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彦掏出手机给父亲助理打电话,让他带两人进去。
海岛的影视基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剧组在拍戏,因为远离海岛中心,岛上的原住民极少到这边来。况且影视基地内就是仿照海岛建筑搭建的摄影棚,对原住民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明星过来拍戏也是车进车出压根看不见人,所以没人来这边凑热闹。
助理带着两人进剧组,偏头叮嘱贺彦,“不要乱跑,不要叫你爸。玩一会儿就出去。听见了没?”
叶从洲早听贺彦说过他爸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贺名璋的儿子,说是会有麻烦。比如没法像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学习生活,还有可能被歹徒盯上。
贺彦在这方面倒是难得与他爸站在统一战线,他可不想谁见了他都只会说这是贺名璋的儿子,像是他没名字似的。
贺彦带着叶从洲坐在剧组角落,撑着脑袋看人演戏。
这场戏是一个大家族在吃晚饭,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千舟岛上的居民常吃海鲜,但是其他种类的食物见得少。叶从洲看见圆桌上摆着一盘兔子形状的白色面点,忍不住在贺彦耳边道:“看起来好好吃。”
贺彦笑:“都是假的,塑料做的。”
叶从洲不信:“不像假的。”
贺彦:“等会儿拍完我带你去看。”
拍完一场戏后,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工作聚到一块,像是在等什么人。
贺彦与叶从洲脑袋挨到一起,小声道:“来了。”
叶从洲仰起脑袋眺望。
一个魁梧身影边笑边走进影棚,身后跟着几个助理。整个剧组包括导演与贺名璋都朝他走过去。
叶从洲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在发出尖叫声的前一秒被贺彦捂住了嘴巴。贺彦憋笑:“别叫。”
叶从洲双眼亮的惊人,拿开贺彦的手压低声音兴奋道:“真的是袁烈吗?!我见到袁烈了!!”
贺彦点头,“如假包换。”
叶从洲的视线被人群挡住,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
贺彦拉住他,“袁烈今天会客串两场戏,这个位置看的最清楚。”
叶从洲握紧拳头,“那我坐回去!”
叶从洲坐在角落,眼睛牢牢盯着摄像机下的袁烈。因为亢奋,嘴巴紧紧抿着。贺彦起先是看着叶从洲,然后跟随他的视线看向影棚内。
袁烈是来还一个人情,只客串两场戏。原本只需要露个脸,可他说大家都真身上阵,他不能例外。在一旁稍作热身后,走进棚内开拍。
贺彦逐渐被袁烈吸引,他发现原来武术并不是他曾以为的只能强身健体的体操,他虽然是星二代,可他从没现场看过别人演戏,他看见这位华语影坛最优秀的功夫巨星对待一场并不重要的客串戏仍然精益求精。袁烈拍戏时严谨细致,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要反复回看镜头,没人敢提异议,所有人都尊敬他,都佩服他。
贺彦突然明白,叶从洲为什么会崇拜袁烈。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成为袁烈这样的人。
两场戏拍完,叶从洲在贺彦耳边道:“我想去找袁烈签名,可以吗?”
贺彦看着叶从洲黑亮的眼珠,点头道:“我带你去。”
两人从摄影棚绕到停车坪。贺彦向父亲助理打听哪辆车是袁烈的,然后与叶从洲一起站在车旁等。
袁烈在摄影棚外朝大家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工作,不必送自己。然后和几个助理一起往车坪走。
叶从洲一个没忍住,直接冲了过去,在袁烈的助手围过来前大声道:“袁烈大哥!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您的粉丝!”
贺彦连忙跑过去。
袁烈见是两个少年人,出声提醒助手让开。走到他们俩面前道:“你们是岛上的居民?”
叶从洲脸颊通红,兴奋的话都说不利索,“对!我从小就看您电影,我、我特别特别崇拜您!”
袁烈一笑,伸出手道:“带笔了吗?”
叶从洲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连张纸都没有。贺彦从兜里掏出一只笔和一张照片递给叶从洲,照片上是袁烈某部电影的剧照。
叶从洲连忙捧到袁烈面前。
袁烈见这两孩子都长的标致,一边签名一边道:“等你们长大了,可以试着去考电影学院,将来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拍戏。”
叶从洲有点怯,“电影学院?我能考上吗?”
袁烈签好名字将笔还给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助手在袁烈耳边提醒他快开船了,得尽快去码头。
袁烈拍拍两人的肩膀,爽朗道:“小伙子们再见。”
叶从洲朝他挥手:“再见!”
叶从洲美滋滋的与贺彦回家,推开门就看见父亲黑着张脸坐在客厅正中央。
叶从洲心道遭了,他看见袁烈太兴奋,中午都忘了回家吃饭。
叶建军开口:“知道错哪儿了吗?”
