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流芳殿都已经没了,慕江陵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开门见山道:“我是为白露草而来。”
“白露草?”李青崖起身,走到窗边,“师父说过,若这位客人来了,便带他去流芳殿的宝库。里头宝物,任君挑选。”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活生生的大馅饼!
慕江陵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馅饼砸得有点晕乎,但心中还是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矜持了一下:“这……不好吧?”
李青崖笑吟吟道:“师命难违。”
慕江陵暗自思索,觉得没什么能阴到自己的,又向应辰征询意见:“去不去?”
应辰理所当然道:“你为白露草来,为何不去?”
慕江陵拍板:“有劳李师兄带路了。”
李青崖摆摆手:“称道友就行。稍等,我去换了这身衣服。”
过了会,李青崖出来,穿的不再是那飘飘若仙的白衣了,而是身蓝色窄袖布衣,朴素得没有一点仙门弟子的味道,可看着也不像凡人。
大约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返璞归真。
慕江陵心中肃然起敬。
李青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慕道友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慕江陵:“抱歉,我只是觉得……换了衣服,不太一样了。”
李青崖也不多计较,引着他们到宝库门口,默念口诀。沉重的石门轰轰轰沉入地底,露出一段曲折石道来。沿着石道走到尽头,入眼之景,慕江陵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琳琅满目,宝光烁烁,随手一件便是外面哄抢的稀世珍宝。
李青崖道:“慕道友,请随意。我在宝库门口等着。”
慕江陵回过神来:“啊?哦,好,那就不麻烦你了。”
李青崖回到门口等着。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日头渐移,他眼中也慢慢沉积了些许失望。
忽然石道内传来脚步声,还有小声抱怨:“让你不过来搭把手,你看看花了多久!”
应辰:“呵。”
石道里,慕江陵的身影由暗转明,脚步轻盈,手上什么也没有——竟是空着手出来的。
李青崖怀疑自己看错了:“……慕道友,可有中意的宝物?”
慕江陵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个玉盒:“白露草,找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多谢了。”
“只一株白露草?”李青崖看看他手上的玉盒,再看看慕江陵,“白露草在丹霞山虽少见,却算不得珍品……”
慕江陵道:“我取白露草只是为救故友。其余宝物,说不心动是假,但怎么好凭白无故拿人东西,只一样足矣。还有,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不错,他原本是打算来丹霞山偷白露草的。可人家以礼相待,他自然也要还之以礼。
这意料之外的展开——李青崖还在想如何开口,应辰抬头望了望天,忽然道:“该吃饭了。”
慕江陵:“……”
李青崖:“……”
慕江陵暗暗掐了一把应辰:“我这、这朋友,有点一根筋,容易搞不太清楚状况。”
李青崖顺着话头道:“也是吃饭的时候了,若不嫌弃,就在这用点?”
慕江陵:“麻烦李道友了。”
李青崖转头去了厨房,慕江陵不由感到几分诧异。以他曾经的身份,居然会亲自动手做饭?再一想,流芳殿早已经人去楼空好几年,不自个做饭,早饿死了。
菜端上来,应辰只戳了一筷,连吃都没吃。
慕江陵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应辰一脚,笑容可掬的把筷子伸向菜碟。看清菜色的刹那,笑容僵在了嘴角。
清水煮白菜。
下一道,清水煮萝卜。
又端上来一道,清水煮腊肉。
慕江陵犹豫来犹豫去,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真真叫一个寡淡无味。
李青崖很淡定的吃着,还道:“你朋友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慕江陵:“你……每天就吃这些?”
李青崖:“嗯。怎么了?”
慕江陵突然很同情这位曾经的大师兄。这种菜,别说吃几年,几天他都想掀桌。有如此耐性,估计李青崖也不是什么容易玻璃心的人,他当机立断直接道:“李道友,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李青崖:“……是。”
慕江陵:“可否借厨房一用?”
