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借李大人吉言。”说着,左宣拱拱手准备离开。
“哎,不一起喝杯茶聊聊?”
左宣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那好,再会。”
“再会。”
看着左宣渐渐走远,李趋摇了摇头,心想皇帝陛下的算盘这次是打对了。左宣既然已经踏上了瑞安城的地盘,怎么会就这么直接离开了。
左宣他们大约在驿站里待了五六天,便收到了皇帝的诏书。住在驿站里的这些画师们,只有零星的五六个收到了诏书,也不知道皇帝是以什么规则筛选的。
到了宫里的一处宫殿里,就看见正中的位置上坐着裴易。左宣甚至不敢自作多情地想,裴易这是在请他入瓮。
画师们见了皇帝,下跪行礼,左宣也不例外。
刚跪下,皇帝就让他们起了身。接着,侍从们把他们都引到各自的桌案前,然后进来了一群婢女,给每个桌子上都放了一盆牡丹。
此次的筛选题目便是,牡丹。
等周围的画师都开始动笔了,左宣才提笔。他想着,既然是选拔,裴易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于是非常中规中矩地照着桌子上的牡丹画了一幅画。
他明明是最后动笔的,却是最早完成的。画好了之后,他放下笔抬起头来,正好和上方的裴易对上了视线,也不知对方到底看了自己多久。
左宣很淡然地移开了视线,四处看着。每一个画师都很用心的挥毫泼墨,只有他得过且过,但他心安理得。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陆续有人完成了绘画。候在一旁的婢女们收起了画,统一交给了皇帝近侍,然后由他呈递给皇帝翻阅。
稍等了片刻,皇帝便公布了答案,这次选用的画师便是——
千金客。
左宣没想到,裴易竟然真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接下来,皇帝的近侍把左宣的画展示了出来,下面的画师们也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时候,裴易站了起来。底下瞬间息声。
裴易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开了口:“想必诸位不明白,这么一副平平无奇的画为何获胜。那朕,就给诸位解释解释。”
“诸位的画的确精妙绝伦,也的确画的是牡丹,但是,”裴易顿了顿,“朕之前吩咐了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盆牡丹,却除了千金客之外,无一人画上。而千金客不仅画了,而且每个细节都与他的那盆牡丹一模一样。”
“朕求取的是一位能够准确描绘朕的相貌的画师,并不需要过多的技巧渲染,所以千金客当之无愧。”
裴易这番话,左宣听了都快笑了。明明是在题目上故意下给别人的圈套,抓住了别人想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的心思,却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也怪自己大意,竟然就入了他的瓮。
左宣想着,而这时候,裴易在上面发问了。
“不知千金客是哪位雅士?”
左宣只能离开位置,向前走了一步行礼。心里想的却是,裴易如果真不知道自己就是千金客,那自己就是猪。
既然优胜者已经选出,那么其他几位便被送回了驿站。当然,为了感谢他们的重在参与,裴易赐了些许奖赏给他们。而左宣便被安排在了皇宫的一处宫殿里。
这处宫殿里,半点人气也没有,不像是别人住了之后才废弃的模样。
左宣住在这已经三天了,裴易都没有来找自己给他画画,好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可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等着裴易的感觉。
他有些焦躁不安,开始胡乱想着裴易的真正用意。
又过了一天,左宣还是没忍住,问了近侍能不能求见一下皇帝。
当天傍晚,裴易就来了左宣的住处。
这是这么多年来,左宣这么仔细地看着裴易。
他问道:“不知陛下是否真心让草民作画?”
“自是真心。”
“那不知陛下让草民一人住此数天,不闻不问,是何用意?”
左宣都不知道自己真心想问的是什么问题。
裴易愣住,“朕……太忙。”
左宣嗤笑一声,“是啊,陛下日理万机,让在下区区草民多等几天又如何。”
许是左宣的态度太过放肆大胆,裴易身后的侍卫一步上前,挡住了裴易。
“不得无礼!”