叶从洲低声道:“不该逃课,不该中午不回家。”
叶建军极少对叶从洲黑脸,一旦他黑脸,绝对是叶从洲犯了大错。而且他从来不打不骂,只让叶从洲自己认错。
“要不是有同事看见你们俩往影视基地跑,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叶建军道,“如果你们有非做不可的事,只要告诉我,我会理解。但是不该先斩后奏。”
贺彦见叶从洲低着头,忍不住道:“叶叔,是我怂恿从洲逃课,袁烈来岛上拍戏,我想带他去看。如果您生气,那就罚我吧。”
叶建军:“我当然要罚你。今晚你们俩都别吃饭,也不准再出门,去卧室看书去。”
贺彦一听心道这叫罚吗?他还以为至少挨顿骂呢!
怪不得即便叶从洲能打赢他,他还是觉得叶从洲娇滴滴的,都是因为叶建军这样和风细雨的宝贝叶从洲。
不过……贺彦偷偷瞄一眼叶从洲,要换做自己,自己对着叶从洲也说不出重话。
两人睡到半夜饿的肚子叫,可又不敢出卧室惊动叶建军。贺彦就下了床,打开自己带来送给叶从洲的零食。他为了让叶从洲多尝些味道,所以每种零食都只买了一份,他随便拿出两袋不同口味的饼干,递给叶从洲一袋。
叶从洲一连塞嘴里三块,贺彦虽然饿,可更想让叶从洲尝尝其他味道,就把自己袋子里的饼干拿出一块送到叶从洲嘴边,“你尝尝这个。回头你把喜欢的口味告诉我,我下次放假过来给你带。”
叶从洲张嘴,就着贺彦的手把那片饼干勾进嘴里。舌尖一点湿润就留在了贺彦指尖。
两人正坐在床尾咔嚓咔嚓吃零食,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叶从洲吓一跳,条件反射的把零食袋藏到身后。叶建军好笑的看着他俩,走进门看一眼墙上的海报后问贺彦:“你早知道袁烈要来?”
贺彦点头。
叶建军呼噜他脑袋,“那你不知道告诉我?就知道带着从洲吃独食。”
第63章
贺彦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影院里, 他包了这个场次, 独自坐在影院看他曾看过无数次的电影。
说是看电影, 不如说是在回忆往事。千舟岛的轮廓一出现在屏幕上,他就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电影里的声音在他耳边渐渐淡去,他看着屏幕, 十四岁那年暑假的点滴又出现在脑海。
两个月的时间那样短,他连叶从洲晒的海鱼干都没来得及吃上。可两个月又这么长,长到贯穿了他一生。
有些细节他记忆犹新, 可不能放在电影里, 比如他曾对着叶从洲的背影第一次自慰。
电影结束在贺彦再次登上离开海岛的船。这次叶从洲不能再逃课送他,他将自己从小戴到大的银坠子放在叶从洲的书桌上, 旁边留了一张字条:寒假见。
镜头拉远,几行字幕出现。
“人生第一次爱上的人, 哪怕中间走散了,重逢后依然会爱上。”
贺彦拍这部电影不是为了赚钱, 也不是为了拿奖,他只拍给叶从洲看。
四年以前他重遇叶从洲,发现对方把自己忘了, 他难过又生气, 更伤自尊,他视做珍宝的过往,叶从洲却不在乎。所以他不愿意提这段往事,这是他心底最纯洁美好的过往,如果叶从洲不稀罕, 他就自己留着,连叶从洲都不能染指。
后来贺彦发现叶从洲藏了太多的心事,他像是历经沧桑,可他明明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贺彦也是那时候才懂得,人这一辈子可能只会钟情于一个人,如果遇不到,那就稀里糊涂的过,如果遇到了,就是怎么也忘不掉逃不开,只要见到,不管是怎样的情境,不管两人之间横亘着怎样的前尘往事,依然会动心。
长大后的叶从洲忘记了贺彦,似乎也没听他再提过袁烈。他的性格也有了变化,像是在从前的皮肤外面包上了一层硬刺。可贺彦依然看得到那层硬刺下柔软又招人宠的叶从洲。贺彦喜欢的不得了,他也慢慢发觉,叶从洲心里有他,叶从洲越来越在乎他。
那么十四岁那年的事,叶从洲想不想的起来,都不太重要了。
贺彦以为,只要他们慢慢相伴下去,叶从洲会彻底对他敞开心扉。可是不论他多用力,他始终觉得叶从洲是游离的,总像是随时会离开。
叶从洲真的离开后,贺彦才想清楚,即便再次找到他,他恐怕也不会长留。
那就将他们的前缘告诉叶从洲,告诉他,自己并非刻意,却深爱了他这么多年。他贺彦这辈子,爱不上别人了。
不管叶从洲对他做了什么,不管叶从洲想逃多远。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明明白白的告诉叶从洲: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孤独终老。
他赌叶从洲舍不得。
叶从洲在电影院坐到影片结尾字幕全部播完,影院的灯全部亮起后才起身走了出去。
叶从洲在影院外边的快餐店坐了半宿,天亮后坐车回山村。
他一路混混沌沌,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当初他离开丰城,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那年卖掉宁阳房子时带走的一个小木箱。那时他刚死而复生,卖房前回宁阳收拾父亲的遗物,看到自己卧室里保存的一个木箱,打开后看到最上面放的是一把木剑,猜测是小时候父亲给他做的玩具,他没心思细看,就将那箱子直接带走了。
