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事,莫子羽似乎对机关做了些手脚。”陆昭还想安慰他。
“哥哥,你快,快让你的金甲卫,阻止百姓进去,能少一个是一个。”
陆昭说,“金甲卫很快就到,我刚已经吩咐十三与十四,分两路在巷子口截人,不行就直接打晕。等公孙将军到了,控制住局势,再进去救人。”
“不……谁都不能进去。”薛慕极一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
拥挤的人似乎少了,还有零星躲过的,骂骂咧咧的跑进来。陆昭懒得拦他们,这些人,都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如今的平江,已经与他走时的不同了,自平江世子的内里,换了个芯子,出了不少恶劣条款,压榨商旅,平江流域的生意,越走越萧条,大大不如以前,最近竟然还有盗匪,出没平江。
若是眼前的薛慕极知道,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薛慕极的手微微用力,“哥哥,我与你说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包括摄政王爷。”
陆昭微微皱眉,点头却是没有犹豫。
“嘉羽皇太子,是当年瘟疫的元凶,这件事,并不是谣传,而是真相。”薛慕极贴在哥哥耳边,像是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一个在他前世很小的时候,在与姐姐玩捉迷藏,躲在驸马老爹书房的柜子里,偷听到齐安长公主与他爹讲的。
这个秘密,他从没与任何人说过,包括前世曾与他要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沈初。
“哥哥,你信我吗?”薛慕极闪闪眼睛,他明知答案是什么,还是想要确认一次。
陆昭轻声说,“我信。”
“瘟疫的源头,是大靖先祖皇帝的棺材。当年先祖皇帝神秘死去,未进皇陵,因为他是得了瘟疫而死的,他怕运送尸身的路上,感染其他人,造成疫情的扩散。他命人打造青铜棺,就地掩埋。”
他接着向下说,“但是先祖皇帝深爱他的皇后,西凉皇女,他是个自私的人,想让自己爱的女人永远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下黄泉。他无法去皇陵合葬,就号称为皇后留下宝藏,再用西凉机关重重保护。只有精西凉机关术的皇女,才能进的来。可他没有想到,皇后对他也爱的至深,自刎而死。”
薛慕极从前不知道,这个地点在哪里,也是因着阴错阳差,进到机关地底,莫子羽与陆昭的判断,加上之前偷听的话串联起来,联想到此处。他确实后怕,他刚见青铜棺的时候,还想开棺看看主人家是谁呢,若不是哥哥及时出声阻止,他险些就把所有进去的人都害死了。
薛慕极细长的睫毛垂下来,半闭合眼睛,“哥哥,你之前说,青铜棺有个缺角。你还说,嘉羽皇太子与三叔,曾经进过机关地底,不想打扰先人,所以没有开棺。”
薛慕极感到哥哥撑在墙上的手的颤抖。
说道这里,哥哥也已经猜到了。
当年瘟疫的源头,源于大靖先祖皇帝感染瘟疫病死却没有处理掉的尸体。而嘉羽皇太子对宝藏有兴趣,与他三叔以及其他什么人,按着祖上记载找到宝藏,发现是先祖的坟,不愿打扰先人,就默默的离开,并销毁也所有关于先祖宝藏的记载。
但是,不知道是谁,碰掉了青铜棺上的一个小角。
小角的粉尘,黏在了那人的武器,或者是衣服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从庙底先祖坟墓出来的时候,带出了先祖皇帝感染的疫病病原。
算算时间,正好,嘉羽皇太子微服南行,之后不久,瘟疫爆发。
他们为何没感染瘟疫,薛慕极并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嘉羽皇太子久居深宫,危险重重,抗毒的药吃的太多,已经吃了预防性质的药物不自知,他三叔本身是个病罐子,三天两头药不离身,身体里或多或少有些抵御能力。
当年嘉羽皇太子被流言重伤,派东宫亲信属下追查,但最终,东宫据理力争的事,唯有未曾通敌卖国,却没有对瘟疫做出任何解释。
查实的真像,被牢牢的封锁。
胸怀天下百姓的嘉羽太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齐安长公主告知他瘟疫流言的真相,又是如何下定决心,饮下亲奶奶赐下的毒酒,为自己赎罪。
“哥哥……我们……唯有一个办法。”薛慕极的手,再次加深力度,庙里除了他们俩,已经没有别人。他已经听见院子门外,有军令号子声。金甲卫已经成功控制住局势。
他对上陆昭澄澈的眸子。
“他们,决不能出来。不能让他们带着真正的瘟疫病原出来。几十个人的性命,与平江乃至大靖国,千百万的百姓性命相比,哪一边更重要?”薛慕极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他完全不想逼哥哥做这种坑人的决定,但若是这些人带着病原从这里走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炸掉这里,哥哥,命你的金甲卫炸掉这里,还来得及。他们因为控制不住欲望而死,他们活该,咎由自取。”薛慕极摇摇哥哥的肩膀,“你说过,无论我做何种决定,你都会站在我的一边。”
