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斐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听起来更像说的是:此人拙荆山祖,让苏幕师姐见笑了。
山祖觉得默斐这一举动很是不友好,正想要开口同默斐抗议,默斐却是先一步向苏幕询问道:“苏幕师姐,此处可是不尽涯?”
苏幕点头。
默斐又道:“十三万年,苏幕师姐一直便在不尽涯下?”
听了这话的苏幕,愣了愣神,良久才点头回应。
山祖看着默斐与苏幕的这一来一往之间,心中不禁疑团四起,默斐将苏幕称作师姐,自己却从未听闻明玉诏还有苏幕这么个人。
且听默斐方才所言,苏幕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三万年,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住在这么一个诡异危险的地方,山祖便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够猜得出来,当初定是发生了十分蹊跷离奇的事情,至少要比茶楼里,说书师傅们说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更要猎奇。
第85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2
被忽视了许久的二丫头,不满自己的存在感这般低,裹着斗篷拉了拉苏幕的衣角,道了一句:“姐姐,我饿。”
苏幕低下头,看向二丫头,道:“你饿了?想吃什么?”
二丫头道:“想要吃肉,红烧肉,炖肉,烤肉,白斩肉,熏肉,腊肉……”
山祖一听,顿觉头痛,想起自己脖子上被二丫头给咬出来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对她说道:
“没问题,你这丫头胖成这样,将你身上的肉给剁下来放火上烤,油滋滋地一定又香又好吃。”
“呀!”
二丫头被山祖这话吓得不轻,伸手抱住苏幕的脖子不肯撒手,苏幕轻轻拍了拍二丫头的后背,道:
“没事,哥哥同你说笑的,姑姑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幕带着众人离开了水边,来到一处茅屋前。
路上山祖忍不住向默斐问道:“这苏幕是谁,你喊她师姐,我却从未听说过明玉诏,还有一个叫做苏幕的人。”
默斐听了,却不直接回答山祖的问题,而是说道:“方才你问我,此为何处,我告诉你,这里还是不尽涯,却并非我们来之前的不尽涯,你可还记得?”
山祖道:“记得,你同我说,日后再与我细说。”
默斐道:“那如今便可告诉你。”
不尽涯,和无尽深渊、虚无空间一样,于世人眼中,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去处。
不尽涯曾为上古修罗战场,经历沧海桑田,相传如今已被海水覆盖,不能寻其踪迹,传闻入不尽涯者,魂飞魄散。
而十三万年前,明玉诏的苏幕,被其师傅,也就是明玉诏上一任的战神景尔,亲手打下不尽涯,当初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只传闻说这苏幕是明玉诏的叛徒,做了背叛明玉诏的大恶之事,才会被景尔亲自动手给清理门户了。
而景尔将苏幕打下不尽涯之后,就堕魂补了天,魂魄消散于虚无空间,也就是死了。
这些都是世人所传说的,而默斐与山祖说的是:
“苏幕当年为母神迫害诬陷,我伯父亲手将其打下不尽涯,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一入不尽涯,就是十三万年之久,而苏幕,竟然还活着。”
山祖道:“你说,传闻入不尽涯者,魂飞魄散?”
默斐道:“传闻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传闻曾说入了虚无空间的人是再也回不来的,可是你回来了。传闻说不尽涯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却并非真的是一入便能够使人魂飞魄散,比如苏幕还活着,比如你我也还活着。”
山祖点了点头,刚要继续询问,苏幕的草屋却到了,苏幕将门推开,将二丫头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摘下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那件灰色斗篷,将二丫头塞进了棉被里面,然后转身对默斐和山祖说道:
“我去做些吃的,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有一些我自己种的小菜,和今早从水里捉上来的鱼,你们可要一同吃一些?”
经过苏幕这么一说,山祖倒是觉得自己确实饥肠辘辘地饿极了,忙点头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幕笑得十分温柔,一双眉眼令人看着十分舒服,声音也很是轻柔地说道:
“那便稍微等一等,做鱼需得花费一些时候。”
山祖想了想,觉得叫一个弱女子去杀鱼烧饭,而自己堂堂三尺男儿却什么都不干地,只混吃等死,十分得不好,便说道:
“我来帮你吧!”