左宣这才恍然,自己乱了心绪,的确失礼了。
他浅笑着,拂了衣摆,双膝下跪,叩首在地。
“草民失礼顶撞陛下,还望陛下治罪。”
裴易被惊得后退半步,半晌回过神来,呵退侍卫,却不敢上前。
“你……快起来,不要再跪了。”
而左宣依旧俯首,“草民无礼,请陛下降罪。”
左宣不愿起身,裴易又不敢去扶。
多少年的时光也不敌现在这画面清晰,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天差地别、如隔深堑。
裴易一句话也不再说了,略有踉跄地离开了这儿。
而左宣也终于抬起了头,缓缓站了起来,嘴边的微笑渐渐收起。
这下跪,也不知折磨的是谁。
第二天,裴易就叫了左宣去给他画画像了。他准备了好几套礼服,显然不是一天就能画完的。大约是画了有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结束。期间裴易也不再故意地给左宣制造小情况,一直冷着一张脸,俨然帝王风范。
到最后一天画结束了,晚上左宣睡觉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睡不着。但也不能不睡,只好闭着眼睛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宣突然感觉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他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不知道是谁、想干什么。
左宣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只觉得那人站在了自己床前,似有似无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让他有些难受。
不知那人到底想干什么,只看了自己许久,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听到关门的声音,左宣才睁开眼睛,赤着脚从床上下来,疾步走到窗前朝外看去。
这晚的月亮格外的亮,照得地上一片透白。
左宣只看见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裴易。
他叹了口气,其实内心并无愤懑仇怨,只是有些怅然,他和裴易注定会越走越远了。
回了床上,左宣没一会就沉入梦乡。
第二天,左宣带着皇帝赏赐的许多金银珠宝,雇了辆马车,便朝着迟溪的方向回家了。
而裴易则站在城楼上,看着左宣渐渐远去。来找皇帝谈事的李趋走到城楼上,就看到皇帝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想,表面装得挺像,实际内心苦哈哈。
李趋行了礼,刚开口准备说话,结果裴易掉头就下了城楼。
看样子他们皇帝陛下心里不痛快,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受了。
李趋摇了摇头,跟着裴易下去了。
裴易回了皇宫便进了御书房,他在书桌上铺满了画。如果左宣在,就能认出,那是他七年里画的大多数画。
也是裴易这七年里,想念左宣的唯一慰藉。
他把每一幅画都再一次看了一遍,那些画上都被他很用心地题了字。
人大约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贵。裴易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自己的愚蠢,无时无刻不想去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时机还不到,他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这一次真的快了……
左宣回了迟溪,先是去了父母那儿,告诉了他们去了瑞安的事情,然后就准备把皇帝给的酬金交给父母。
只是父母都没有要这些金银,觉得这是左宣应得的,并且一致认为裴易太吝啬。
左宣有些哭笑不得,爹娘对自己真的太宠了。而左老爹左娘亲看着小儿子并无不对的样子,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接着左老爹便开始教导左宣,告诉他这次给皇帝画画的事情被大家了解了之后,左宣的画价格必然水涨船高。左老爹让他等几个月再动笔画画,等大家都听说了“千金客”之后开始,否则画的量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左宣连声“好好好”应着,也不知爹爹什么时候这么一副财迷的模样了。
接下来,左宣也的确听着左老爹的“教诲”,连续有半年没有动笔。等他开始重新画画没多久,天底下就传来了一件大事。
当今正值壮年的皇帝,在他刚刚过了三十六岁生日时,把皇位传给了他十三岁的太子殿下,自己退位当了个太上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一个签了约的室友和我说,她在的那个群里有个大佬,时速3000字。我都惊了,我,时速300字,不能再多了。天赐我一个文思泉涌的脑袋吧!!!
