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提醒下,诺拉这才认出自己曾经的失物。
后来几天没有毒品的日子就像是要榨干她,憔悴苍白的脸在审讯室幽幽的台灯下泛着油光。
但这跟奥法从前的那些“老朋友”们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你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详细说。”
诺拉却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略带颤抖地问道:“这个东西……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奥法没想隐瞒,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女人神情的细微变化:“尸体的肚子里,利比的内脏全都被人掏出来了。”
诺拉被吓得顿时血色全无,僵在那里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以奥法的经验来说,现在的诺拉应该是真的事先不知情被利比的惨死吓到了,毕竟要一个控毒期的人还来演戏糊弄警察,这实在不太可能。
今天同奥法一起进审讯室的是莫尔德:“所以我们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人在得知利比的惨状后就像是彻底掉了魂似的,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我我当时收到那个玉是别人送的,我过生日……我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我戴了没几次就、就被我不小心搞丢了。”
说着,女人开始动手比划起了那块玉当时的大小和模样,将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重叠了一小部分:“当时它有这么大,我、我也不知道,你们给我看的时候我一下没认出来……应该就是两块材料相同玉吧……”
诺拉的猜想是绝对有道理的,但柯克带来的确切消息是,绝对不可能有两块相似度如此高的血玉,哪怕是仿。
奥法试探道:“为什么凶手要把耳坠放到利比的尸体里,你能猜到原因吗?”
除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诺拉现在就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被汗湿了,杂乱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脸侧。
她很紧张,或者说是害怕,虽然理论上来说这都是正常反应,但她这似乎有些过了,莫尔德想。
第62章 血玉(十四)
艾凡对着柯克调出的地址找过来时非常不凑巧,屋主正在家里接待着另一位客人——贵客——霍格菲斯。
艾凡没有料到同这位外交部长的第二次碰面竟然会是这种形式。
屋主打开门后,甚至还是霍格菲斯帮他做的介绍,他能明显感受到屋主不欢迎的目光。
“安德鲁前辈,我很抱歉没有提前打招呼就不请自来了。”艾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安德鲁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见来人是艾凡,便是一副冷着脸不欲多谈的模样:“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这可以说是艾凡预料之中的情形了,只是现在屋里还坐着霍格菲斯,被拒之门外的状况让他有些尴尬。
霍格菲斯笑着替他解围:“安德鲁,艾凡会找过来,应该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长者端庄的脸上全是亲和,艾凡忽然觉出眼前的两人是上下属关系,原来安德鲁离开情报组以后并没有彻底走出编制,他现在是外交部的人。
像是碍于上司的话不好发作,安德鲁只得不情不愿地将人让进了屋里,今天是工作日,他的妻儿都不在家。
艾凡谨慎地往前挪了两步,安德鲁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一时皱起了眉头:“你是瞎子?”
毫不客气的口吻让艾凡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苦笑:“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安德鲁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艾凡不知所措的站在玄关处,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这次依旧是霍格菲斯帮艾凡解的围,他起身扣上了自己散开的西装扣,亲自将艾凡引到了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对安德鲁吩咐道:“别为难人家孩子了,找到你这里也不容易,你们聊吧,正好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先走了。”
安德鲁要送,被霍格菲斯一个摆手拦下了:“你客气点,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了。”
安德鲁没吭声,仅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直到目送霍格菲斯出门,屋里的局面才有所改变。
艾凡长长舒出一口气,诚恳地道出了自己的谢意:“谢谢。”
安德鲁抬了抬眼镜,几个呼吸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轻松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虽然艾凡在门口一见到安德鲁时便明白了他的本意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其实一点也不排斥自己,这一点和传闻大相径庭让他很意外。
艾凡:“为什么要在霍格菲斯面前装作关系不好?”
