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爸是李刚也没这么玄幻的,你以为这是拍电影,”胖子说道,“我看你不是中毒了就是嗑药了。”
张起灵看着梁湾摇摇头:“你的文身不来自于你的母亲,她给你的只有汪家的血。”
血,母亲给她的只有血。梁湾冷静地想道。她第一次听到一个人这样定义一个“母亲”的作用,却又挑不出错处。事实上,她和母亲之间除了血以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她甚至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你是汪家人,汪家人是牧羊人,”胖子绕得有点晕乎,“现在你被召唤了,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会惊动牧羊人?
当狼闯进羊群的时候。
“这里是终极。”张起灵笃定地说道。
胖子原本还想把张起灵忽悠出去,现在直接给这飞跃性的逻辑思维跪了,只能暗叹小哥就是小哥,别人脑筋一个急转弯,他已经九曲十八弯都溜过两趟了。
***
黎簇灵光一现,突然就想到了眼前的生物是什么:白纹、白毛尖、长得像黄鼠狼,绝对是獴没错。这种生物他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据说对蛇类如同杀父仇人,几天不吃蛇肉就精神萎靡,早已被颁发“中国好益兽牌”红领巾。
所以说小时候多看看动物世界没坏处。黎簇环顾一圈,估计了一下地上蛇尸的数量,心想这他妈简直是一场屠杀,再看那只炸毛的獴时忍不住就想到了吴邪。不过那只獴显然不可能把他当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跟蛇尸亲密接触过,黎簇总觉得这只獴是把他和藏人都当成了蛇精,随时准备扑上来。
“现在怎么办,”黎簇斜眼看着藏人,“参观动物园?”
藏人指了指獴背后的某个地方:“门。”
黎簇眯着眼看了半晌,才勉强在黑暗里看出一个门的轮廓。没等他再细看,蓄势待发的獴突然站了起来,两只后爪着地,前身一倾,火箭一样扑了过来,小巧的身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冲击波差点一把推他下井。黎簇扶着井口站稳,刚回过神,那只獴已经又站在了离他三四米的地方,直立的样子大概二三十厘米高,尤其像人形,一双发绿光的眼睛鬼魂似的一转不转。
动物世界放了那么多集,没一集告诉过他为什么獴的眼睛会对着人发绿光。黎簇是莫名其妙被拖下地的,除了一支手电,什么装备都没有,獴一攻击,他就只好往藏人那边挪。藏人看起来木愣愣的,什么都不会做,但黎簇一靠近,就知道这人铁定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要是有獴敢往他那儿扑,绝对死路一条。
黎簇和藏人背对背站成攻守式,先前进攻的那只獴不动了,但四面八方的绿光像萤火虫一样聚集过来,不一会儿就以开篝火晚会的架势把黎簇和藏人围在了中间。说实在的,以獴的体型与外形,并不会给人类造成多少威慑力,真正使人毛骨悚然的只是那些飘飘忽忽的绿眼睛,怎么看都不对劲。
“不能杀,”藏人难得主动开口,“杀不死,都是死的。”
尽管藏人的口音很生硬,起码把意思表达清楚了:这些獴杀不了,因为它们原本就都是死的。黎簇呆了一下,压住砰砰狂跳的心,终于在绿光的包围圈里发现了一个缺口。藏人显然也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地方,他猛地抓住黎簇的胳膊,左脚往前一迈,闪电一般直冲过去。
与其说藏人在跑,不如说是在飞,黎簇觉得自己就像一面大旗,被旗杆拖着随风飘荡,而旗杆本身一副脚不沾地的武林高手之态,如果苏万在场,一定会大声叫道“此处应有摄像机与钢丝”。
獴毕竟有体型优势,数量也非同一般,要围堵两个人类绝对不难,特别是其中还有个拖油瓶,眼看藏人与黎簇即将到达包围圈缺口,十来只獴一齐向他们扑去,纵然藏人身手了得,闪避之间也不免有点狼狈,速度也慢了下来,黎簇的脖子更是直接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摸了一把就红了一手。
这些小东西能以毒蛇为主食,那就一定有自身的实力,黎簇看过獴与蛇类相斗的视频,节奏快得他完全看不清。假设一獴一蛇的缠斗是华山论剑一挑一,那么如果这里的百来只獴全部向他们展开进攻,未免太虐心了。
一想到自己的尸体要被这么多牙齿撕碎,黎簇不由得气血上涌,索性豁出去了,看准一个朝他亮出尖牙的獴,扬手就是一巴掌,可惜没打中,只能再接再厉。藏人一边躲避一边前行,估计也是被弄烦了,对黎簇说了声“别动”,抽出一把雪亮的藏刀。黎簇只看到刀光亮了几下,紧接着一股腥臭直往鼻子钻,低头看时脚边已经躺了好几只被剖腹的獴,缩着四肢在地上抽搐,始终不死,伤口里的血居然也是绿油油的,稠厚得像脓,叫人直犯恶心。
这一动手相当于是正式宣战,獴再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蛇精转世,苍蝇一般地围了过来,浓重的体味差点把黎簇熏晕过去。他猛然记起獴类有臭屁腺孔,脸色顿时难看了好几分,心想他妈的就算是被蛇咬死也比被獴臭死来得好,只是他眼睛看花了,只能捏着鼻子乱踢乱拍。藏人对着满眼的皮毛爪子倒是一点没慌,藏刀起起落落,切豆腐块似的杀了一地尸体,眉头都不皱一下。
