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凡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克斯玛,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话。”
克斯玛了解自己表弟,她对劝服艾凡的复杂程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我到底还是你姐,家里就剩我们俩了,我不管你谁管你,纪就是再好也只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外国人,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工作也是你帮他找的。”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我才更不能扔开他,而且他的工作不是我帮他找的。”艾凡一字一句回复的很认真。
克斯玛却有些气恼:“你不能因为可怜他就吊死在他身上啊,你这根本不是喜欢,你敢说如果不是你的关系,他一个连身份证都还没有的人能进的了警察局?”
艾凡并不想因为这些跟她争吵,他有些乏力,不知道该怎么给克斯玛解释:“我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我当然分得清什么是可怜什么是喜欢,还有克斯玛,别对他用‘可怜’这个词,很难听。”
克斯玛一把按住了弟弟的手:“就算喜欢又怎样,你还要结婚,他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但你不一样,我们姓本森,我们有族徽,我们身上留着乌图的血。”
耳边听着克斯玛的“苦口婆心”,艾凡一双冰蓝的眸子里满是忧伤,他真的想看看,看看这个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的姐姐是什么时候变的。
“我看不见他们,我一个的都看不见,我看不见家人,我也看不见你克斯玛。”艾凡沉沉的声线里带着忧郁。
克斯玛握紧弟弟的手道:“这不重要,你原来也不通灵,但你现在很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艾凡,很多灵媒也都看不见关于自己的事情,爷爷一定正守着你,或许等你哪天眼睛好了,就什么都看见了。”
一提到眼睛,艾凡便想到了ICU里的豪斯:“我的眼睛……在它好起来之前我都不敢想还会发生什么事……”
对于豪斯的情况,克斯玛也听说了,当时如果艾凡的眼睛是看得见的,两人也不会因为失了准头撞上门框,是完全可以避免有人进ICU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但其实就算我不说,你的眼睛到底是为什么瞎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艾凡,我真的不希望下次躺在ICU里的人是你。”克斯玛,“已经快要一年了,你不能永远当个瞎子,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这对你不公平。”
“先前你只是眼睛出了问题,现在好了,膝盖也做手术了,那以后呢,万一以后再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呢,你打算怎么办,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克斯玛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了艾凡的心上,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表露过对自己眼睛的不满,他不希望纪川对他的眼睛有负担。
只是以往都是他个人的不便,这次却牵连到了同事,虽然这次他同样一直没有直接提及这个问题,但就是他再克制也无法再继续若无其事了。
克斯玛盯着弟弟沉默的侧脸,用最轻巧的口吻说着最伤人的话:“是他欠你一双眼睛,你甩开他根本不用有任何负罪感,因为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艾凡摇了摇头、没出声,克斯玛也没想着只用今天这一次就能说服他:“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我也不多说,我相信该怎么做你自己都知道。”
送走克斯玛的艾凡像是被彻底抽空了力气,一点一点顺着床头滑进了被窝里,他很想告诉克斯玛他根本不在意传宗接代、不在意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可他一个子也说不出口。
阳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浅棕的短发透出了好看的光晕,这一切都落在了病房外的少年眼里。
纪川来的路上还在想自己该用什么说辞对自己那天失礼的口吻道歉,可他下电梯后的第一个抬头便看到了进去的克斯玛,一时有些着急,克斯玛的不稳定性还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
可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顿住了,克斯玛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片区域实在太-安-静了,就是纪川走在走廊上都忍不住放轻脚步。
他背靠门缝断断续续地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心也跟着慢慢沉下去,其实纪川觉得克斯玛说得很对、全都对,这并不是艾凡本该拥有的人生,就算不是丽贝卡,也还有很多好姑娘等着他,毕竟以艾凡的长相真心不会缺桃花。
听到克斯玛要出门的动静,他闪身藏到了下一个拐角,一直等到克斯玛的高跟鞋彻底消失才从拐角出来。
大概真的是他太天真,当时克斯玛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还真往心里去了,什么登记什么蜜月,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姐姐,怎么可能向着他这个外人。
隔着玻璃望着床上侧躺的男人,纪川选择了暂时离开,把时间留给他,纪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正式告别这钟短暂的“离别”,他也不知道艾凡还需要再等多久,才能等到自己把他的全部都还给他。
医院里有护工负责艾凡的饮食,纪川不用替他操太多心,只管把自己喂饱就行,当时他离开以后去看豪斯,正巧碰上豪斯精神状态还不错。
纪川歉意地看着他:“感觉好点了吗?是我的错。”
豪斯摆了摆自己仅剩不多没被绷带绑住、还能动的小臂:“又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用自责的。”