还有之前姑凉问我有没有固定更新时间,我说没有,但会在晚上11点之前更新。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深夜更能写出东西。。。
第15章 第十五章
左宣最近发现,自己家隔壁好像要搬来新邻居了,连续几天里都听见隔壁传来叮叮咚咚的吵闹声,也不知道是想建造出怎样的宫殿别院。左宣在这样的吵闹声里,感觉自己的画里都有一种闹市的味道。
也幸好,又过了几天,隔壁的声音终于消停了。只是那家的院门终日关着,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住进去。左宣也并不是喜欢好奇别人家,只是偶尔出门散步回来,经过的时候总会无意地瞥到。
左宣的生活还是照常地进行着,有时出去采风,有时出去采集好看的颜料。只是这次左宣发现,不论自己去哪里,总是有一可疑的身影一路跟着自己。最开始,左宣以为那人只是单纯的和自己同路,因为他总是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可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不管左宣去哪儿,但凡是有些危险的地方,那人都必然会出现。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衣服,带着斗笠,也不知道来意是善是恶。但只要他离开了那些危险的地方,到了道路便通的地方,那人就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续多少次左宣都发现了他,他想着这次必然要了解对方的用意。所以这次他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峰时,特意没有叫来当地人做指引,而是独自一人去爬山。他有信心,那人是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当地人指引,这次那个人离左宣比之前要近。左宣想,这人真的是毛病,如果真的不想自己发现他那就离远些,这样故意是想干嘛,我得试探一下他。
原本左宣是想假装受伤让他近身,却没想到自己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脚下的石头,竟然被绊倒在了山路上,险些要摔下山去,幸好这段路程并不是非常陡峭。
左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膝盖,心想下次还是不要在爬山的时候想事情了,衣服破了不说,脚还疼的厉害,也不知道自己背着的东西有没有摔坏。
后面一直落后自己几步的人,看见左宣摔倒在地,赶紧走上前来,看了看左宣受伤的那条腿。
手就在触碰到左宣的时候,被左宣一把抓住,他明显感觉到那人楞了一下。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人不说话,也不挣扎。
左宣见他不配合的模样,一把抓住他的斗笠想揭开,却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
“喂!”左宣皱眉。
可是他依旧无动于衷,然后松开了左宣的手,看了看左宣的脚踝和膝盖。从怀里拿出了药,给他抹上了。接着就背过身去,把后背露给左宣,许是要背他。
左宣有些不开心,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看了那人的背影许久,才终于环上对方的脖子,趴了上去。
那人挽过左宣的两条腿,很是稳重地一步步地背着左宣上了山顶。
山路本就崎岖,他又背着左宣,到了的时候,左宣都能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后颈处还有些微汗珠。
他在山上找了一处平坦且视野很好的石头把左宣放下,然后又帮左宣取下背着的箱子,替他摆放着绘画工具。
这个过程左宣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斗笠的黑纱遮住视线他方不方便,看得清么。
“别这么遮遮掩掩,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过。
“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人依旧不说话。
“裴易!”
那人放好了笔墨纸张,终于抬起了头。
“你到底想干嘛?”左宣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那人攥了攥拳头,终于摘下了斗笠,的确是裴易。
左宣有些嘲讽地笑着,也不知是在笑谁。
“皇帝陛下,你不是为了皇位千方百计吗?怎么当了七八年就不当了?这么容易就不要你的毕生愿望了?天天跟着我一个草民干什么?”
连环炮似的问话一通下来,裴易却一字不回。
左宣又笑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和他说这么多话,摇了摇头不再看他。
约莫在山上待了两三个时辰,饿了就啃着带来的干粮,左宣终于画完了画。然后他把纸墨颜料都收回自己的箱子里,瘸着腿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裴易。
可是裴易不会不管他,他走上前拉住了左宣,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背你下山。”
左宣客气地笑答:“可不敢劳烦太上皇千金之躯。”
然后他随意地从地上捡了一个木棍,拄着便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左宣因为腿脚不便,走的很慢,偶尔有地势不平的地方又要摔倒,在后面紧跟的裴易都会上前扶上一把,可是左宣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两人磕磕绊绊地下了山,左宣在一家农户家借宿了一宿,准备第二天再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时,左宣有些睡不着,想翻身又不怕碰到伤口,心情更加抑郁。他想不明白裴易现在到底想干嘛,这是要讹上自己了吗?感觉有些讽刺,当初无情的是他,现在多情的也是他。裴易的时间容易忘记过去,可他左宣却是小肚鸡肠的记仇之人。
谁又知道裴易现在就是真的想挽回自己了,如果他是闹着玩儿,自己轻信了他,难倒还要再受一次伤吗?再说了,对皇位这么执念了小半辈子的人了,他左宣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他放弃皇帝的位子,所以说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好了。
想着想着,左宣还是熬不住白天爬山的疲累,睡了过去。
第二天,左宣先是乘着农家进城的牛车进了城。到了城里,他照常租了马车,回了迟溪,一路上都没再遇见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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