原本以为这群獴要全部被剖腹断脖子才肯放他们离开,然而尽管地上重伤的獴远远不够其总数,但随着黎簇和藏人不断前进,骚扰他们的小东西越来越少,等他们站在洞穴深处的一扇门前时,身边已经连根獴毛都没了。
这些獴的行为太过怪异,就像被设置了一个固定的攻击圈。黎簇觉得自己是在网游里打副本,进圈开boss,出圈拉脱离。
“往前看,”藏人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推门进去。”
眼前这扇门跟水底的门非常相似,黎簇看了就觉得倒胃口,心说汪家人闲得蛋疼,居然有空到终极里开动物园。他试着推了推门,谁知刚一碰,手指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十指连心,黎簇条件反射地立即缩了回来,一看,手指上已经多了个伤口。
“开什么玩笑,这门还会咬人?”黎簇不可思议地问道。他用手电照着凑近看了看,这才发现门上有不少尖锐的刺,其中一根上就沾着他的血。刺很短小,但绝对锋利,就像汪家人的行事作风,低调,但一定有高杀伤力。
“血,涂上去。”藏人说道。
黎簇试着把受伤的手指摁在刺与刺的间隙里,随后感觉这门像卫生巾一样把自己的血吸进去了不少,片刻之后,门缝里开始往外冒出滚滚的蓝烟,同时还响起了奇怪的乐声,黎簇听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是号角声,然后又连连摇头,世界上哪有这么空灵诡异的号角?
黎簇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什么。他没多少音乐细胞,偶尔看过一些介绍乐器的书,还是因为自己的名字:“黎簇”这两个字是黎族的一种乐器,汉语里叫大洞箫,也叫低音嘟噜,后者听起来尤其可笑,连他自己一想到都忍不住要笑几声。
听他在一边笑,藏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黎簇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笑得像个傻逼,拍拍脸恢复面瘫。
也不知道这时候低音咕噜响起来是什么效果。黎簇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音色居然和乐声很接近,心中顿时一惊。正在这时,门“吱吱呀呀”开出了一条缝,浓重的蓝烟里隐隐显现出了一队人马。黎簇脑子里警报狂闪,紧接着手电突然暗了,两人的世界里一片漆黑。
***
只有真正站在某个人的立场上,才明白他当初的难处。
胖子有点尴尬地摸摸下巴,心想要瞒住什么事还真难,尤其是对方是张起灵。他回忆起当初张起灵一张闷油瓶脸、打死都不开口说真相的样子,膜拜之情油然而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梁湾被文身烧得头昏脑涨,看着胖子和张起灵两个人的僵持,很快就沉不住气了,“这里只有你们两个男人,你们得带我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瞥了张起灵几眼,结果发现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意思,只能嘟囔一声,移开视线。
梁湾之前第一次见到张起灵,就已经认出了他,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没头没脑被拖进地下,居然还能跟这个男人再见面。此时的张起灵没有了在病床上的虚弱,浑身都写着“利刃”两个字,连低头思考的样子都仿佛是出鞘前的预备。
梁湾其实从未认识过张起灵,只是无缘无故地在若干年前那一面之缘后被吸引——张起灵的确有某种吸引人的特质,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他就像神秘的本源,轻易地就能引发所有人的本能好奇。
一定有人爱上过他,也一定有人在恨他。梁湾叹了口气。这种人是不能见的,他不自觉地使人被吸引、被迷恋,但直到那些人的爱变成了恨,他也不会意识到要给他们一点点关注与驻足。想着想着,梁湾就就慢慢地转开了注意力。不切实际的东西很容易使人发疯,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女人,不想让自己有太多想法。
胖子摊开手表示他也没辙,反倒是张起灵突然问道:“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我不太清楚,”梁湾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很黑,手机还剩下两格电,但完全收不到信号。我不敢太费电,差不多是摸着黑挪了一整个钟头,才看到你们在这儿。”
“路上有没有记号?”
梁湾一愣,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原本在一个树林里,每过十分钟、或者拐弯的地方,我都做过记号。但后来整个树林都消失了,我不确定记号还在不在。我们要原路返回?”