苏幕本要拒绝,却架不住山祖的“热心肠”,也只好勉强同意,就如此这般,苏幕和山祖一起去开火做饭,而默斐则与二丫头,一道在屋子里面,大眼瞪小眼。
二丫头裹着厚厚的棉被,依然挡不住寒气,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瞪了默斐一眼,道:“看什么看!”
默斐看着二丫头道:“你一早就知道,你爹娘出不来?”
二丫头听了默斐的话,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便想要抵赖,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模样,二丫头对默斐冷冷说道:
“那又如何。”
默斐道:“不如何,只是觉得你这丫头,不,你这怪物,果然冷心冷肺。”
“你才是怪物!”
二丫头一听默斐说“怪物”二字,便是不知怒从何起,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指着默斐说道:“你别以为是你带我离开了那鬼地方,便能够随心所欲地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默斐道:“此话何处说的不对?”
二丫头一时被默斐气得语噎,却也心知,默斐所言,并无偏颇,她确实就是冷心冷肺的怪物,一个早应该死在十四万年前的丫头,一个像怪物一般活着的,披着人.皮的白骨架子。
二丫头抿了抿嘴,眼神回避着默斐,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复又做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换了一个柔弱的腔调,她对默斐说:“我恨透了他们。”
他们是谁?
二丫头没有说出来,但是默斐却已猜到,“他们”二字,指的说不定就是那对夫妻,也就是二丫头的亲生父母。
默斐道:“为何?”
二丫头道:“若非他们,我何至于被困在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何至于变成如今这个鬼模样。”
默斐道:“你觉得是他们害了你?”
二丫头道:“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默斐瞧着二丫头那副激动的神情,微微敛下眼眸,说了一句:“他们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二丫头道:“以爱的名义,将我困住,他们自己出不来,害得我也被困,这样的爱,只会让我痛苦,只会让我发疯,若是我能够选择,十四万年之前,我就会选择一死,而不是以这样没有尊严的方式,被活生生地困住十四万年这么长的时间。”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评判标准来评判自己的生活,旁人可以看,可以听,却并无权利去横加干涉和指点。
二丫头裹着被子,看向默斐,道:“你会杀了我吗?”
默斐看了二丫头一眼,道:“我为何要杀你。”
二丫头低着头,良久才说了一句:“我做了错事。”
她虽然恨透了自己父母,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同时也是爱着父母的。
而那种夹杂着强烈恨意的浓浓爱意,并且参杂了对于自由无止尽的渴望,经历长时间的沉淀变质,将这种情绪酝酿成为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或是对自由的渴望多一点的感情。
在跳下不尽涯的那一瞬间,她便清晰地知道,她盼望了这么多年的自由,终于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得到自由的代价,便是舍弃掉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四万年的亲生父母的性命。
一路上二丫头都在劝服自己,这不是她的错,是父母的错,如今她得到自由,他们二人失去性命,这都是因果代价,怨不得谁。
可是相依为命十四万年的感情,又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哪里是轻而易举一两句话,就能够抹杀干净的?
所以在默斐一针见血地将二丫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里的东西给戳出来的时候,她才会这般暴躁以至于怒不可遏。
默斐看着二丫头的模样,觉得她当真是可恨,却更可怜。
“我不会杀你。”
默斐说:“你虽然做了错事,却也受到了惩罚,这个惩罚会跟随你今后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夜,我没有再多此一举的必要,来杀你。”
二丫头听了默斐的话,压抑在心口那个十分沉重的东西,竟然一瞬间通畅不再堵塞了。然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阵更比一阵强烈难忍的钝痛,从心脏处传来,蔓延到四肢百骸,流经每一处血脉,令她避无可避、藏无可藏。
她……错了。
所以……该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默斐踱步走到二丫头跟前,伸手指住二丫头的额头,口中默念了两句咒语,等他的手指放下来的时候,二丫头原本白净的额头上面,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颜色鲜艳无比,与雪白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耀目。
默斐道:“一心向善,终得解脱。”
而另外一边的山祖,说是跟着苏幕去帮忙做饭,却是举着一把菜刀,和一桶鱼闹得鸡飞狗跳,险些就掀了苏幕的这间半露天厨房。
“呀呀呀!这鱼怎么还长了牙齿能咬人呢!”