陆昭似乎是自言自语,“十几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万一他们没有开棺……”
“我们赌不起。”薛慕极苦笑,“哥哥,你知道我是谁,你若认我做平江少主,就听我的。瘟疫散播,平江流域将会落到地狱。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是最明智的选择,当年嘉羽皇太子,不也是这么选择的吗?让试药的人去死,让天下的百姓活?不要问为何这么选,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等待是很漫长的。
陆昭听门外的下属,回报外面的情况,果然已经被控制住。
“封住墙门,炸了这里。”陆昭面无表情,却是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命令。
“陆大人……”几人自然不理解,尤其是嘉霖帝派来协助陆昭办事的几个人。
陆昭不可能与几人解释为什么,他答应过薛慕极,把嘉羽皇太子的秘密,永远埋没在这里。
薛慕极握着哥哥的手,“哥哥,谢谢你。”
陆昭走两步,忽然后转,紧紧按住薛慕极的肩膀,深深的吻下去。
薛慕极回应了一会儿,是陆昭先脱开。
“薛慕极,我总要找个理由,说服我自己杀人。在我的心里,少数与多数,同样重要。但是,你的命,比他们都重要。你在外面,所以我绝不会,可绝不允许,哪怕是瘟疫,伤害你。”
薛慕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昭抱出庙中的。
虽然陆昭的下属已经见怪不怪,但都对他这个红颜祸水表现出极其不满。
莫子羽扛着莫子康,趁乱不知道溜去哪里了,不过他留下了一条盖着西凉王印的绸缎,写着所有西凉诬陷嘉羽皇太子的罪状,系在树杈上。
轰然巨响,庙宇倒塌,过去的一切,被永远填埋。
只是,究竟是谁告诉盐立城百姓,这庙地下有宝藏的,陆昭审了好几天都没有什么收获。大家的供词十分统一,“旁边的男人告诉我的。”
旁边的人……没有人说得出是谁。
“哥哥,你觉得这个旁边的人,是洛随的人吗?”薛慕极郁闷了几天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死了几十个人,盐立城百姓们恨死陆昭了,明明不关陆昭什么事,谁让那帮人不听哥哥的话非要冲进去啊!
“我不知道。”陆昭已经处理好大部分盐立城的事,洛随的事与西凉太子的手书,他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义父。而他炸掉庙宇,动静太大,总要被雍都皇帝知道,他正写奏折与皇帝请罪。
薛慕极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把奏折抢过来撕了。
“……”
“命令是我逼着你说的,你怎么只写你一个人不写上我?重写!”
陆昭微微一笑,几天来的阴霾尽散。
好像回到小时候,那个霸道的平江世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我回雍都之前,要帮莫子羽寻到药方。我应过他,我不想失信。瘟疫无论是发生在大靖,还是发生在西凉,都不是我想看到的。”陆昭把笔墨推到一边,说,“三叔的藏书楼,或许有留下什么。”
薛慕极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哥哥不回去,他就还能再缠哥哥几天,不急着想办法应付陆钰那边。还有,他也想回去,看看病重的侯爷,还有那个把平江折腾到如此境地的猪头世子。
“那我与你一起找。”
作者有话要说:
盐立城莫家兄弟副本结束,下一站……平江侯府…
第62章 62
薛慕极一直有个疑惑,哥哥是怎么认出他来的?还无比确定是他?
他问了好几次,哥哥都是转移话题,不肯告诉他答案。
平江码头,就在眼前。
比之三年前,平江城萧条了太多。薛慕极缓步走在江边,看着零星的货船,心里越想越失落。
美好的东西,往下走很容易,往上走却很难。
千年时光积淀起来的平江的物华天宝,在短短三年,就能耗到所剩无几。
江水里,映着两人的小影。两人在江边瞎逛。哥哥一直握着他的手,陪在他的身边。
好在清早码头人不多,薛慕极穿的衣服是陆昭的,比较宽大,十指连心处,能用袖子遮住。
陆昭此行,瞒着金甲卫与王府的随从,只带上薛慕极,走了平江水道,搭了途径码头的货船,从平江码头上了岸。
自上岸,身后,一直跟着两个高手。
虽然一晃而过的身形,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陆昭还是确定,下船的一刻,就被人盯紧。他在盐立城炸掉庙宇的事故,做的太招摇,也没想着能瞒过邻近平江侯府的耳目,再说他回他自己家,也用不着躲躲藏藏。
薛慕极忽然说,“三叔留在藏书楼里的书,少说几千本,咱们真的要一本一本的翻吗?”