“消失的只是树,试试看,你下来的地方很可能是‘门’。”
梁湾的记号果然还在,而且很明确,都是有指向的箭头,连胖子心里都有点意外:这个女人虽然不如专业的土夫子那样身手强悍,但头脑的确不坏。
有了手电光,梁湾才看清自己一路走来时沿途的景象:由于青铜树的消失,这一带显得异常荒芜,光秃秃的一片,一路上除了她的记号就只有白沙与石块。这一幕对她和少年三人组来说都很熟悉,就像是把地表的沙海移植到了昏暗的地下,而被困在其中的人群却依旧没多少改变。
梁湾忽然觉得心惊,这简直像一种暗示,似乎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只要进入了这种沙子的领域,就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出路。
“到了。”三个人一起行动、尤其是在有光源的情况下,原路返回比梁湾一个人独自摸索前行要简单得多,自然也不需要一个钟头那么久。梁湾找到了最后一个记号。这个记号与她途中的方向箭头不同,是一个三角包,特别用来标示出发点。
胖子拿着手电左右看了一圈,在某个方位映射出了一片闪烁状的醒目反光,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片水域。水域距离梁湾的记号很近,假如她当时选择的是相反的方向,此时很可能已经变成了湖里的一具尸体。
“啧啧,运气不错啊,”胖子咋舌,“摸着黑还掉不进水里,这命真他娘的大。”
张起灵一言不发,快步走过去在水边蹲下。胖子看张起灵的样子,也猜这河可能别有玄机,连忙跟上去问道:“小哥,这湖是不是有问题?”
“不对,”张起灵摇摇头,“你听见水声了吗?这不是湖。”
被张起灵一提醒,梁湾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从刚刚闪烁的反光情况来看,这条湖显然是流动的,没有流动的水可以做到不发出一点声音。假如这湖真的距离她那么近,那么在极度黑暗、听觉被放大的环境下,她不可能完全听不见水声。
即使是水声太过微弱,以至于梁湾听不见,那也不可能连张起灵都听不见。胖子心里一动,突然回忆起这一路上过来,遇到的所有水似乎都不太正常:从一开始那个飞快移动的海子,到可以进入终极的湖,再到现在这片没有水声的水域,随便哪个都可以上“走近科学”。
这是汪家人的作风?用水来作为空间与空间之间的媒介?黎簇是解雨臣通过水路带出汪家的,如果汪家真的对水那么得心应手,不可能没有意识防范。他想了想,伸出手打算伸进“湖”里试探,却被张起灵闪电般地拦住了。
“别动,里面有东西。”
胖子的第一反应就是黑毛蛇,肌肉一紧,随后发现张起灵说的不是水中,而是水面。这条河就像一面镜子,当手电光照上去的时候,清晰地映出了岸边的景象。胖子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怪异,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
“这、这怎么……”最先叫出来的是梁湾,“这里面没有我!”
胖子本来还奇怪她没事干嘛想呆在河里,紧接着就意识到梁湾说的肯定也是水面,他盯着水面又看了半秒,脑中“嗡”得一声,背后出了一片白毛汗。
既不是河也不是镜子,而像是一个玻璃展柜。当他们看向水面的时候,那个岸边的场景并不是他们所在的场景,而是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与他们这里极其相似。很巧,也很不巧,吴邪就仰天躺在那个地方的岸边,生死不明。
第42章 谁动了我的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股蓝烟的缘故,黎簇突然冷得一个哆嗦,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黑暗中他不知道那队人马的去向,也不敢轻举妄动,正犹豫着要不要紧紧身上的衣服,突然被一股大力捂住了口鼻,气没提上来,差点就地歇菜。
这股力量锲而不舍地拖着黎簇朝某个方向走去,黎簇脑中一白,条件反射地挥舞着双手乱抓,一下子摸到了布料,等确信是藏人的袍子,总算松了口气。
等黎簇安分下来,藏人就放松了力道,但始终一言不发。黎簇寻思着眼下敌在明我在暗,一开口说不定就被削掉半个脑袋,也是大气都不出一口。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大概几分钟,乐声越来越弱,逐渐消失,而后黎簇手中一空,手电被藏人拿走了。
这时候黎簇才觉得事情有蹊跷:他一直认为是手电坏了或者没电了,所以才这么黑漆漆的一片,然而看藏人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失去视力的人,难道问题不在手电,是他自己瞎了?
这么一想,黎簇心里顿时急躁起来,忍不住就压低声音问道:“你能看见?”
藏人很短促地回了句“一点”,继而“咔”地一声轻响,两人眼前瞬间亮起一片白茫茫的强光。黎簇惨叫一声用手挡住眼部,眼睛里一阵辛辣地刺痛,流了满脸的泪水。
“这个,我关掉了,”藏人说道,“刚才不能有光。”
黎簇泪流不止,心想相比这个藏人,吴邪至少知道打招呼。他镇定下来,给自己做了一次眼保健操第四节 ,再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座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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