叶从洲回到村子里的家,从柜子顶上抱下那个木箱,打开后把里面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
许多他没什么印象的东西。
最下面放着一个旧笔记本。叶从洲拿出来,一张照片和一串东西掉了下来。
叶从洲拿起那张照片,是袁烈的签名照。而那条银坠子,叶从洲记得电影一开场,贺彦就挂在脖子上。
叶从洲心中微动,翻开笔记本。
扉页上画着两只看不出颜色的鹦鹉,深色那只头上竖着两根毛,浅色那只尖鸟喙边有个对话框。
两只鹦鹉脑袋对脑袋,嘴巴对嘴巴,像在吵架,又像要亲吻。
叶从洲摸着那副画,手微不可查的颤起来。
他一直不知道,他竟忘记了这么多。他的故乡,他的少年时代,他原以为普通平凡的那些岁月里,贺彦出现过。
贺彦爱过他。
贺彦一直爱他。
怪不得他重生后刻意与贺彦保持距离也没用。那时他对贺彦熟稔是正常,可贺彦对他也是处处留心,凡事照顾,他都没有意识到那不正常,也不合理。
他想起电影里那个少年站在甲板上朝岸边用力喊:“我寒假还会来——”
可寒假时,贺彦见不到叶从洲了。
那时候年少的贺彦看到人去楼空,会是什么反应?他再也找不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再躲进那个山洞里哭?
《千舟》作为一部具有明显的同性倾向的电影,一上映,自然话题不断。尤其是导演竟然是公认的钢铁直男贺彦。
单从电影质量来说,《千舟》只能算得上一部诚意之作,但算不上佳作。平铺直叙的镜头语言,浅显直白的立意,远远不如其他的同性题材电影那版压抑深刻。
不同于以往电影宣传期的奔波忙碌,《千舟》上映之前,贺彦只参加了一个对话采访。那时记者问他既然是第一次执导电影,为什么不大力宣传,一炮打响。
贺彦说,《千舟》的使命不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导演。
记者又问,那它的使命是什么?
贺彦回答,是等人。
贺彦答的莫名,记者听不懂,可又没法再往下深入挖掘。
叶从洲坐在火车上看这篇采访,采访内容并不多,寥寥几句对话,贺彦的心思,压根不在宣传电影。
叶从洲关了手机网页,看着窗外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密集。他不得不承认,贺彦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去。
即便他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见贺彦,也不再关注贺彦这个人,可贺彦拍的电影他绝对会看。就算现在不看,以后也会看,只要他看了《千舟》,他就得回来找贺彦,给他一个当年缺少的交待。
叶从洲到了丰城,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贺彦。他刚才从网上看到,贺彦已经退出了秋霁文化,与贺知秋分道扬镳。而贺彦会住在哪儿,叶从洲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就去叶从洲预感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九南路的小区,叶从洲住了三四年的地方。
叶从洲退租后将钥匙还给了房东,他敲门,没人应答,便靠着门边蹲下休息,等贺彦回来。
深夜,从头武装到脚的贺彦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看到门边蹲着的身影。
叶从洲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低声道:“我等了你半天。”
贺彦摘下墨镜口罩,走到叶从洲面前,先是低头笑了下,然后抬手把人拥进怀里。
一瞬间差点勒断叶从洲的肋骨。
两人进了门,贺彦转身在门后又抱住叶从洲,“我每天都想象你站在家门外等我这一幕,现在你出现了,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叶从洲任贺彦静静抱住他,许久之后,他竟然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贺彦居然睡着了。
叶从洲哭笑不得,以拥抱的姿势艰难的将贺彦往沙发上移,刚一坐下,贺彦就抱着他的腰头枕着他的双腿睡熟了。
叶从洲原本有许多话要说,此时却只能看着贺彦睡觉。
贺彦的脸轮廓深邃,即便睡着了,仍有种强势慑人的感觉。叶从洲试着把他额前不长的头发往下抹,想象当年贺彦用头发遮住半张脸的样子,不禁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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