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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近代现代)——它似蜜

时间:2018-05-12 11:45:46  作者:它似蜜
  祝炎棠侧过脸,不轻不重地看着他:“当然,你现在邀请,不会太早?”
  吴酩闻言一笑,随意靠上一把椅子,伸直长腿道:“我们那边有个老讲究,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溜,要请你这个大忙人吃饭,可不得提前十天半月,才能体现出我的庄重。”
  “哈哈!”祝炎棠再次背过身去,吴酩目瞪口呆地发觉,他竟然在解衬衫扣子,又听他笑吟吟地说,“你讲话还是这样有趣!”
  “……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吴酩现在哪顾得上有趣不有趣啊。
  “这身衣服很沉,我很难受。”祝炎棠答非所问,自顾自地把衬衫也褪下,那就像张覆在石膏上防止积灰的薄纸,而此刻,它飘落,过分漂亮的塑像露出来,腰身、颈侧,一切的棱角和弧度,还有那对过分漂亮的、好像轻抚过去就能长出翅膀的胛骨……
  就着昏暗的光线,吴酩好一阵聚焦,才发觉,那肩背上的皮肤,竟有一块深红的疤痕。
  怪不得祝炎棠从来没有拍过露出后背的照片。
  “吓到了?”祝炎棠似乎对吴酩了如指掌,仍不回头,赤裸裸伸展在他面前,“我对别人解释,这是胎记,其实,”他顿了顿,“是被烫成这样的,一杯开水泼上去,幸好隔了衣服。”
  吴酩紧紧掐住虎口:“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我在酒吧打工,把客人鼻子揍歪掉,老板大发雷霆,”祝炎棠轻描淡写,“你知道吗?现在,外面Brit正在等我,我同他讲,我脸上好像要爆痘,想卸好妆再回酒店。”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吴酩只能紧紧盯着他,干巴巴地问:“脱衣服卸妆……不怕着凉啊。”
  “你有认真听吗?我说过,我讨厌那身衣服!”祝炎棠突然抬高了声音,他素来修直挺拔的脊背,竟抖了抖,声线又忽然软下来,“我来这里是为了等你,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会来!不想卸妆,也不想跟他走。”
  吴酩简直要跟不上节奏了:“那就不卸,我是怕你冷……”
  “你的包里有替换衣物吧?我知道的,你不习惯这种笼子一样的衣服,”祝炎棠把双手轻轻搭在身前的化妆桌面上,看着镜子,“可以借给我穿吗?”
  他又急着补充:“我想跟你走,现在。”
  吴酩几乎要被镜中映出的,他模糊而怔忪的眼神打倒在地,他琢磨不出现在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更琢磨不出,祝炎棠为什么会像求救一样,不敢正面看他,却说出那一番话。“我这边当然没问题了,我简直做梦一样……”他拉开背包,抽出自己准备找个幽静地方换上然后穿去吃汉堡的那身卫衣和九分裤,试探着走近了些,“就是你的那些工作……”
  “十一月底跑首映前的所有工作都提前做好了,我压缩我的时间,一直在想我们的约定。”
  “约定?看鸟的那个吗?”
  “否则是哪个?”祝炎棠似乎有点来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很累很累,好像要喘不过气一样,之前抓紧时间工作都会觉得充实,可现在我总想快点放假,都怪你!”
  “好,好,怪我。”吴酩认命般把衣服递上,毕竟男神半裸着站在面前,自己还不能碰,这有点太煎熬了。
  祝炎棠却偏不着急接,只是半回过头来,轻声说:“你数数看,一期杂志,两个广告,一首歌,还有两部片子的试镜,我都有很认真地做好,现在走掉,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说着,他完全转过身来,锁骨盛着一小片薄薄的阴影,眼角蓄着的,是水亮的光,那样温柔而忧郁,“十一月初可以去看你的八哥背诗,现在就不可以吗?你不敢冒这个险?你怕Brit还有我的老板追杀你?”
  不会吧,吴酩老老实实地端着衣服,听得头晕目眩,怎么说得跟私奔一样!
  却见祝炎棠啪地一下把手机掼在地上,又蹲下去捡,好像早就下好了决心似的,他把那碎了屏的可怜玩意直接用力掰成两半,随手丢进装满了化妆棉垃圾桶里。
  吴酩忽然笑了:“所以咱俩现在是要玩大逃亡吗?”
