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恐惧、痛苦、愧疚……大概那时候的黎怀澄,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即便从周子猷那里得知他只是昏迷,并没有异常的状况,可是他的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许多不好的猜想,让他害怕得指尖都在颤抖,让他意识到原来他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不是他起初以为的,带着些好奇和趣味的喜欢,而是真正的爱,喜欢到仅仅只是想到可能会失去他就像是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爱。
最终他还是走进了黎怀澄的病房,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往日笼罩在眉宇间的笑意也消失无踪,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黎家人没有责怪他,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守候着,憔悴且担忧。
两天过去了,黎怀澄还是没有醒来,医生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没人查出个所以然来。
黎家人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憔悴,黎怀锦已经没有去上学,和黎母一起时刻守在黎怀澄的病房里。
第三天,他一如既往的来到了黎怀澄的病房门外,却不敢抬腿走进去,他害怕看到他苍白的脸,害怕那双好看得只需一个眼神就让他心跳加速的眼睛今天也不会睁开。
直到周子猷的声音从病房里响起时,他都以为是幻听,因为这种幻听在这两天内已经出现了无数次,从惊喜到失落,他也经历了无数次。
可是他还是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跑进了黎怀澄的病房,但是看到病床时他迟疑了。
如果又是幻觉,如果他还是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他该怎么办?
他踌躇着向前,当看到床上的人坐在那里,清隽的眉目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时,江斯源才觉得察觉到心脏处传来的悸动和疼痛,他突然很害怕,害怕起未知的未来,害怕起他可能不会属于他也不会爱上他的未来,也害怕他若是喜欢他会要面对的未来。
江斯源忘记在哪里看过一段话,大意是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一瞬间,你会将你和那个人的未来全部想好,就像是飞速略过的电影片段,从结婚生子到白发苍苍,仅仅只有几秒钟,你却已经规划好了你们的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长得让他害怕,让他突然失去向前走的勇气,不论是身份还是性别,他带给黎怀澄的都只会是更加艰难的一条路。
黎怀澄十五年的岁月里已经有十四年过得比常人艰难许多,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些许安稳尝到了一点幸福,他怎么忍心将他带上更加艰难险阻的一条路。
他想要转身离开,可是脚却像黏在了地上,怎么也抬不起腿。
然后他看见他笑着对他说话,和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一样,眸底依旧一片澄澈,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鸿一瞥。
江斯源知道他不能离开了,所以他觉得把这件事交给天来决定,如果黎怀澄不怪他,如果他对他说没关系,那么……就是上天注定他们未来要在一起的吧。
江斯源在心底想着,然后他走了过去缓缓开口,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得到了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他知道用这种毫无悬念的方法决定他和黎怀澄的一生自私且自欺欺人,可是他却真正松了口气。
既然是天主指示的选择,那就证明这是正确的道路。
平日从不信教的江斯源松了口气,毫无心理负担的对黎怀澄笑弯了眼,将眸底浓烈的爱意与孤注一掷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见江斯源明明自责却还是扯起笑脸不让他担心的模样,黎怀澄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安慰他道:“你不用自责,我昏迷和你没有关系,当时那种情况,不论是你还是周子猷,就算是苗渺我也会下山找人求救的。”
黎怀澄话落,江斯源勾起的唇角都僵硬起来,他突然想起了天天来探望的苗渺,又想到之前向黎怀澄表白的许多人,心里蓦地升起无限危机感,赖在黎怀澄的病房里直到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都不愿意离开。
第41章
黎怀澄醒来后住院观察了两天, 医生便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回到家,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黎怀澄彻底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出院,而是终于摆脱了江斯源。
不知道是因为他昏迷的时间过久吓到了他还是因为得知他救了他,从他醒来那刻开始,江斯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不论是下楼散步还是出门透气, 就连上个厕所都要守在门外,亦步亦趋到让他产生身后跟着的是初七的错觉。
那样过了一天,黎怀澄实在觉得变扭到不行,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都从来没有和人形影不离到这个份上过, 于是委婉的向江斯源表示了希望有独处的安静空间的医院。
听他说完,江斯源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垂着眼站在一边, 轻轻的答应一声, 高高大大一个大男孩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病房, 然后站在门外一站就是一下午。
如果不是黎怀澄出门透气都不会发现江斯源站在门口根本没走, 他就那样垂着眼站着,微卷的棕发耷拉在额前, 手背上还扎着针, 吊瓶架子摆在一旁, 看起来十足的可怜。
然而看到他出来后, 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下意识的便向他露出一个微笑,亮晶晶的眸子和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极了趴在箱子里终于等到主人的小奶狗,而黎怀澄就是那个无情抛弃他的主人。
江斯源的长相本就惹眼,路过的护士病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有些常常经过的护士知道江斯源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看到出来的黎怀澄后,谴责的眼神让他心虚不已,只能默认随后的几十个小时都让江斯源跟在身边。
就算晚上回了自己病房睡觉,江斯源睡到一半都要爬起来跑到他的病房看他还在不在,紧张兮兮的模样让黎怀澄好笑又有些心疼,最后让他留在病房躺了一晚。
黎怀澄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躺在床上,闭上眼默默想着,虽然他不讨厌和江斯源相处,甚至很多时候与他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两个男人形影不离总觉得很奇怪。
当男人这个词汇出现在脑海里时,黎怀澄才想起江斯源虽然早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但是他其实还不到十六岁。
难怪这么粘人,黎怀澄恍然,江斯源还小啊。
听到敲门声,黎怀澄睁开眼,起来去开门的同时再次对自己刚刚如释重负的心情有了一丝丝心虚。
“舅舅?”