豪斯想要点头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却被脖子上的绷带阻止的情景让纪川弯了唇角,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满满的自嘲:“如果不是因为我,艾凡的眼睛也不会出问题,所以到头来这个走进ICU的机会,其实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吗……”
豪斯一个大老粗根本不会哄人,直男的非常典型,不然也不至于跟前妻离婚了,这会儿一见纪川难得沉闷的负面情绪就彻底乱了阵脚,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组织出一个完整的理由。
“艾凡他们都说我祖父在保护我,不会出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还能回局里,真的没什么影响的。”
纪川张了张嘴却也没再说什么了,别的人或许能够做到不在意,可他怎么行。
这次没什么影响,那下次呢?下次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大家似乎总说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这句话在纪川看来,真的也只能算作一句客套话了。
第55章 血玉(七)
当纪川稍稍整理好情绪再次站到艾凡的病房前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床上也是空的。
可等他进了房间里却发现床边的轮椅还在,纪川正琢磨着艾凡人去了哪里就听到了从厕所里传出来的声音。
为了方便,单人间里都会自带一个厕所,纪川猜想艾凡应该是自己起来去上厕所了,虽然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厕所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人摔到地上了,惊得纪川一个快步过去就要开厕所门,手却在碰上门把时前顿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艾凡说脏话,并且很大声。
纪川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门里的艾凡骂人,然后开始传出“砰砰”的砸东西声。
纪川了解艾凡不是个习惯说脏话的人,可如果换成他眼睛看不见,还因为这个跛了腿,现在自己上个厕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难以办到,大概他也会骂人。
纪川退回到单人间的门边,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艾凡,伴着厕所里传出的声音,纪川觉得自己的思绪正慢慢被抽离出去,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愣愣地望着他床边的轮椅发呆。
具体过了多久纪川也不清楚,只知道摔完东西后艾凡应该是在地上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出来,看着从厕所出来的男人艰难地扶着墙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一边摸索一边向前,想要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事物。
纪川忽然觉得很难过,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助的艾凡。
虽然换做平时只要艾凡自己能完成的事情,他就绝不插手,可他太了解男人的能力范围了,一旦超出了安全线他都会及时出现,但今天他看着一脸愠色的男人却如何也迈不出腿。
他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险些被轮椅绊倒,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床上,纪川正想抬手敲敲门装作自己刚刚才过来,就因为男人忽然的动作再一次顿住了。
艾凡泄愤似的死命捶了捶自己的腿,动静大得整个床都开始嘎吱作响。
当时纪川就受不了了,他合上眼转过了身,似乎再多看他一眼就要被灼伤,额头贴着冰凉的墙壁,那种感觉又来了——冷、好冷。
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艾凡渐渐冷静下来,他看到了向自己这边聚集过来的幻影。
直到身后完全安静下来,纪川才敢转身看艾凡,按照自己的预设从里面敲响了门。
艾凡只以为是丽莎回来了,毕竟灵媒附近的磁场比较容易吸引幻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进来吧,门没锁。”
虽然纪川本来就在房间里,但他依旧从里打开了门,完整的演绎过一遍自己从门外进来的声音后才开口:“艾凡。”
艾凡有些意外,他可没有忘记纪川上次说的话:“川川?”
听着艾凡亲昵的口吻,纪川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哪里值得艾凡对自己这么好,他明知故问道:“嗯……最近感觉怎么样……”
艾凡瞬间弯了眉眼:“挺舒服的,难得的带薪休假,天天就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干,还有人伺候着。”
纪川难受地垂下了眼睑,声音却是明媚的:“那就好,还有……我那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抱歉。”
艾凡感受到纪川坐到了自己的床边,笑道:“没有没有,我最近才学了一个词,是丽莎拿来教育我的,‘忠言逆耳’。”
如果不是目睹了刚刚的场景,纪川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些微笑背后是什么,或许这不是第一次了也说不定……
见人不说话了,艾凡提出了这几天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呢?最近都是怎么解决口粮问题的。”
纪川看着男人立体的面部轮廓,开始描述起自己近来的独居的生活,平缓的语调让纪川自己都觉得乏味,只是男人却好像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两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艾凡提起了局里的事:“他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纪川一哂,给出了和老迪克说辞相同的说法:“那边太冷了。”
艾凡也笑了:“不去也好,那边不-太-安-全,听说是黑熊?”
