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亲自背着皇帝出来,旁边几名弟子都惊讶好奇地打量他背上的人,女子凑上前问道:“这人是谁?”
此时天色昏暗,皇帝又垂着头,面目并不清楚,鸾凤鸣笑了笑,道:“路上看他受了重伤,就顺手救了回来。”
女子眼尖地发现皇帝缺了只左手,恍然点头,抬眼对上鸾凤鸣的视线,脸微微红了几分,忙故作无事地退后几步转开视线。
鸾凤鸣对她温和一笑:“你何时回来的?王爷身子可还好?”
女子愣了愣,不知他今日怎么突然主动关心自己了,一时心里隐隐有几分窃喜,忙道:“昨日才回来的,我爹身子健朗,劳掌门师兄挂心。”
鸾凤鸣道:“帮我扶一把,我背他上去。”
女子顿时心情明媚起来,高兴地笑了笑:“好!”
第90章 【寻人】南疆地域广阔,或许它走远了,听不见了。
连慕枫没有回连家堡, 只留了口信, 带上一批心腹马不停蹄直奔南疆。
赶到祭台时,大祭司正要第三次召唤巨蜈蚣, 见到连慕枫过来, 顿时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嘴里一通叽里咕噜的骂。
百虫族遭吞并瓜分,族人死的死、伤的伤, 活下来的最后都成了其他部族的牛马, 大祭司身份特殊,不仅没有遭到苛待, 更是被其他部族奉为上宾, 可他好日子没过几天, 连家堡的人就过来找事了,说要请他去召唤巨蜈蚣,其他部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也想看看传说中百虫族的圣物, 对连家堡提出的要求竟然万分赞成。
大祭司起初觉得没什么, 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可到了真正开坛施法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不对劲了,巨蜈蚣对他的召唤无动于衷,任他在上面想尽办法,四周的林子都始终静悄悄的,巨蜈蚣没有任何回应。
大祭司看着族长怀疑的眼神, 冷汗都下来了。
他不信邪,让族长准备更丰盛的祭品,几天后又试了一次,结果依然是白忙一场。
族长开始冷笑了:“原来你这个大祭司是骗人的?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竟是个没什么用的骗子?既然你召唤不到蜈蚣,那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每个部族都有祭司,他能在这里混吃混喝无非是仗着能召唤巨蜈蚣的那点本事,可如今巨蜈蚣不肯来了,他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将来的日子会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大祭司磕磕巴巴地表示要再试一次,这会儿正准备开始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连慕枫,始作俑者就在眼前,新仇旧恨齐齐涌上来,大祭司对着连慕枫破口大骂。
连慕枫神情冷肃,飞快地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大祭司眉心。
大祭司话音顿住,手脚冰凉,半晌后老老实实拿起摇铃,嘀嘀咕咕发泄心中的不满,手上动作却快起来。
密林深处,巨蜈蚣蔫头搭脑地趴在潭水边,时不时探身去潭水里面摸索一番,每次都是毫无所获,它昼夜不歇地看守了这么多日子,不得不相信彻底失去阿娘的事实,伤心不已。
远处传来熟悉的铃声,还隐隐飘过来它很喜爱的气味,它触角动了动,无心理会,自顾自趴着,一直趴到天光大亮,觉得饿了也不肯离开潭水太远,只在附近随便找些吃的又回来继续趴着,它打算一直守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三天三夜过去,大祭司累得瘫倒在地,收留他的族长早已放弃希望,自顾自回去休息了,此时只有连家堡的镖师与墨远手下的几个人在,只是每个人都是满脸疲惫。
连慕枫赤红着眼,开口时嗓音异常干哑:“把大祭司带上,去别的地方试试。”
大祭司暴怒地跳起来:“你想累死我吗?”
墨远手下有人能听得懂他的话,便转述给连慕枫听,连慕枫态度缓和下来,沉声道:“南疆各族容不下你了,你干脆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亏待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每换一处地方,你都要试着召唤蜈蚣,南疆地域广阔,或许它走远了,听不见了。”
大祭司看他眼底尽是痛色,嘴唇嗫嚅了几下,将骂人的话咽下去,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们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不然我不仅不会召唤巨蜈蚣,还会在听见它靠近时将它赶走!”