敲门的人竟然是高思谨,见到黎怀澄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问:“身体好些了没有。”
“已经好了。”
黎怀澄侧身让高思谨进来,高思谨却摇头,指指楼下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你爷爷奶奶了,他们就在楼下,我上来就是叫你下去。”
即便是黎父黎母极力想要隐瞒黎怀澄昏迷住院的事情,瞒过了远在国外修养的高老夫妇,却没能瞒过的待在国内的黎老夫妇和高思谨。
所以,黎家人刚到家没多久,黎老夫妇和高思谨便先后赶到了黎家,黎老夫妇见到黎怀澄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多次确认他身体真的没有不适才放下心来。
好在黎父和黎老先生还有事要商量,而黎老夫人舟车劳累本就疲乏,所以两位老人拉着黎怀澄说了会话便都上了楼。
客厅里,高思谨坐在黎怀澄身边,瞥见他被揉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发红的耳尖,不由笑道:“幸好我瞒住了你外公外婆那边,不然他们和你爷爷奶奶一起来了,你可就难脱身了。”
看到高思谨眼里的戏谑,黎怀澄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那看来我应该谢谢舅舅了。”
“谢就不用了。”高思谨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雅笑意,抬起手再次将黎怀澄刚刚整理好的头发揉乱,见黎怀澄这样也不恼,不由拍了拍他的脑袋,在他抬头时,认真道:“如果不喜欢我揉乱你的头发,你就拍开我的手,告诉我你不喜欢,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然一遍遍整理头发也很烦吧。”
黎怀澄整理头发的手一顿,还来不及思考高思谨事话里有话还是只是字面意思,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蒋怀康。
“舅舅,怀澄。”
不过几天不见,蒋怀康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至少在离家之前,蒋怀康面对他时从来没有如此心平气和过,若不是他眼底的恨意与戾气没有完全收敛好,黎怀澄都差点怀疑他换了个人。
只是,就算他现在伪装得再无害也已经晚了,黎怀澄嘴角噙着的笑意若有若无,长长的眼睫敛下眸底的寒光,蒋怀康的转变绝对不是自己突然醒悟,看来他在医院这几天,蒋怀康身后的人有所动作。
“你在KTV伤人是怎么回事?”高思谨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看向蒋怀康问道。
听到高思谨严肃冷淡的声音,蒋怀康眼底划过一丝自嘲,他垂下眼道:“对不起,当时太冲动了。”
高思谨闻言眉心微不可查的隆起些许,看向蒋怀康的眼里带了些审视,在蒋怀康抬眼前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记住自己做错事的后果。”
说完不再看低头站在一旁的蒋怀康,转头和黎怀澄说了几句话便上楼去找黎父了。
见高思谨离开,黎怀澄也起身准备回房间,然而刚走几步就被蒋怀康叫住:“我能和你谈谈吗?”
