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竹拍了拍詹世奇的肩,说道:“时也命也,接受吧。”
与章国使者沟通完毕,庄子竹命人打开城门,迎章国军队进城。但见为首的一位年轻将领,剑眉星目英武不凡,漆黑的瞳孔如同深不可测的潭底,紧闭的双唇发出冷冽之意,蕴含着力量的身躯披着银色的鳞甲,长刀出鞘,轰然的气势藏着无形的战意,压得围观百姓难以喘息。
两旁的围观群众纷纷退后、回到家中紧闭门窗;负责领路的文官的瑟瑟发抖。庄子竹也在围观之列,问身侧的城守尉詹世奇道:“你去偷袭的时候,打的是这位将军?”
“没见过,”詹世奇诚实道:“要是当时遇上他,应该会冲过来把我杀了,因为只要杀了操作投炮机的人就万事大吉,不会屁滚尿流弃营逃跑。”
庄子竹不由得感叹道:“大概高级将领和要取军功的,都去追父皇了吧。他一个普通将领就有如此气势,怪不得章国所向披靡。”
第7章 撕了
迎接章国的军队入城,虽然是投降,可庄子竹不卑不亢,没有对敌军弯腰,更没有跪下。庄子竹态度是这样,詹世奇、赵煜宇等文官武将也跟着他这样,尽管章国军队让人闻风丧胆,但是他们都没有特别怕的。
城中事务的交接,都交给本来守卫国都的官员了,庄子竹都没有出面。和庄子松一起在祖庙的问天楼上登高喝茶。
交接需要时间甚久,庄子竹一时手痒,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位年轻将领,不禁让墨书把他的画笔画板都搬上来。走笔信游,寥寥几笔,还没画脸,只是画了个轮廓,已经将英俊神武的年轻将军的风姿勾勒出来。
终于投降的庄子竹兴致高昂,五王子庄子松却连喝茶都喝不动了,望着进城的敌国将士们进入皇宫,一张包子脸皱了起来,叹气道:“哥哥,我们把皇宫都送给别人了,虽然不送就会有全城百姓跟着一起饿死。但是如果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庄子竹“嗤”了一声笑了出来:“父皇都迁都了,那里怎么会是皇宫呢?这座城也不是皇城,现在只是被章国占了去的普通城池罢了。”
“该不会是父皇知道皇城迟早被夺,才迁都的吧?” 五王子庄子松说罢,又担忧道:“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父皇会把我们赎回去吗?要是章国用我们来威胁父皇,我们要自刎的吧!不如现在先自刎了?”
庄子竹很是被庄子松的想法惊呆了一下,一滴墨汁不小心点在画中央,墨汁晕染开来,把将军座下的战马弄糊了。庄子竹给污点加了马鞍挽救,停了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六弟不是也被抓了吗?没见他们用六弟来威胁我们,五弟不用担心。”
此时,一把浑厚的嗓音从问天楼的楼梯之下传进来:“三王子所言甚是,我们章国的军队足够强大,不需要用皇室宗亲来要挟别人投降。”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之前进城那位普通将领登上问天楼来。问天楼边云朵舒展,清风徐来,发带飘动。庄子竹正背向着他,举笔作画,姿态随意洒脱。
走近了,宣恒毅鼻间仿佛闻到浅淡清幽的香味,舒心得很。再走近,见庄子竹所作的画,被两列士兵簇拥着的是——他?
画中的将军,衣着打扮、战马细节都和他一模一样,虽然没有画出具体相貌,但凶杀狂战的神韵都被画出来了,旁人一看,就知道画中人是他。
宣恒毅一愣,想着这三王子也太大胆了些。他见多了向他表示爱意的,但那些哥儿不是表弟亲戚,就是亲近大臣将领的儿子。宣恒毅是没见过像庄子竹这样,前一天还是敌国敌对状态,这一天一见到他,连他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思慕不已,作画存思。
和宣恒毅一同上楼的,除了宣恒毅的亲兵,还有御林军统领赵煜宇。赵煜宇对庄子竹爱画画的习性见怪不怪了,他都收藏了好几幅庄子竹画他的画。此刻赵煜宇带着宣恒毅上来,为庄子竹介绍道:“末将拜见三王子、五王子,这是章国征南副将军宣将军,全权处理降书中火药的事宜。”
庄子竹见到画中人亲自上来找他,原来那画中人不是普通将军,不也尴尬,略一点头,说道:“宣将军请坐。”
这真是一个相当敷衍的礼,一旁的庄子松也跟着点了个头就算了。不过宣恒毅既然隐瞒了身份,也不在意这些虚礼。见庄子竹依然在站着作画,并未坐下,宣恒毅也不坐,想开门见山,直接索取火药的制造方法。
但他还没开口,庄子竹就先一步说:“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东西也给你准备好了,宣将军可以先试一试,然后,我们再详谈。”
墨书捧着托盘,一把铁制火枪静静地躺在上面。哑色的铁枪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做工精细,仿佛暗藏玄机。庄子竹搁下画笔,取过火枪,问道:“敢问宣将军头盔防御力如何?”