连慕枫点点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给他一匹马。”说着大步走到一旁的溪水边,蹲下去捞了几捧水扑在脸上,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搓,最后蹲在那儿半晌没动。
身后的镖师们彼此看了看,没敢上前。
*
一晃大半年时间过去,连慕枫带着人几乎将南疆各地踏遍,镖师们换了一拨又一拨,连慕枫除了偶尔回去看看孩子,其余时间一直都在南疆四处寻找,可惜那么久了,始终毫无所获。
镖师们于心不忍,心里想着“阿容公子身受重伤,那么久都没有消息,必定已经凶多吉少”,嘴上却不敢说这种话,只能劝慰道:“老大先回去歇一歇吧,说不定下回过来就能找到阿容公子了,阿容公子肯定不想看到老大这副疲惫憔悴的模样,您得养精蓄锐,可别自己先累跨了……”
连慕枫顿了顿,抬起头时发现身边是一棵桂花树,树上已经开出了少许桂花,他一个恍惚,似乎回到了那座宅院,而墨远就站在身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眉眼间笑若春风,嗓音轻柔含情:“慕枫……”
连慕枫眨眨酸涩胀痛的双眼,喉头哽咽,半晌才开口:“先回去吧。”
阿十快要过周岁了,那是墨远千辛万苦为他生下的孩子,他这大半年极少在家,对视若珍宝的孩子却极为挂念,眼看抓周礼就要到了,他必须及时赶回去。
离开南疆一路往北,经过流云医谷时去拜访了一下,听说他们也没找到人,连慕枫心里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结果,他走进曾经居住的小院,里面已经物是人非,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阿容就会自己回来了,忙吩咐道:“将这里打扫一下。”
镖师们应了一声,立刻忙活开来。
连慕枫在院子里坐了片刻,忽然将旁边一名镖师喊过来:“陈平,你去找邓松,让他带你去一趟芙蓉岛。”
陈平疑惑道:“芙蓉岛不是三个月前才派人去过吗?”
连慕枫捻起落在石桌上的桂花,神情难得透出几丝温柔:“阿容必定盼着他的族人能重回故土,可九溪族如今还不够强大,即便回去了也守不住,我打算替他们练兵,你去岛上挑人,排除老弱妇孺,能来的都来。”
九溪族人在听说墨远失踪的消息后慌乱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连慕枫带着阿十过去了一趟才将他们安抚住,阿十是圣子的孩子,代替墨远成为九溪族人的精神支柱,再加上墨远的事都由连慕枫接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连慕枫又不停寻找墨远的踪迹,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们,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族人们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如今九溪族人已经有了欣欣向荣之势,只是武力上终究欠缺。
陈平忙道:“老大放心,我这就去找邓松。”
连慕枫点点头。
这时另一名镖师从屋子里走出来,将一块布摊在石桌上:“老大,这些都是从猫窝里翻出来的。”
连慕枫看过去,入眼一片大小不等的玉器,也不知肚肚从哪里寻摸过来的,他随手捡起一块看了看:“都收起来吧,带回……”
话突然顿住,连慕枫目光落在一枚异常眼熟的玉坠上,忙伸手拿过来,看着看着猛地握在手中,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镖师不解地看着他:“老大……”
连慕枫摆摆手:“你先去忙。”
镖师挠挠头,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连慕枫怔怔出神良久,缓缓将掌心摊开,躺在掌心里的玉坠是祖父当年留给恩人的信物,另有一枚相同的玉坠留在连家堡,祖父曾拿给他看过,他正是因为这枚玉坠才接下宣王的生意,才与阿容相识。
他找了那么久的恩人的后人,竟然就是阿容。
“阿容……”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连慕枫瞬间红了眼眶,他抚摸手中玉坠,嗓音哽咽嘶哑,“阿容……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来连家堡……为什么不来……”
天色渐黑,宅院刚刚收拾干净,连慕枫将玉坠收起:“大家都累了,就在这里开火烧饭吧,吃完了歇一晚再走。”
冷寂了大半年的宅院再次升起炊烟,可惜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连慕枫用完饭回到熟悉的内室,没有精力洗漱,直接和衣而眠,合上眼之后昏昏沉沉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耳边隐隐有风声呼啸而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虚弱而无力:“对不起……”
连慕枫怔住,睁开眼,陡然发现自己正吊在某处悬崖下,一手死死扣着上方的石头,另一手紧紧抓着下方的墨远,墨远脸上沾满鲜血,正一根根用力想要掰开自己的手指。
连慕枫大惊失色,嘶吼道:“别动!我拉你上去!”