黎怀澄转身,视线在消瘦的脸上虚虚晃过,突然勾唇一笑:“不能。”
说完,不去看蒋怀康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上了楼。
黎老夫妇实在不放心黎怀澄的身体,所以决定在黎家留宿一晚再离开。
吃过晚饭,黎老先生将黎知铭夫妇叫到了书房,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
不仅仅只是因为黎怀澄受伤,还有蒋怀康这次捅出的篓子。
这次受伤的孩子家世虽说不能与黎家抗衡,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何况当时有许多人在场,一个晚上蒋怀康差点捅死人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圈子里所有人都在观望黎家会这么处理。
当初黎家把蒋怀康送走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前几个月蒋怀康又突然回到了黎家,再次出现在了宜市的社交圈里,尽管将“黎”姓改为了“蒋”姓,但是在外人看来,黎家人对蒋怀康的态度实在暧昧难辨。
在他们看来,若说黎家人还是将蒋怀康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亲身儿子明明已经回了家还是将蒋怀康留在黎家这种做法,他们也看不懂。
所以这一次蒋怀康惹事,他们都伸长了脑袋等待黎家的解决方法。
其实要这些人说,蒋怀康差点捅死人这句话听起来是挺唬人的,但那不是没死吗?虽然受伤的那个孩子要在医院躺上一段时间,但是时间一过照样活蹦乱跳,连后遗症都没有。
这样一来,蒋怀康这件事往大了说是杀人未遂,往小了说就是小孩子打闹没了分寸,然而这件事到底是大是小,只看黎家的态度了。
外人在看黎家的态度,黎家人自然不会不知,黎老先生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给黎父,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才解气。
现在的书房里,黎老先生显然还没彻底消气。
他端坐在沙发上,沉着脸对黎父道:“蒋怀康这件事情,要是我知道你有任何包庇的行为,第二天我就会带着怀澄回老宅,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都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黎老先生这番话,明着是对黎父说的,但是书房里的人都知道,他真正想训斥的对象是另一个人。
“请您放心。”黎父垂眼道,“我们绝对不可能包庇他。”
“我不想听你怎么说,我只看你怎么做。”
黎老先生手里的紫砂茶杯往实木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道,“蒋怀康胆子真是大得很,竟然敢大庭广众下抽刀子伤人,你们以前养了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见坐在对面的两人不答,黎老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表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抬眼看向黎母:“思安,我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你长大后嫁给知铭,我和你妈更是十分疼爱你,因为这些,即便是拿皮带抽在知铭身上,我也没对你说过半句重话。”
“但是今天,不论如何,我也需要与你说几句。”黎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道:“蒋怀康这个孩子,我和你一样,也是当做亲孙子疼了十几年的孩子,就算他父母做了那样混账不如的事情,但凡他自己拎得清,我们黎家人未来也绝对不会真正亏着他。”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孩子的本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可能觉得是把他送到蒋家的那半年让他移了性子,甚至心里还觉得愧疚后悔不该将他送到蒋家,那为什么怀澄在蒋家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变成他那样?爸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不同的人,到老了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东西真的是骨子里剃不掉的,我知道你心底里一直觉得怀澄对蒋怀康有偏见,但是你摸着自己心口问问,你对他们俩有没有偏心,你对怀澄有没有偏见?”
与黎母说话时,黎老先生的语气比起刚刚和黎父说话要温和许多,但是却让黎母红了眼。
见状,黎老先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当初爸爸就和你说过,怀澄心思通透,身边的人对他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怀澄怀澄,当初我和你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时就告诉过你们两人,这个孩子是少有的玲珑心思,这样一个孩子,不论是对你们还是对黎家和高家来说都绝对是幸事,但是心思细腻又细腻的好处,看得通透也有通透的坏处,好还全看你们如何待他。”
“你一直觉得怀澄不亲近你,但是你看看怀欣和怀锦,怀澄是不是和他们亲近多了,为什么怀澄愿意接纳怀欣怀锦,甚至愿意为了一个同学不顾危险冒着暴雨下山求救,却不愿意亲近你,这个问题你自己需要好好反思。”
黎老先生说到这里,黎母已经捂住脸哽咽起来。
看着对面已经年近四十的儿子儿媳,黎老先生到底不忍心继续训斥,叹了口气道:“你们应该知道别人都在观望我们黎家的态度,这件事情决定了不仅决定了蒋怀康以后在这个圈子里的位置,也决定了日后怀澄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一头重另一头就轻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黎父颔首,示意自己知道该如何做,黎母不发一言,已经泪流满面。
黎怀澄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他正在和江斯源打电话。
江斯源絮絮叨叨的把自己一天做的事情全部汇报了一遍还不够,缠着黎怀澄要他也把今天做的事情都告诉他。
这样一来一往的聊天,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想到江斯源还没有痊愈,黎怀澄打断他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需要多休息,我挂电话了,你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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