李青崖闻言,丢下筷子,道:“莫非,你会做饭?”他的眼睛在发光,看起来像饿了十几年一样。
“粗通厨艺。”
“跟我来。”
两人一头扎进厨房,热火朝天的开始做饭。
应辰:“?”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在破山上蹲了好几年没吃过好的凡人,不会因为这种奇怪的原因,就赖上……
厨房里传出李青崖的声音:“慕兄,你手艺真不错!这是放了什么?这么香!”
慕江陵:“过奖过奖,李兄你火烧得也不差。腊肉放哪了?切下片。”
李青崖:“不枉我等这么久!慕兄,我记得菜窖里还有冬瓜,要么?”
慕江陵:“要要要!”
被一个人留在桌子边的应辰:“……”
第47章 闹别扭
李青崖吃到了这三年来最好的一顿饭。
他看慕江陵的眼光不一样了。本来这么个大活人,在他眼中宛如丹霞山上的花花草草,不值得上心。喝茶也好去宝库也好,完全只是一板一眼的在按照逝空尽的嘱咐行事。
现在——慕江陵觉得,李青崖看自己,好像在看一张长期饭票。
果不其然,吃饱喝足后,李青崖收拾掉碗筷,蹭到慕江陵身边,委婉的表达了想要跟着一块下山的想法。
应辰:“!”
慕江陵目瞪口呆:“跟我走?你不等你师父回来了?”
李青崖全然不在意:“师父说了,要我等到那人以后,跟着他一起离开丹霞山。”
“山门呢?”
“不管了。”
“师父呢?”
“随他去。”
“宝库呢?”
“放着吧。”
慕江陵被堵得无话可说,急情急之下想出了一条非常站得住脚的理由:“那路上遇到追杀我的怎么办?都是仙门弟子,肯定有认识你的,到时候被他们看到你和我在一块……”
李青崖爽快道:“没关系。”
这是铁了心要跟着啊!
慕江陵肠子都快愁断了,这时候应辰冷不丁的插了句:“你能干什么?”
慕江陵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想给应辰叫好。漂亮,问得漂亮!李青崖肯定不好意思光跟着蹭吃蹭喝。论打杂,对他来说太过委屈,论打架,念及旧情他也不能和别的仙门弟子动手,那他跟着干什么?能做什么?
单刀直入,一针见血,问得好!
哪晓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青崖微微一笑:“我可以打下手,也可以做打手。”
慕江陵:“……”
使唤李青崖?慕江陵真怕自己哪天被流芳殿弟子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李青崖还是那四个字:“师命难违。”
无言对峙良久,慕江陵架不住他恳切的目光,终于点头应允:“那你,便跟着吧。”
李青崖闻言,如释重负,冲他行了一礼,道:“我回房间去收拾些东西,很快就好。”
“你说这人奇不奇怪?”慕江陵等他走远,趴到应辰肩膀上咬耳朵,“他应当没有恶意,但多了个人,总觉得不太自在……”
应辰偏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擦过慕江陵的额头。慕江陵眼皮一跳,想推开应辰。应辰抓住他举起来的胳膊,拉过来,嘴唇紧紧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道:“不许给他饭吃。”
慕江陵:“这也太过分了吧?”
应辰:“你敢分他食物试试?”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靠这么近,气息一阵阵拂过耳垂,慕江陵感觉呼吸渐渐困难:“能不能先放开我?”
应辰不肯松手:“你先……”
“我收拾好……呃、你们?”李青崖背着个包裹,被这两人的举动震在了原地,他知趣的转过身,“我有东西忘拿了,你们继续。”
慕江陵:“???”
他气的踢了一脚应辰的膝盖,挣脱出来,朝李青崖追去:“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李青崖被他拉住走动不得,回头安抚道:“我懂我懂,我懂的。”
你懂个屁啊!
慕江陵急了:“我是被迫的!”
“哦。”李青崖悄悄道,“难道你很讨厌他?可我看你方才,好像也是愿意的啊?”
讨厌?说不上吧?