山祖本想要按住鱼头,好顺利得开膛破肚,却谁知,鱼肉还没吃上呢,自己倒是先叫砧板上的鱼给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还不轻,将山祖的手指头咬得鲜血淋漓,乍一看,那血淋淋的模样,还十分得触目惊心。
山祖一手举着菜刀,一手举着自己被咬伤的手指头,正当不知所措之际,身旁走近一人,一手拉过他那正流血的手指头,含进嘴巴里,温温热热的嘴唇包裹住他的手指头,山祖手里举着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而受了惊的山祖本人,看着正含着自己手指头的默斐,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86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3
“默……斐,你你你……吐出来,手指头脏!”
默斐拧了拧自己的眉头,却并未依言吐出山祖的手指头。而是将他手指头上的血给吮吸得干干净净为止,才将手指头给从嘴巴里面拿出,然后伸手抚上山祖那被咬的伤口,山祖只觉得手指头受伤的位置一阵热流穿过,再一看,那手指便就好了,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山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指头,道:“你干什么吃我手指头!”
默斐却是脸不红心不挑,十分淡然地说道:“治伤。”
山祖道:“你少诓我!你明明用手给我治的伤。”
默斐道:“流出来的血,浪费了可惜。”
山祖:“……”
一旁的苏幕见了这一幕,却是十分地泰然,丝毫没觉得尴尬,端着一盘做好的素炒青菜、一碗喷香的米饭从二人身旁走过,道:
“那丫头许是饿极了,我先拿些吃的去给她垫垫肚子,那鱼还是等我回来处理吧,你们手生,免得再叫它给咬了。”
山祖道:“苏姑娘请等一等……”
默斐一把拉住山祖的手,道:“苏幕师姐放心去吧。”
苏幕虽是交代了山祖和默斐不必处理这棘手的鱼,但是等到苏幕送了饭回来时候,默斐已经将桶里的鱼给开膛破肚并且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苏幕见到的,则是山祖坐在火堆旁,托着腮帮子,对着火上的烤鱼发呆,而默斐则拿着勺子,正尝鱼汤的味道是否适当,莫名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默斐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来,见到苏幕,笑道:“苏幕师姐。”
苏幕亦是一笑,走上前来,道:“对了,我还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你。”
默斐道:“苏幕师姐喊我默斐便是。”
苏幕道:“原是默斐师弟,却不知,你与……”
默斐道:“景尔是我伯父。”
不等苏幕说完,默斐便直截了当说出了苏幕想要得知的答案,忍不住愣了愣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喃喃地说道:“原来是你。”
当年景尔尚且还是明玉诏的战神的时候,默斐不过一个尚且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而苏幕虽在明玉诏,却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景尔身上,对于默斐,其实算是十分陌生的,顶多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一个大姑娘对着一个小娃娃,当真是比对过路人的印象都要浅显。
默斐笑道:“就是我。”
这个时候,默斐锅里炖着的鱼汤开始滚了起来,浓稠的汤汁在锅里热烈地沸腾着,香味四溢,苏幕闻了闻空气之中蔓延出来的鱼汤香味,说道:
“真香,从前时候,他也很会做菜,倒是我,每每不是将菜给烧糊了,便就是半生不熟,十分难吃。”
苏幕说的那个他,是景尔。
默斐对景尔几乎没有印象,只能够从明玉诏收藏的一些画册之中,得知景尔的一二分长相。
那画中的景尔长得十分俊朗,一身黑色的战袍,手持利刃,迎风站立在悬崖边上,崖风吹起了他头上的发带,令人生出一种下一刻,画中之人就要御风而去的错觉。
而在苏幕的眼中,景尔更是上天入地,她唯一最最欢喜的神,她的心上之人。
苏幕的原身是玉珏。
那玉珏原本是一对,但是在苏幕化为人身的时候,其中的一只被苏幕给打碎了,一双玉珏,便只剩下了一只。
苏幕化身玉珏的时候,那对玉珏是属于明玉诏所有的,玉有了自己的神识化成人身,那是十分吉祥的事情,当时的战神景尔,便将这个玉珏所化的人收作自己的徒弟,取名苏幕,悉心教导。
苏幕长得十分漂亮,浓眉大眼,肤如凝脂,远远瞧着便是举世无双的一等美人,只可惜苏幕的性子与她的模样生得十分格格不入,竟是十分得闹腾,自从景尔将她收为弟子之后,她便搅和得明玉诏几乎天天得鸡飞狗跳,却也分外得热闹,与如今冷清异常的明玉诏,是判若两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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