纪川:“对,先前在蓝斯已经有两起相似的案件了,所以这次那边出了事才会联系我们。”
艾凡也没过多过问案件的细节,毕竟蓝斯总局绝不是离了他就转不了了:“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莫尔德、康纳和莱斯特都在专案组里。”
“还有加藤呢,应该还挺有意思的。”纪川打趣道。
其实艾凡早就看出加藤的特别了:“确实。”
事实证明,艾凡这个情报组的组长也不是白当的,眼光还是相当独到的。
卡特现在恨不得把加藤撕了丢出去喂熊,这日本人到底怎么搞的,天天跟在莱斯特的屁股后面晃荡,说什么莱斯特的能量场强,一般小鬼不敢近身,但他一个灵媒怎么可以胆子这么小,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但加藤一点没觉得这有什么:“我本来也就只是能看见而已,哪里算灵媒,那都是我原来为了扩充客源才编的。”
卡特一想起这男的以前是干什么的就脑仁疼,他到底是凭什么能怂得这么心安理得……
不过闹归闹,案子可一点没耽搁,加藤看过现场后忽然冒泡道:“有人给我说不是黑熊。”
康纳带人还在研究那张皮不规整的裂口:“但人为做到这个程度几乎不可能,要撕开这个脂肪含量不低的肚子实在不容易。”
莫尔德:“用工具呢?”
康纳挑了挑眉:“知道手撕牛肉跟刀切牛肉的区别吧。”
柯克还在查这里的生态状况:“因为是特别拿来拍戏的地方,所以有专门的护林员,而且租赁合同里对破环生态环境这一点扣得很严,一般剧组来都取景都会特别小心,这里的生物链可以说是保保存的相当完整了。”
罗伦那的警官开口了:“没错,我们这里所有的经济来源都跟生态环境息息相关,有来拍戏的,但更多是来旅游观光的,每年到了各种长短假期这里都会接待很多旅客。”
这次联合行动可以说是非常棒了,两队人马的交流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配合的不可谓不好。
卡特现在正和罗伦那的奥法警官审讯筛查着死者剧组的众人,不难看出这位奥法警官确实有两把刷子,谁没说实话、谁在掩饰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还有不少演技被媒体夸赞的演员,眼光毒辣到不行。
面对首都同行的夸奖,奥法欣然接受:“在这里当警察接触到的演员实在太多了,还有不少导演和编剧,就是一个后期剪辑都能完完整整的给你编出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故事,如果看不出来点什么,早就被后辈顶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这些老骨头领队。”
奥法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深深的法令纹使他看起来经验老道,很容易让人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谎绝对是不明智的。
卡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浅浅的胡茬,觉得这种人才放在这种小地方真是浪费了,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当上蓝斯总局一队副队长的,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审讯,就是精力旺盛如卡特也快要睁不开眼了,可他发现奥法的精神似乎依旧不错,刚刚的小剧务没有任何意外地一下就被他看穿了,等人离开审讯室后他对身边的记录员交代道:“没说实话,接着扣。”
对于年过半百的奥法来说,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卡特确实算是年轻人了:“累了就回去休息会吧,也不缺这一会儿。”
卡特扶额:“还有大半个剧组都没审,我怎么能先走。”
奥法拍了拍后辈的肩膀:“也不急,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回招待所,这才刚刚开始,多晾凉他们吧,以后还有的磨的。”
卡特还是到了后半段才见识到什么叫“有的磨的”,明明这件事情跟剧组里大多人都沾不上什么边,大家也基本都说那天晚上没有见到过导演利比,但其中依旧有不少人都没有说实话。
柯克带着大家的问候来看望传说被榨干的卡特了:“你这边怎么样?有线索吗?”
卡特萎靡不振的扯了扯嘴角:“呵,抓了好几个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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