“不然呢?”
“你不是说,之前看三叔写的游记,曾多次提到一个医女?就是那个在宝藏地图上标记的人?那么重要的东西,三叔给她看,定是非常信任的人。咱们若能找到她,说不定能直接得到药方。”薛慕极想起,陆昭之前给他看的宝藏地图,那秀气的字,的的确确出自女子之手。
“先找找看吧。”陆昭说。
两人沿着江边走,一直走到正路,总算热闹一点,薛慕极左手一个糖葫芦,右手一包果仁酥,其他的都在陆昭手里提着。一逛街就刹不住买东西的毛病,没有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虽然他现在没有钱,不过哥哥有钱。
“那个……烤玉米……”薛慕极指了指小摊,果然哥哥就去买了。
哥哥真是懂他的心意!
身后,有个人忽然环住他的腰,把他连人带东西撞在地上。
“糖葫芦。”那人一把夺过薛慕极手里的糖葫芦,朝着小巷子就跑走了。
话说这年头,连抢劫糖葫芦的人都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感化盗匪弃恶从善的平江城呢?
薛慕极爬起来,咳嗦两声,脸上沾着刚刚那人落下的灰。薛慕极抹一把脸,越抹越黑,这是什么灰啊!
抬头,陆昭淡淡的笑,蹲下身来,用袖子把他的小花脸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薛慕极实在是忍不住了,“哥哥,平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敬宁冯家与义父的恩怨,你知道的比我要多,冯家没落已是必然,但背后再加一个平江侯府,就难整理的多。侯爷落病后,平江世子与敬宁走的很近,事事帮衬,虽然义父应过你,也应过我,不动平江侯府,却也禁不住平江世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砸钱与他对着干。”
“所以……唉……我就知道……”薛慕极垂着头,“我得谢谢陆王爷,留了面子给我。”
平江侯府还没有被满门抄斩,何其万幸!
两人没多久,就走到平江侯府的大门口。
薛慕极看着门前的石狮子脖子上,还真挂着个牌子,“陆昭与狗不得入内。”他还以为哥哥是开玩笑的,难不成是真的有?
薛慕极从地上捡起石块,在木牌子字上磨磨磨。
陆昭倒是没怎么在意,“我两年前回来过一次。我那时候,在雍都管不上事,也完全不知道平江侯府已经几次触到义父的底线。是皇上来王府蹭饭的时候,说漏了嘴,我才偷偷离开雍都,想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薛慕极难过,哥哥定是认错了人,与那猪头世子争执,也不知被那可恶的世子欺负了没有,哥哥那时候心里一定特别的难过。“我说为你守着家,可到底,还害得你为平江侯府所累。”
“都过去了。他不是你,我回来见他,就知道了。”陆昭稍稍提剑,把木牌从中间砍断。
“干什么的!”侯府的府兵,听到动静,发现了两人。
“咎公子?”最前面的人认出来。当年二房的小公子得世子青睐,是侯府众人表面上巴结,背地里议论的对象,之后被摄政王爷带走,再回来与世子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世子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挂了个牌子。
今时不同往日,陆钰认义子的事,张榜告知天下,平江侯府人人都后怕,努力回忆自己曾经有没有苛责过这位命里带煞的二房子弟。
“与你家世子打声招呼,我有事要见他。”陆昭见两个府兵在看薛慕极,说,“他是我的朋友。”
“世子陪伴夫人外出了,咎公子……陆大人您得等会儿。”
府兵忙把陆昭请到正厅里去。今时不同往日,这位爷可得罪不起。陆昭对平江侯府很熟,自然用不得引路,但陆昭旁边这这位朋友,似乎……对侯府的路也很熟。
薛慕极先是去了自己的院子,好像没多大变化,又拐去东边,平江侯的住处。
半路,他看见个满头银发的瘦削的老太太,坐在石头上吃糖葫芦。
石头旁边放着个香炉,香炉灰撒了一半。那香炉外镌刻纹样复古,还裂了一条很大的缝子。
薛慕极实在是不想,把刚刚抢劫他糖葫芦的贼人,与眼前的老太君联系在一起。三年前老太君疯疯癫癫,但起码身体圆润丰满。然而现在,这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完全不像个生活在富可敌国的侯府家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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