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过她,五月份的时候,”孙雪耸肩,“我问她你们是不是分手了,她骂我傻逼,我就知道你们分了。”
“所以呢?你又想跟韩慧在一起?”
刚才在吧台的那个酒保给我们端来两杯酒,红色和橘色,如同火焰一般漂亮的液体。
“热情,请慢用。”
他对我笑,我看见他深蓝色的耳钉。
“这人想约你。”
那个酒保走远后,孙雪没有回应我的问题。
“你对他有兴趣?”
她抿一口酒,舔舔唇,又道,
“他的外表有一点像年轻时候的林觉……”
“这跟你有关系吗?”我打断她,这是我第一次单独与她面对面聊天,我从不知道她是个如此自以为是的人。
孙雪安静了几秒钟,上身舒展的往后靠了靠,好不容易染上一点笑意的眼睛,瞬间又归为冷清。
“关系是没有的,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韩慧,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你。”
孙雪不经意的勾唇,
“虽然我们过去基本没什么交流,但我总觉得你对我是有了解的。”
我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句话。
对她有了解。我确实对她有了解,我是真的欣赏这个人。
我听林觉的专辑,从最开始他们玩乐队的时候开始,到因为触碰敏感词导致乐队强制解散,再到现在乐队各自单飞,我一直都跟随着他们。
有人说只有awaken,没有林觉,这句话不无道理。
至少公认的是,awaken存在六年,一共出了三张专辑,但这三专的影响力,是林觉单飞后出的两专怎么都比不上的。
而前三专的作词有超过一半都是孙雪,虽然出三专的时候孙雪走了,但还是找她填了好几首词。
那种野性尖锐,却又充满张力与想象力的语言,林觉写不出来,他能写出这种风格的曲,但这样的词太难写,林觉在语言上的敏感度不如孙雪。
她的词林觉的曲,是很完美的搭配,同样的令人疯狂。
“你现在还写词吗?”
我掩饰性的喝了口酒。
“有时候会写,很少,文字完全不能表达出我的东西了。”
孙雪眼里有痛苦,她像是被什么困住了,笼子渔网之类的,逃不出来,挣扎得遍体鳞伤。
“我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方法,”她不想再提这个,“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说,你不要跟林觉分手。”
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孙雪这是真来当说客的?关键是她根本不是这种人,林觉怎么可能说动她?
威逼利诱,好话歹话对孙雪来说都跟放屁差不多。
“不是林觉的原因,跟他连狐朋狗友都算不上,我不至于帮他什么,他对我也同样。”
孙雪虽然看着我,但眼神又不像是落在我身上,她的目光很浅,仿佛没有焦距。
“你内心是痛苦的,所以你需要你爱的人,你需要林觉。”
我想反驳,最终什么都没说,我不需要对孙雪证明我是怎样的人,而且我一向明白,人会反驳,很大可能是被戳了痛脚。
“你与世界的联系很弱,什么都不在意,无所谓讨厌与喜欢,对谁几乎都一个样,跟我很像,所以我才想跟你说,我不想你步我后尘。”
她在这时候才像一个三十四的人。
“我们可以没有爱我们的人,但不能失去我们爱的人,我近几年格外有这种感觉。”
清吧的酒烈,眼前只剩下一片光影。
“你爱的人是谁?”我问她,如果她说是韩慧,我一定会嘲笑她,但孙雪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没有理想,无法为什么而奋斗,我心比天高,不愿以生活本身作为生活中心,”孙雪低头笑了一下,“我应该有一个信仰的,真的,但长期的教育让我成为了一个唯物主义者。”
“只能爱人。”
“你不是心比天高,只是单纯的傲慢,”我看着她,只觉得她白得如同鬼魅,“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以生活本身作为中心的,追名逐利,无非是想过得更好。”
“你可以吗?”
她的目光第一次带上认真。
“可以。”
“可以?”
“……”
我站起来,想离开。
“严柏仪,希望你能有勇气一直说可以。”
孙雪那天苍白的脸,以及深紫色的吊带裙构成了我心中对她的最后印象――她坐在清吧的沙发里,背景音乐是suicide is painless.
一个星期后,韩慧告诉我,孙雪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点乱,以后再改吧……
第22章 不长不短的人生
得到消息的那天,我刚从实验室出来,看见好几个月没见的韩慧站在实验室门口,她如幽魂一般,看见我就冲过来。
“你……”
我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印象中韩慧从不主动来我实验室这边的。韩慧脸色很差,拉住我就走,手劲儿大得要命,我被她拉着觉得手腕疼。
她肯定是不太正常的,我没有挣扎,也顾不上对身边的陈时新解释,跟他草草道别就随韩慧离开了。
韩慧总算停在一个路口,她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表达,但最终只说出一句话,
“孙雪有找过你吗?”
她居然是问孙雪,我有些吃惊,点头道,
“她找过我,怎么了吗?”
韩慧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悲戚,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孙雪她……自杀了,割腕。”
韩慧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大脑一时无法处理出正确的信息。
她说什么?
孙雪……
割腕?
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前两天还坐在我面前的人,怎么会就……
“什么?”
脑袋里没转过来,语言居然就不受控制的从嘴里蹦出来,神奇的是,在我询问的这个瞬间,我就明白了韩慧在说什么。
“孙雪前天晚上割腕自杀了。”
韩慧似乎也刚刚才反应过来,愣愣的,如机械般说出这句话。
我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孙雪,她对我说,希望我能一直有勇气说可以,她还说我跟她很像,所以跑来管我的闲事。
也不过是一星期前的事情,现在那个人却不在了,我感觉有点冷,格外的不真实。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脑子理顺,这才开始担心韩慧,我不过是太震惊,所以才会乱了心神,韩慧呢?