“自然是刀枪不入。”宣恒毅对自己的头盔充满信心。废话,章国皇帝所用的头盔战甲,当然是最高等的。
庄子竹又说道:“那请宣将军把头盔扔下问天楼,火枪给你,你可以亲自试一试它的威力。”
宣恒毅别无异议,只是先好奇地问道:“这要怎么用?”
庄子竹教他如何扣动扳机,把火枪递给他。手指接触之时,带起一丝细微的痒意,好像被谁用发丝挠过一样。宣恒毅定了定神,把头盔扔了下楼,对准头盔,扣动扳机——
“轰!!”一声巨大的声响,坚硬的头盔被炸得碎屑横飞,地上还被炸出一个坑。宣恒毅摸了摸手中那发烫的火枪,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一把小小的火枪,竟然能发出如此大的威力。
“问天楼楼高十层。这把粗制火枪,十层之外都可以瞄准射击,威力就是宣将军刚刚亲眼所见。一发之后,需要等待冷却,才可射出第二发,不然,火枪可能会炸膛,伤了你的手。”庄子竹对自己的研究成果颇为满意,这就是防身的好物品了。
宣恒毅惊异地看着火枪,问道:“这就是你们守城时用的东西?”
“不是,”庄子竹说道:“守城时用的乃是投炮机,如果研制出火炮,威力将是火枪的百倍不止。要是火药足够,轰倒城墙不在话下。可惜时间所限,目前并未研制出来。不然,胜负难料。”
在战胜国的将军面前说这种话,可以说是相当嚣张了。但庄子竹的确有嚣张的资本,宣恒毅也并未发怒,只是继续问道:“火炮是怎样的?”
庄子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作画。让宣恒毅的将军进城图放别处晾干,庄子竹换上一块新的画布,在上面画出火炮的图样。
这画中火炮,比当初烽火云间图画得还要细致、写实。而且,庄子竹还为宣恒毅粗略讲解一番,宣恒毅以前想不通的,现在都明白了:“设想中的炮车,是用精铜来制,内藏百倍于火枪的火药,攻城时,把炮车推到城下,用引线点燃火药……”
五王子庄子松在一旁旁听,此时不禁问道:“三哥既然研究出这么厉害的火器,为什么不在章国攻打过来之前献给父皇呢?”
庄子竹抿唇苦笑:“我在回宫的前一天,才见到父皇。不比五弟,天天在宫里能见到。”
五王子庄子松不说话了,这不能怪他三哥。
“更何况,现在只研制出半成品,我本来是想研制出成品,再献给父皇,”庄子竹随口扯道:“国内铁矿太过生脆,做出来的火枪屡屡炸膛,危害使用者安全。所以,如要要大量制造,必须矿源质量过关、工匠工艺上好才行。再者,火药危险,事故频出,我怕害了别人,一直没把方法说出来。现在才研究出一点诀窍。”
宣恒毅此时却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三王子可认识青竹舍人?”
庄子竹颔首道:“正是我。”
“三年前,三王子几岁?”宣恒毅问他。
庄子竹想了想,自己也有点难以置信:“十二?”
“十二岁就画出烽火云间图,天纵奇才,实在佩服,”宣恒毅用满是怒意的眼神看着庄子竹,风雨欲来,压力把一旁的五王子庄子松也压得喘不过气来,质问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敢问三王子如何发现火药?真正的青竹舍人又在何方?”
在宣恒毅发火的时候,赵煜宇竟然敢于踏前一步,挡在庄子竹面前,为庄子竹辩白道:“青竹舍人的画作一直是三王子亲笔所画,托我转卖,一查便知。而且三王子九岁炼丹,五年前就用竹试验制作竹枪,一直失败,最近才制成。爆炸声天天炸响,灵鹤观中人都可以作证。火枪的威力宣将军已经看过,如果怀疑,那么请宣将军下去。我们虽然战败,但不必受你的脾气。”
庄子竹也不怒,撕了刚刚画的炮车图,让墨书收起火枪,自己勾起一个自恋至极的微笑,说道:“赵兄别怒,毕竟我天资卓绝,天纵奇才,宣将军一时难以置信,也是应当。”
宣恒毅沉痛地看着那被撕毁的炮车图,那画技,比三年前那幅烽火云间图还要精进许多。他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庄子竹两眼,视线最后落在庄子竹的脸上不动了,说了声抱歉,又问道:“章国想要这火器火药的制作方法,三王子有何条件?”
