去找鲁氏。
鲁氏没料到边静玉会在这时过来,正拉着后院的一位姨娘一起看布料。那姨娘也乖觉,见边静玉来了,忙低眉敛目,一躬身就先离开了。鲁氏叫边静玉来自己跟前坐了,问:“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边静玉哪回出门见沈二不聊尽兴了才回来啊!
边静玉没有理会鲁氏的打趣,一挥手叫鲁氏身边的大丫鬟都退了个干净,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鲁氏两个人了,他才认真地问:“娘,您觉得大嫂那人怎么样?她可还做了什么叫您生气的事情没有?”
鲁氏奇怪地看了边静玉一眼。柳氏和边静玉之间是需要避嫌的,他们两人按说没有交集,边静玉为何要问起柳氏?不过,鲁氏向来纵容边静玉,就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除了她刚嫁过来时送我的衣服把我气到了,后来还真没有见她做过什么没有分寸的事情,到底是国公府里养出来的姑娘呢!”
边静玉示意鲁氏多说一点。
鲁氏便道:“就因为她很有分寸,我还想过,当初那衣服应当不是她故意要送的,估计是被身边亲近的人坑了,真以为我喜欢的就是那样的吧。她后来大约也知道衣服送错了,见着我时显出了几分尴尬。但我哪犯得着和她那样的年轻姑娘计较,反正我从不管承安院的事,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处着吧。”
边静玉道:“前些日子,大嫂送我一方云河砚,莫不就是在对我们示好?”
柳氏刚嫁进边家时,在认亲礼上送给边静玉的礼物是一套文房四宝,只是最普通的那种文房四宝而已,寓意不错,但真不值多少银子,比着边静玉平时惯用的文房四宝差了很多,边静玉没必要委屈自己,领了柳氏的心意,却把她送的礼物束之高阁了。但前些天是边静玉十七岁的生辰,柳氏忽然通过边嘉玉的手送了他一方云河砚。这种砚台不损毫、宜发墨,颇受文人学士青睐,是砚台中的珍品!
云河砚并非是光有钱就能弄到的!边静玉相信这方云河砚肯定是柳氏嫁妆中压箱底的好东西了。但是,她却拿出来送于他了。边嘉玉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边嘉玉道:“你嫂子说,你在读书一事上最有灵气,这东西就你配使。”他说这话时,语气是非常骄傲的,显然对妻子表现出来的大气非常满意。
鲁氏不以为意地说:“她在这府里待久了,就该看明白了,世子就是一个守成的性子,你和世子相辅相成,伯府才能更进一步,所以她这当嫂子的不该薄待你。哦,孙姨娘仗着在先夫人跟前伺候过,以为自己能在柳氏面前有点面子,柳氏却仿佛是极厌恶她的,很不待见她,连带着也不待见大姑娘。”
安平伯有两位姨娘,一位姓孙,生了大姑娘,一位姓周,生了二姑娘。孙姨娘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周姨娘原本是安平伯的通房,后来慢慢提上来的。刚刚陪着鲁氏一起看布料的人就是周姨娘。
鲁氏又说:“若说柳氏厌恶孙姨娘是因为她不喜妾侍,可她对周姨娘和二姑娘又不错。我瞧着倒像是孙姨娘做了什么事得罪过她一样。有些人啊,天生就不聪明,这孙姨娘当初还想笼络了世子和我打擂台呢,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伯爷能让世子和奴才秧子亲近么?伯爷恨不得能把世子捧上天!”
边静玉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平时多住在太学,偶尔会住在家里,轻易和柳氏碰不到面,就算是那种阖家团圆的时刻,他们男人坐一桌,女眷另起一桌,他也不会和柳氏有近距离的接触,因此他对于柳氏只有一个很刻板的印象,沉静稳重,应该是能叫安平伯满意的儿媳妇、能叫边嘉玉满意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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