如果林觉这时候来个自杀的消息,我会怎么样?
我没办法想下去,而且她们跟我们完全不同。
“外面太热了,我们先去KFC坐会儿。”
这次是我拉她走进KFC,一楼人挺多,学生喜欢来这里打论文,我点了两杯橙汁,带韩慧走到二楼的角落,跟她面对面坐下。
我把橙汁推到她面前,韩慧双眼无神的看我一眼,默默喝了一口,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
“是今天早上林觉打电话告诉我的。”
现在是傍晚,也就是说韩慧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快一天了。
我一肚子的疑问,又不敢问她什么,只能低头喝果汁。
韩慧似乎在发呆,可能一时半会儿是不准备说话了,我干脆点开手机,想了想,查的是林觉的名字。
――林觉参加awaken前贝斯手孙雪葬礼。
我皱眉,葬礼?我记得孙雪家里好像就只有她父亲,她爸还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连带孙雪也常年被人追着要钱。
这个消息在热门上趴着,孙雪这些年断断续续也写过几首不错的词,大概还有几个粉丝。我没有点开这篇文章,先去林觉的微博看了一眼。
第一条是几根蜡烛,配了一张图,时间显示在一天前,转发大几千。
我点开图片,居然是一篇歌词,名字叫囚鸟。
很压抑的词。
我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这首词的作者――孙雪。
只有她才能写出如此令人窒息,却又万分着迷的词句,她的词能引起我的共鸣。
这是她留给世人的遗书。
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我愣了一下,看清来电显示。
林觉。
我抬头看一眼韩慧,我的手机联系人从来只存大名,她看到了手机上的姓名,抬头也看着我。
一时间有些尴尬,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
震动一声接一声的,我从来没发现这个来电可以等得这样长。
“你接。”
韩慧突然道。
“不用在意我。”
我只得拿起手机,按下接通,
“喂……”
“一百,”林觉的声音从电话线那头传来,熟悉而亲近,我摆脱那种亲近感,定神听他说话,“你……能去找韩慧吗?孙雪自杀了,我,咳,我刚把消息告诉她,怕她出事。”
刚告诉?
这都快一天了还叫刚告诉?
他会担心韩慧?
“韩慧现在坐在我对面。”我又看了一眼韩慧。
“啊……这样,那,她怎么样?”
林觉颇有些语无伦次,我心里开始怀疑,这家伙昨天就知道了消息,今天才打电话过来,会不会是纠结了一天?
想通过韩慧联系我?
“还行,在喝橙汁。”
我看见韩慧翻了个白眼。
“那,你、你……”
你了半天,啥都没你出来,我收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比她好,我跟孙雪又不熟,”我听见他安静的呼吸,“你要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那……好。”
我心里叹息一声。
“比我好?”
韩慧莫名对我一笑,我不知为何有点心虚,面上只是耸耸肩,
“看上去是这样,亲爱的。”
“孙雪给我的遗留影响,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韩慧没有反驳我,更没有提林觉,垂眸盯住手里的橙色果汁。
“她简直是个黑洞。”我轻声道,韩慧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五月份的时候她找我,那天正好下雨,我就觉得她不太好,孙雪说她失去了生活中心,很痛苦。”
我记得孙雪说她的生活中心是她爱的人,看样子她没把这话说给韩慧听。
“我有的时候觉得,当年我跟她分手,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她玩的太过分。”
韩慧陷入了她的回忆。
“我不能理解孙雪,很多时候都不能,所以我们在一起越久,就会越痛苦。”
韩慧笑了一下,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人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我不再说话。
孙雪下葬的那天,天气依旧闷热,太阳仿佛要把人晒化了,韩慧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我面前蹦蹦跳跳,没有去孙雪的葬礼。
“你下午去哪里?”
“嗯……随便逛逛喽,就在这附近。”
我点头,下午我还得去实验室,顾不上韩慧,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想一个人呆着。
“严哥?”
我抬眼,看见陈时新,就他一个人,最近期末,他有段时间没来实验室了。
“你好。”
我笑着打招呼,我跟韩慧就坐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遇见学生也不意外。
“严哥,暑假你在实验室吗?”
我挑眉,就连韩慧也看了他一眼。
“当然。”
“那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
“那太好了,”陈时新笑起来,“严哥再见!”
他拎着杯奶茶,我挥挥手。
“你是他导师?”
韩慧问我,我点头,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陈时新这小子想干什么?暑假来实验室?这种问题亏他问得出来,大多数学生都知道暑假要留下来做实验的吧?陈时新肯定不是少数的一类,更何况他还加了两个课题组。
“够个后生仔生得猴靓仔!”
韩慧突然来了一句白话,脸上笑眯眯的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这想象力丰富的,怎么不去写书……”我听懂她的意思,搓搓手臂,韩慧鄙视的看着我,道,
“乜意思!”
我翻个白眼。
下午其实也没什么要做,材料还没到,实验开展不起来,我干脆放实验室几个学生提前走,自己下载了一堆论文,在里面找几段资料,拷贝完,走到旁边几间屋子关机器。
给门上锁的时候,又想起孙雪的话。
不能失去我爱的人。
这句话几乎都成了一个诅咒。
过去我生活的中心是林觉,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哪怕我们聚少离多,但我的世界里没有他,我确实就会再次陷入困惑。
林觉是我世界的基本构造,就像有机物的碳链一样,没有他,一切就都是零散的,无法成为有用的物质。
这样是不对的,生活的中心应该是生活,或者理想,但我没有太大的理想,留在实验室还是因为不想应付太过复杂的人际关系。
虽然现在看来这一点不太可能实现。
总之我没有想过做一个伟大科学家,只能回归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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