  “没错,”祝炎棠也跟他一样,桀然一笑,“吴酩,你带我走。”
 
 
第22章 
  祝炎棠这人,有时精明得很,有时又会带点不合时宜的天真,就好比他能一眼就辨认出在十字路口找他们要钱的印度老头是个装瘸的骗子,却不愿在这非常时期老实做人低调办事,一定要留在伦敦玩上一天再走。
  “我想看看伦敦之眼呀!想天黑去!”他一边摘着左耳垂上那枚鸽血红,一边这样说。
  人都这么直接要求了,吴酩当然也乐得作陪。心中还是对Brit略有愧疚的——当时出了秀场,他用外套把祝炎棠裹得严严实实,做贼似的拉着人往反方向的街道走,那位助理兼保姆勤勤恳恳靠着车门等人的模样简直如一根硬邦邦的道德准绳,对他进行灵魂拷问。不过,拷问归拷问,跟男神在一块吃喝玩乐,尤其男神还穿着自己的衣裤,这感觉当然不会不爽。
  确切地说,是爽得都要腿软了。当他坐在的士里,看着身侧那人倚着车窗,压低墨镜,目光炯炯地打量周边街景时,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冲涌上来,让他心脏都快要跟着战栗了。这个人,他是祝炎棠,他在这片,陌生的异国他乡,竟然真的会把自己看作逃亡的伙伴,叛逆的共犯。
  也看作首选的,甚至是唯一依赖的对象。
  吴酩抱起双臂,以防自己稍一走神就握住安静放在座椅上的那只手,吸了口气,问:“你护照什么的都在吧?”
  祝炎棠拍了拍身旁摆着的那个小提包,是他们临走前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来的,当时十分不起眼,像是刻意藏着的。“提前准备好啦,”他愉悦地看着吴酩,“护照,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家门钥匙,全部在里面。”
  “厉害了,”吴酩点点头,“我本来还想,没证件住不了酒店的话,就先把我房卡给你,过俩小时我再溜进去,你给我开门。”
  “现在可能也要这样——”祝炎棠漫不经心地拖长尾音,“他们发现我把证件拿走,一定会立刻反应过来我准备做什么,会遍地撒网去查酒店记录的。”
  吴酩努力显得正直:“……我房间单人床啊。”
  祝炎棠笑:“怎么?”他忽然改了英文:“你怕我骚扰你?”
  的士车明显晃荡了一下,吴酩看见,那位花白头发的司机正在抹汗。“不是这个问题,”他说着,心想我求之不得,又道,“你觉得没事儿我就没事。我这不是觉得明星和粉丝之间——”
  “不对,不是这样的,”祝炎棠把刘海抓乱了些,认真纠正道,“是朋友和朋友之间。”
  吴酩红着脸不吭声了。
  那一整个下午,天空都蓄着乌云,可他们玩得十分尽兴。在广场上参观过吴酩的作品后,他们告别了那位心灵手巧的德国朋友,搭巴士去了大英博物馆,又去了威斯敏斯特教堂。走马观花过,固然不可能玩得有多精细,可祝炎棠满眼兴奋地看着那些斑驳雕塑和尖顶建筑,问他需不需要拍下来回家学习的模样,总让吴酩觉得自己是在带着一个小孩子秋游。他佯装好学地拍下那些艺术品,实则抓紧一切机会偷拍祝炎棠,不幸的是,那人可真是心明眼亮,吴酩还没来得及抓点好角度,就忽然被镜头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祝炎棠竟扯下口罩,直勾勾瞧过来,坦荡地和他对视。
  “要拍就把我拍好看些啊。”他灿烂地笑。
  “你是不是特别擅长构图布局?”他又问。
  临近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吴酩把祝炎棠领去了一家自己试过水,认为口味比较正常,食材比较新鲜的老牌餐厅,主打生烤龙虾和小羊排,也不算大鱼大肉。结果祝炎棠面对诸多相对低卡的美食,仍然雷打不动地只吃综合蔬菜沙拉,并拒绝淋凯撒酱。
  他在开动之前,还熟练地吞了几枚药片,他们坐在隐蔽的暗处,周围有纱帘的卡座里,在烛光下,小提琴声中,吴酩一筹莫展地看着他:“是胃药吗?”
  祝炎棠抿了一口温水:“你知道?”
  吴酩的腹诽十分丰富:听说你以前在片场胃出血住过院的时候我都快哭了成吗,最近几个月给你发的养胃食谱你也从没回复过,但他嘴上只是说:“成天吃这些冰了吧唧的草,你又不是兔子,胃能好?”
  仿佛做坏事被人拎住耳朵,祝炎棠放下插了一块甘蓝的叉子,“所以我学了煲汤嘛,平时也有给自己调养,”他无辜地支着下巴,星星亮亮地眨眨眼,“因为肉汤嘌呤太高,我只会炖鸡炖鱼,我煲的汤不好喝吗?”
  无奈曾经多次吃人家的嘴短,吴酩拿他没辙,只是招呼服务生过来,在人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服务生走后,吴酩又拿起刀叉,熟练地把自己盘中前菜的鹅肝切成手指型的小块,“你上次吃碳水化合物是什么时候?”