墨远气息微弱:“对不起……”
连慕枫身上巨痛,似乎受了重伤,可墨远的话让他更痛,他目眦欲裂:“别说傻话,不是你的错!别松手——”
“别松手,救兵会来的,我撑得住!别动!你若是松手,我立马陪你跳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我陪你打了这么久的光棍儿,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墨远抬起脸,眼底一瞬间似乎光芒璀璨,可这份璀璨却如昙花一现,瞬间被惊恐代替,连慕枫在他陡然放大的瞳孔中看到刺目的寒光,不等他作出反应,后颈猛然一阵剧痛,墨远双眼倏然瞪大,颤声道:“慕枫……慕枫……”
连慕枫口中溢出鲜血,抓着他的手收紧,扣在山石上的手却渐渐失了力道。
墨远双唇颤抖:“慕枫……慕枫……”
连慕枫眼皮渐沉,扣着山石的手忽然松开,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将墨远拽入怀中。
山风越发迅疾,刮得耳膜生疼,连慕枫抱着墨远急速下坠,迅速沉入黑暗中。
“啊——”连慕枫猛地坐起身,神情怔怔。
听见动静的镖师忙从外面冲进来:“老大!怎么了老大?”
连慕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好半晌才渐渐回神,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墨远、没有悬崖、没有追兵和利箭……
他张了张嘴,压下疑惑,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镖师见他脸色奇差,不禁有些担忧:“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连慕枫摇摇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定定神从榻上起身,“天快亮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走。”
镖师看他神色恢复正常,便没有多问,点头应了一声:“是。”
连慕枫走出院子,看着露出一丝青白的天际,眼神黯然,低声喃道:“阿容……”
第91章 【重逢】“阿容——”
两年后。
杳无人迹的南疆深处, 巨蜈蚣一如既往地静静趴在深潭边, 潭水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些异样的动静,巨蜈蚣触角动了动, 忽然抬起。
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气泡, 这些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整个水面竟像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可潭水上方的热气并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沸腾了许久, 水底忽然浮上来一块碎冰,巨蜈蚣触角动了动, 立刻伸出长足将冰块捞出来。
这冰块比普通冰块要平滑细腻, 巨蜈蚣足钩在上面戳了戳, 认出来是墨远身上的冰块,瞬间撑起巨大的身子,触角焦急地舞动起来,开始绕着潭水转圈。
水面又浮上来第二块, 第三块……冰块大小不等, 越积越多, 之后竟然又有一些眼熟的碎布料随着冰块浮上来,一片一片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巨蜈蚣焦急不安地将它们全部捞上来,堆在岸边如一座小山。
就在这时,潭水忽然卷起水柱冲天而起,一道惊鸿般的身影自漩涡中飞出来, 巨蜈蚣激动地抬起头,看到水柱冲到半空后轰然坠落,与潭水融为一体,重归平静,而那人影则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眉眼如旧、气息亲切,正是它心心念念的阿娘。
巨蜈蚣触角高高竖起,激动得发出震天撼地的嘶吼,飞快地绕过潭水朝墨远爬过去。
墨远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子,正觉得尴尬,冷不丁一道巨雷震在耳边,脚下开始剧烈晃动,紧接着一块庞然大物冲到跟前,他大吃一惊,抬手就一道掌风劈过去。
巨蜈蚣险些被他打断腿,飞快地后退一步,委屈地嘶鸣了一声。
墨远察觉到它没有敌意,顿了顿,又注意到它脖子上一圈零零碎碎的红绸在自己的掌风下飘起来,露出大大小小的破洞,也不知怎么了,莫名觉得它有几分憨态,便收起掌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它一番,嘀咕道:“家养的?”
巨蜈蚣小心翼翼地将触角伸过来,想要在他胸口碰一碰。
墨远身上没了衣物,本就尴尬,再看它的动作,脸色瞬间僵硬,飞快地抬手将它触角抓住。
巨蜈蚣万分委屈:“呜——”
墨远神色古怪:“阿娘?”说着更是莫名其妙,心道:我怎么能听得懂一只蜈蚣的话?这蜈蚣体型庞大,怕是成精了会说人话了?
墨远松开手,巨蜈蚣又哼了一声,墨远这回却是听不懂了,想了想,又主动伸手去握住它触角的顶端,巨蜈蚣顿时高兴起来,触角在他手心蹭了蹭:“呜——呜——”
墨远又听懂了,不禁嘴角抽了抽,他见蜈蚣不停唤着”阿娘“并一个劲儿要往自己怀里钻的架势,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想不明白这蜈蚣是怎么把一个体型小它不知多少倍的大活人当成它阿娘的。
不过蜈蚣再成精也是蜈蚣,可能生来就辨别力不高,墨远见它确实没有敌意,便收起防备的心思,目光在四周打量一圈,心头疑云丛生。
巨蜈蚣又将触角伸过来:阿娘,你饿吗?
墨远一脸尴尬地将顶在胸口的触角挪开:“不饿,我得先找身衣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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