慕江陵稍微想了一下。但在旁人看来,就是非常可疑的停顿了。
李青崖:“喜欢就说,藏藏掖掖什么?虽然他没什么灵力,带着是累赘了些。”
一晃神的功夫,怎么还扯到喜不喜欢上去了?慕江陵哭笑不得,心道你若有幸欣赏到这位一拳打得山崩地裂的英姿,大概不会说这种话了。
慕江陵正色:“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李青崖:“我不想听肉麻的话。”
慕江陵:“他让我不要给你饭吃。”
李青崖:“慢着!我和他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咳,李兄,你有所不知。”慕江陵装模作样道,“当初他也是尝了我的手艺后,死缠烂打了一路,我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他的。如今多了个你和他争食,他自然不爽。”
“原来如此。”李青崖恍然大悟,“那该如何办?慕兄,你不会真要看我饥一顿饱一顿,吃自己手艺吧?”
“怎么会,我当然会想办法给你留出一份来。只是以后打猎什么……”
“好说好说。”
少了份活,还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慕江陵喜滋滋的回到应辰身边,拍拍他肩膀:“不要恼了,李青崖说他会去打猎,那我就有更多时间花心思在烹调上,你就享享口福,不好么?”
应辰冷冷道:“凡人。”
他推开慕江陵,自己朝山下走去。
慕江陵:“???”他真的搞不懂这个神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万万没想到,应辰居然就这么别扭上了。
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冷不防就瞥见他在哪个角落幽幽的蹲着,不吱声,就在那看着;到了吃饭的时间必定消失得无影无踪,喊破嗓子都没人应。
五天了,没有半点消停的迹象。
吃了晚饭,躺过半夜,慕江陵翻来覆去睡不着,和李青崖说了声,便出去找应辰了。
外面积了点雪,光秃秃的树杈子上挂着冰棱。慕江陵沿着脚印一路找过去,很快找到了树后面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应辰。
“不冷吗?我记得,你到晚上会变冷?”慕江陵说着去摸应辰的脸,果然和雪一样冷,冻得扎手。
应辰抬起头来,头顶一层薄霜哗啦掉在肩膀上,隐隐发光的竖瞳盯着慕江陵,冷硬道:“我说过,不喜欢凡人。”
“可你和我相处的不挺好……”
“你?”应辰直起身,身上覆盖的薄冰稀里哗啦裂开了,也不知呆了多久,冷得不像活人的手用力掐住慕江陵的手腕,说出的话也像冰渣似的,“从成为我的祭品开始,你以为你还是人?”
话如尖刀锋利,慕江陵脸色一白,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应辰,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甩开手,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问天祭上,你说不信就不信了,说走就走了,你觉得我真的没有一点点介怀?我以为时间长了总能把你这颗破石头焐热,谁料到头来是非黑白还是只凭你一张嘴,你觉得我不会难过?”
应辰愣了愣,没再去抓他的手。
积雪从树上掉下来,抖落一夜冰凉。慕江陵双颊冻得通红,冲他吼道:“就算你不把我当人看,我还是会哭会笑会心痛!我什么都不说,是因为说了你也不会懂。应辰,我和那些祭品傀儡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句甚至带上了哭腔。
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应辰看着眼前将要崩溃的凡人,不知所措的跟着蹲下来:“慕江陵……”
“我受不了了!”慕江陵蹲在地上,抱着头哽咽,“等我把白露草带回去,你就把我变成傀儡吧,我受不了了……”
应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不一样的。确实是不一样的。他见过无数祭品跪在自己面前说不要变作傀儡,却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得了特赦,却在自己面前哭着想要舍弃身为人的七情六欲和所有记忆。
“为什么?”寒风几乎要将声音冻结,应辰艰涩道,“做傀儡,一点都不好。”
慕江陵沉浸在难以自制的悲愤中,根本不想搭理他。
冬天的晚上真的很冷。应辰想起慕江陵说过,凡人之躯是相当脆弱的,不能冻着也不能饿着,便试探着问道:“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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