“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安德鲁低声道,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口中的“老东西”现在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艾凡迟疑了:“所以……当年的传言……”
“大家会离开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和老莫的传言。”说到这里,安德鲁忽然话题一转,“这个以后有时间了再详说吧,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相视沉默过后,两人异口同声道:“是尤尔。”
艾凡翻过自己父亲所有队员的档案,他深知每个人的拿手好戏是什么,比如安德鲁的透视——时不时的,他也能透过肚皮看看人心。
安德鲁都不等艾凡的下一句出口便转身去了书房:“你等我找找,当年那份卷宗的原底在我这里确实备份了复件。”
艾凡点头:“局里的卷宗不允许任何意义的外传,尤尔想要完整的卷宗,也是他告诉我你这里有备份的。”
安德鲁一哂:“老朋友总是让人怀念,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不知。”
“当年那起案子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尤尔点名要它?”艾凡不解。
安德鲁摇头:“我们也一直猜不透尤尔到底想要什么,他就是个普通人,却坚持这么多年都围着神秘学打转。”
尘封已久的卷宗被安德鲁从保险柜里拿了出来,那里是满满一柜子的文件,里面从未存放过一分钱。
那是十四年前有关尤尔的第一个案子,比起他后来的“光辉事迹”,这第一起案子实在太不起眼,是个不会引起任何人重视的小热身。
“当时还是瓦伦丁前辈,也就是你爷爷掌管着情报组,你知道,我很早就跟老莫关系很好,也是被他第一个招进队里的人,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想到尤尔会是伴随着我们、直到老莫离开的那个人,他还太年轻了。”一说起当年的事情,沉稳如安德鲁也打开了话匣子,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他英年早逝的兄弟,还是活跃多年的尤尔。
在安德鲁介绍卷宗的具体内容前,艾凡想要做一个尝试:“能让我自己先看看吗?”
同样作为灵媒,安德鲁自然明白艾凡的意思。
在他的注视下,艾凡将双手按到了卷宗上,一双冰蓝的眸子无焦点地固定在了虚空的某一处,手上虚虚实实地在卷宗上方挪动着。
“简洁、微不足道……甚至让我觉得没什么威胁性,比起犯罪,我想这大概更像是一次恶作剧。”艾凡尽可能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要知道最难的往往不是探寻一个遥远的过去或者未来,而是把握当下——看清那些已经被自己握在手心,或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东西。
安德鲁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作为前辈,他适时地作出了引导:“你的感知能力偏感性,你可以尝试撇开那些情绪化的东西,单纯的回到起点,想起你最开始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那个时候在你眼里的世界是怎样的。”
那个时候……艾凡才刚刚觉醒不久,他甚至还没能明白过来自己的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又到底能拿它们做到什么。
起初是温度、固体、液体、动物、植物、人体……后来慢慢丰富了起来,他渐渐能分辨出形状、密度、颜色……到最后才是情绪。
艾凡尝试着抛开自己在工作中常用的惯性思维,回到最原始的懵懂,不再沉浸在那些迷雾里剖析风向,而是跳出来直观地观察着最寻常的表象。
“是盗窃。”沉默了很久的艾凡忽然一语中的。
但安德鲁没有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时间、地点、人物。”
一般来说,灵媒习惯于将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但强者不会,他们擅长抽丝剥茧,直击要害。
艾凡:“冬天、深冬……办公楼里的盗窃、尤尔。”
艾凡在这一行里绝对算不上强者,可他也没有这个习惯,因为父亲的对他的教导便是如此,同样,普利莫的所有队员都没有。
安德鲁:“起因、经过、结果。”
艾凡:“只是单纯的谋财,偷的是工作上的文件,尤尔被开除了。”
但饶是如此,艾凡也还是没能达到安德鲁心中的预想:“或许我不该对你期望太高,你觉醒的时间确实还是短了点。”
其实艾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只是他没能看出案件的关键——十四年前尤尔被第一次写入卷宗,他的身份并不是行窃者,而是受害者。
当时他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公司研发出的新成果被人泄露给了敌对公司,并且嫁祸到了他头上。
年轻的尤尔当年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反驳也不是为自己搜集证据平反,而是在第一时间删除了自己在互联网上的一切私人信息,成了一个真正的黑户,找不到头,也看不见尾。
“他当时在公司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大家除了知道他长的好,其他一律不了解,后来行窃者也坦白这是他选择嫁祸给尤尔的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人了解他,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我们后来去走访他曾经的同事时也都一无所获,以至于到了现在我们也确定不下来他的真实年龄。”安德鲁如是道。
可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小插曲,艾凡前前后后向安德鲁确认了好几次卷宗的内容,依旧没能得出它的特别之处,甚至于这份描述简单至极的案卷会被单独保存下来,也仅仅因为这是“范尤尔刘易斯”这个名字第一次入库存档而已。
将卷宗装回密封袋后,安德鲁问起了其他的问题:“那是你的情人吗?”