  “今早,”祝炎棠也继续对付起自己的青番茄,“半片全麦面包,蘸脱脂奶。”
  “……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胃不好了?这是人吃的吗,至少你平时该喝点热粥。”
  “十几岁的时候,我每天喝稀粥过活,还是得了胃病,”祝炎棠松松地垂下眼睫,“大概因为打工喝太多酒。”
  吴酩怔了怔,他大概知道,祝炎棠少年时过得挺凄惨,父母死得早,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哥哥也不知去向,而他好像要替他们还债……打工赚钱的地方大概包括一家混乱的酒吧,在那里老板用开水泼员工的事都能发生,客人要求长得水灵的小酒保陪几杯酒,也就不稀奇了。
  对于祝炎棠这种心气儿极高的人来说,那些过往,他主动跟你提是他愿意,你逼着他追问就是脑子进水了。吴酩深谙此道,把话题转开了些:“我妈胃也不好,前两年都胃穿孔了,我学了一方子给她煮糖水喝,还挺有用,至少现在不会天天烧心了。”
  祝炎棠不语,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带着那把融融的笑。
  服务生恰到好处地来给他们添咖啡,又过了不多久,一盅冒着热气的汤端了上来,碗沿还覆盖了一层金黄色的起酥皮。“龙虾我没让他们烤,”吴酩揭下起酥皮,放到自己盘里,又搅了搅那碗用料实在的海鲜清汤,“我吃皮,你喝汤。”
  “我喜欢蛤蜊,还有龙虾背上的肉,”祝炎棠面对那只盆大的汤盅,以及其中手臂粗的大家伙,倒也不客气,“钳子和尾巴给你,还有蛏子和干贝。”
  “哦,成,我牙尖。”吴酩不着调地应道。他埋头切羊排,他仿佛一个带着心爱的女同桌野餐的小学生,心里轻飘飘的,估计脸也通红,他不想让祝炎棠看到。
  从伦敦之眼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雨还未停。他们谁也不剩那精神头,去实施之前“间隔一小时分头进”的计划。不过前台似乎把深夜归来的这两位当作了另一种关系,并没有起其他疑心,只是微笑着冲他们点头示意。祝炎棠洗澡时,吴酩在床上枯坐,还接到前台的电话,隐晦地询问房间内的用品是否需要补充。
  吴酩礼貌地拒绝了,内心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去。
  倒不是说他觉得人家服务周到的前台多管闲事,只是这通电话更加衬托出他的搞笑来。跟偶像开房了?还真开了。同一张床?还真是。洗澡吗?还没轮上。准备大干一场吗?还真没这希望。
  身上沾了些雨水,吴酩不想把床单弄潮,就解开西装纽扣,仰面倒在沙发上质问老天:“您是将降大任于我也吗,这么着苦我心智饿我体服有意思吗!”
  偏巧这酒店的浴室还跟故意似的,用磨砂玻璃当墙使,吴酩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一夜几百英镑的钱花得一点也不顺心,看两眼那影影绰绰,又迅速挪开目光,四处乱瞟一阵,又屈从于心里那点绮念,做贼似的用余光再瞥过去。这么折腾几遭,祝炎棠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当真效率很高,十五分钟而已,不但洗了个干净,还敷好了面膜吹好了头发,那普普通通黑底白边的浴袍在他身上挂着,都跟爱马仕纪念款似的。
  “我喜欢用四十六度洗,你记得调低些。”他擦着护手霜叮嘱,那截光裸的腕子,在橘色吊灯下,莫名像在发光似的。
  吴酩抱着换洗衣物几乎是逃进了浴室。
  等他磨磨蹭蹭解决好生理心理等各方面问题,心无杂念地出来时,祝炎棠已经睡着了,缩在单人床靠窗的那一侧,背对着他,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要滚下去。他好像很累,吴酩也明白他累,悄悄熄灯爬床,床面“嘎吱”一下他都觉得自己会触发地震。
  就算这样小心,祝炎棠还是醒了,不再侧躺,而是垫了几个枕头在床头,靠了上去。吴酩捏被角捏了一手汗,心想,这是要跟我聊天,还是要给我讲睡前故事?
  黑暗中他有种直觉——祝炎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后悔了——后悔跟自己一块逃,一块干这些坏事了?今天这架势是他从没见过的。去哪儿都呼朋引伴的大明星,偏偏像落跑玫瑰似的插在自己这块泥地上,缩在这不寒酸却也不豪华的酒店,临着黑黢黢的泰晤士河,他们听见的都是同一片云下的雨。
  至于此时此刻,那位苦命的Brit,还有Brit背后的公司,在如何抓狂崩溃心急如焚,吴酩不清楚,因为根本不敢去想。
  吴酩只是忍不住胡乱琢磨,自己这么干,到底对祝炎棠好吗?事实上,是一整天都在压着这些念头,不是他正义感爆棚,只是他太纯了,他根本就不经世故,像刚刚从乱七八糟的洗澡堂里出来的小白兔,出入污泥而不染,干点坏事就亏心,这种心态也导致他总觉得别人会和自己一样亏心,从而怀疑,万一他又不愿意跟我当共犯了怎么办呀?
  不过,好在,祝炎棠并非和他一样品种的兔子,他似乎观察出吴酩的不安,突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们每天坐船去海峡对面,从法国登机,我带你去看巴黎动物园我领养的狐猴,然后你带我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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