不谈条件,先行演示,让他亲眼见过火枪的威力,把他勾得不行了,再谈条件,这三王子 ,可以说是很心机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聚众看画三年,从来没有人能参破烽火云间图的奥妙。这制作方法只有庄子竹一个人有,只能按照他的条件来。
第8章 为妃
“我没什么特别的条件,和降书上商讨的一样,”庄子竹给自己倒了半杯茶,语调平静:“第一,要知道父皇的消息,希望父皇安全;第二,萧国被侵夺的城镇,都不要遭受破坏,不能伤害百姓,不抢百姓一针一线;第三,战争期间,双方各位其主,双方所造成的人员伤亡、财物损失,都不能秋后算账……如果章国能做到以上几点,我可以作为制作火器的最高监督官,确保每一个工匠的人身安全,不私藏工艺,全无保留。”
既然是降书上相讨好了的,宣恒毅和他的大臣们心里也有底,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按照正常情况,商议好了就该告辞了。可宣恒毅得知庄子竹就是那神往已久的青竹舍人,以前涌现的疑惑现在有了能直接解答的人,心里实在痒痒。
宣恒毅在一众亲兵口瞪目呆的注视之下,亲自给庄子竹沏了热茶,十分诚恳地问道:“梁大将军正前往贵国行宫,传信来回也需一段时日,如果得知康景帝的消息,便会马上告知三王子。在这之前,可否容在下叨扰三王子几日?三王子的画作内藏玄妙,在下参透未果,想借此机会,请三王子为在下解惑。”
庄子竹用手指碰了碰那烫手茶杯,没喝下去,只是点头道:“可。”
道观里清心寡欲,除了研究火器,沉迷书画,和他谈论画作的人几乎没有。庄子竹又见宣恒毅态度诚恳,就答应了下来。
宣恒毅喜形于色,展颜一笑,不怒自威的脸罕有地变得阳光清俊,终于展现出与他这个年纪相符的年轻。顿了一下,宣恒毅还没想着告辞,而是把目光投放在庄子竹先前画他进城的画上。
“这幅墨宝,可否给在下?”宣恒毅问道。
“拿去吧。”难得遇到喜欢自己画作的小迷弟,会为他人冒认青竹舍人而发怒的小迷弟,庄子竹特别大度地把画作送人了。反正都投降了,与章国这位年轻将军交好也可以。
宣恒毅又请求道:“能否请三王子盖章?”
庄子竹一愣,就让墨书取过他的专用印章,让“青竹舍人”四个红字盖在画作的右下方。又研墨、提起画笔,问道:“请问宣将军的名字?”
这下没法瞒了,宣恒毅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恒毅,永恒的恒,毅力的毅。”
一旁围观的庄子松一听,猛地扭头过来,连赵煜宇惊吓得马上站直了身体,想握住刀柄,却发现他的佩刀已经在投降的时候交出去了。庄子竹呆在道观里久了,虽然有听过章国皇帝的名讳,但一般提到的人,都会暴君来代称他,故而根本没联系过来。
于是庄子竹就很平静地下笔了:“十一月初九,大军入城,甲光向日,神采飞驰,赠宣恒毅将军。”
也没怎么吹,就这样一句。宣恒毅满意极了,先是去看那副画的墨迹干了没有,才小心翼翼地收起庄子竹所赠予的画。
庄子松和赵煜宇的神情都古怪极了,这个不是真的章国皇帝吧?可是章国暴君凶名在外,谁敢冒认他?
宣恒毅心满意足地收了画,和庄子竹约好明日再见,才告辞了。
在宣恒毅和他的亲兵离开之后,五王子庄子松拉住庄子竹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三哥哥,你长年在道观,知道章国那暴君叫什么吗?”
庄子竹努力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宣什么……一来着?”
“恒毅!就是今天那个啊!”庄子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贼兮兮地说道:“章国国君居然亲征,还装什么副将军,三哥哥,你的枪还在吗,这样难得的机会,不如我们劫持了他?让章国退兵?”
庄子竹失笑道:“我们投降的时候,兵器都交出去了,有兵器的时候都打不过,你说没了兵器能打得过吗?要是劫持失败,五弟你都说那是吃人肉的暴君,暴君一怒,我们会怎么样,全城百姓又会怎么样。”
五王子庄子松哀叹着瘫倒在座椅上。
庄子竹又嘱咐道:“既然他隐瞒身份,那我们也装作不知道好了。他一国之君,与我们见面自称在下,不比让我们跪下行礼尊称他皇上好得多吗。”
“对哦!”庄子松贼兮兮地笑了,包子脸都笑得鼓了起来:“还是三哥哥你厉害!”
两兄弟笑成一团,立在一旁的赵煜宇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那暴君装成年轻将领,隐瞒身份接近庄子竹,对庄子竹的态度不同于常人,实在可疑。
……
离开问天楼之后,宣恒毅在和他的大臣商议有关火器制作的事情。
“萧国的三王子,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国的王子,虽然整整七年都住在道馆里面,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他从小制作火器,也是为了献给他的父皇康景帝。现在康景帝还没向我们投降,那怎么才可以让三王子甘心为我国毫无保留地做事,要封他什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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