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艾凡领悟的很透彻,他摇头道:“我也希望是,但我这前脚才把人给气跑了,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安德鲁失笑:“明白的,年轻人收着点脾气吧,尤其是我们这种。”
艾凡深以为然地,感慨自己终于找到知己的同时好奇道:“前辈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太好?”
大概是跟纪川呆久了,艾凡说话带着更多东方人的委婉,对比安德鲁就很明显了:“什么不好?同性恋?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他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艾凡却非常放不开:“话是这么说,但每次想起来也还是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乌图。”
安德鲁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嘴角,模样甚至有些冷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相信我,你们两个的事情绝对是众望所归,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没坏处。”
第63章 血玉(十五)
说实话,纪川觉得自己在尤尔这儿待得意外的舒心,他觉得尤尔对他不错。
既不限制他的通讯自由,也不限制他的行为自由,就像是借了个地方给他睡觉,两人只是单纯的室友关系,其他再多就没有了。
只要他心情足够好,他每天都能躺在床上看日出,他发现尤尔似乎格外偏好能够直接看到日出的住所。
他甚至能坐在床上观摩尤尔和艾凡约见的全过程——艾凡今天穿的有点少。
海风撩开他的外套,露出了内里单薄的底衫,本该规规整整的头发也被吹的乱糟糟的,纪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后柔顺的黑发,莫名手痒。
透过视频,他看见两人并排倚在看台的护栏上,面朝贝西米娅海、对着自己,这个角度好得让纪川有种自己其实是在看电视剧的错觉。
两人绝对上镜的脸蛋让纪川迷了,这得拿小飞机在海上航拍吧,尤尔是提前告诉艾凡镜头的角度了吗?凭什么就可以这么好看,当是在拍偶像剧?
碧海蓝天,暖阳为男人流畅的轮廓线条打上了一层柔光,身边的人昂首望向远方,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扬,一切都刚刚好,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台词了,既不狗血、也不激情,艾凡问起了关于自己的情况,尤尔却只说让他去拿东西。
看着就这么两手空空就要离开的艾凡,纪川无语了,是不是也太草率了,就不考虑再追问两句?起码出现一两个关于“如果……就……”的句型?连个承诺或是担保都没得到就走,也不怕自己是白做工?
后来尤尔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小男生,是在纪川看来都觉得柔弱的类型。
本来纪川也不想评价他的私生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就算是他和艾凡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人也始终保有着进门前先敲门的习惯,这无关关系亲疏,只是想要给对方最基本的尊重。
但看着小孩被尤尔压榨着忙进忙出,恨不得拿来当钟点工使的架势,纪川忍不住了:“你这到底是找了个炮-友啊,还是找了个保姆啊。”
尤尔指使人顺手的很,自己悠哉游哉地窝在藤椅上打游戏,听了纪川的话也只是略略应了声:“利益最大化。”
这个熟悉的理论,纪川抬手翻了一页手里的硬壳书:“真应该让你和波德认识一下。”
尤尔盯着手里横屏的手机,头也不抬:“总不能让你帮我做卫生吧。”
纪川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拿着抹布趴在地上擦地的小身板:“怎么跟你上个床这么费劲。”
尤尔终于抬头了,不过应该是正好一局结束,他夸张地“噢”了几声:“你刚来法兰那会可不会说这种话,你变了川川。”
纪川稳稳当当地继续着自己的阅读,丝毫不受尤尔的影响。
“不过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上床试试,一定不让你费劲。”尤尔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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