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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一笑，自去收拾墨水和纸，苏幕遮拿着笔看他一眼，几秒后才跟上去帮忙。或许是韩明河那句话的尾音太过低沉，像是喟叹……他竟然心跳快了一拍。
两人都是在庆典上吃了点东西，没正式吃晚饭，询问过苏幕遮的意见后，韩明河下厨做起炸酱面来。
苏幕遮也会做饭，但韩明河说这是在他家，不容拒绝地大包大揽地担下下厨的任务。围上围裙，韩明河熟练地拍蒜切碎炸酱汁，苏幕遮不想一个人坐在客厅干等，便靠在厨房推拉门框上和韩明河说话。
油锅滋滋响着，韩明河放进碎肉翻炒，快完成时他将酱汁往外盛，头也不抬道：“苏老师，冰箱最上层靠门那边有一包面条，你帮我拿过来行吗？”
苏幕遮转身去拿面，把面条递给韩明河：“做饭熟练工啊你。”
韩明河笑了笑：“我妈以前是开面馆的。”
苏幕遮有些意外，见他这幅表情，韩明河笑道：“我爸走得早，我妈开面馆供我读书，我做完作业常常帮把手。”
苏幕遮若有所思。
韩明河怕他以为自己提起伤心事不自在，马上接话：“我第一部电影出来之后问她想做什么，她说想开火锅店，现在她当着老板娘，过得比当明星的儿子还要时尚，整天在微博上掐我的黑。”
苏幕遮被他三言两语逗笑：“真好。伯母跟你都挺好。”
韩明河嗯一声，拿了双筷子挑面条出锅，心想:我更想你喊她“妈”。
气氛不错，韩明河拉家常似的问起：“苏老师的父母呢？”
苏幕遮帮忙拿碟子浇酱汁：“他们是老师。我爸教英语，我妈教语文。”
“也在B市工作？”两人端着盘子往餐桌走，韩明河问。
苏幕遮：“不，在老家，我不是B市人。”
韩明河：“噢……高中老师吗？苏老师是教职工子女啊。”
苏幕遮正在拌面，闻言摇了摇头：“大学老师，我在B市读的大学，跟他们没在一起。”
韩明河：“……”
苏幕遮的确像是这种书香家庭教育出来的男人。韩明河想着，拿起手机给桌面两碗面拍照，苏幕遮的手和衬衫袖口入了镜。韩明河举起手机，将照片对着苏幕遮摇了摇：“我能发微博吗？”
苏幕遮看他一眼，犹豫片刻：“对你影响好吗？”说罢他顿了顿，叹口气，“今晚的事……你也看到了，跟我混在一起，可能对你圈里的名声不太好。”
韩明河心里仿佛被他这话扎了一般不是滋味，他低头编辑着微博内容，轻声但坚定道：“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没资格评价你，而且我不介意这种名声。”
苏幕遮拌面的手停下，真心笑起来：“也对，那你发吧。”
说着他也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准备转发。
方才堵车时发的微博已经被转了几千次，韩明河是新晋小生，不知道多少人蹲着他发博。老陈没有彻底让韩明河的微博变成团队号，他觉得年轻人或许会喜欢韩明河和他们日常互动，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韩明河V：和@词作苏幕遮一起吃饭，期待苏老师给我的手艺打个分。
抢第一的粉丝迅速攻占了这条微博，还有“从没黑过韩明河的赞我”一类的评论，一分钟后热评已有雏形，被顶上来其中一条看清事实真相，大声尖叫：“这是在家吃的饭吗！啊！明河哥哥亲手煮的面！”
苏幕遮转发并说：“满分十分给十一。”
他这边的评论不如韩明河多，热评的风格也迥异。
比如：“我看到了什么，今天第二条不是合作愉快的转发……”
苏幕遮：“……”
韩明河放下手机，看着苏幕遮刷微博的脸：“苏老师都还没尝，怎么知道十一分。”
苏幕遮挑眉：“直觉。”说罢他不再看微博，开始认真吃面，韩明河盯着他吃面的样子，像个真心期待评价的大厨。
酱汁做得有些咸口，拌在吸汤的面里口味刚好，香味浓郁面条不软不硬。苏幕遮吃了一口：“我想改评分了。”
韩明河本来对自己的厨艺颇有信心，闻言一愣：“……不合胃口？”
苏幕遮笑：“满分十分，该打一百分的。”
韩明河：“……”
饭后苏幕遮主动收拾碗筷，韩明河则在沙发上和老陈打电话。苏幕遮的手机响起来时，韩明河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手拿着苏幕遮的，去厨房找手机正主。
电话是仇青打来的，苏幕遮满手是水和洗洁精，一时找不到毛巾，韩明河干脆帮他接通抵在了耳边。
仇青开门见山问：“你怎么在韩明河家？刚才怎么回事？”
苏幕遮偏着头看韩明河一眼，低眼道：“今天郑云来找我，明河帮忙解了围，郑云说他要去我家门口等，我不想回去，你不在家，就到他这来了。”
仇青闻言声调顿时提高，连韩明河都听清了这声咒骂：“他是不是欠人坟头蹦迪？我请人去给他跳！”
仇青不放心地嘱咐，让苏幕遮明天先让助理回家看，免得郑云这货来阴的，才挂电话。韩明河的电话早打完。苏幕遮方才一时忘了，竟就这么满手泡沫让他拿着听了半天。
第十一章
韩明河家没有飘窗，倒有个大阳台。公司的公寓，条件自然不如自己精挑细选的好，从阳台望下去只能看到小区里的绿化和喷泉。黑夜中白色的太阳能路灯微微亮着，照着阒无人声的石板路。
苏幕遮拎起啤酒罐子往嘴边送了一口，身边的韩明河趴在栏杆上看楼下。
方才吃完饭，韩明河问苏幕遮要不要喝点什么，苏幕遮说随便，韩明河便拎来几罐啤酒，端着一盘酸奶糕，两人到阳台喝起酒来。
韩明河不说话，苏幕遮心情不好，也没有主动提起话题，两人在阳台上喝闷酒，气氛却并不特别尴尬。
手机有信息进来，是工作室的事，苏幕遮回完消息点开微博，见他今晚的转发下多了仇青的评论：“背着我去找别的野男人。”
CP粉尖叫着吃糖，迅速把仇青送上热评第一。
苏幕遮笑出声来。
韩明河：“？”
苏幕遮收起手机，喝一口酒方道：“仇青，看来他是忙完了，在微博上开我玩笑呢。”
韩明河便也掏出手机来看，苏幕遮本来存的是一笔带过，不让韩明河关注这条热评的心思——仇青开的玩笑可并不直男，他不想让韩明河和gay相处时过于尴尬。没想到韩明河直接去看了，苏幕遮不好出言阻止，心想刚才不该说是在微博上的，他又灌一口冷酒，拈着酸奶糕慢慢吃。
啤酒的味道不在苏幕遮的喜好列表，故他酒量一般，佐上酸奶糕倒还能接受。
那头韩明河去仇青主页没看到新博，在苏幕遮微博下终于找到那条评论。老陈虽然给了他微博自由，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他倒是想回点暧昧的，最后终究只转发说：“我已经征服苏老师的胃了，仇前辈。”
嗯，如果老陈说起来，就说自己在蹭仇青热度。
气定神闲收回手机，苏幕遮看着回复哭笑不得。
“我看过《哑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苏幕遮换话题。
韩明河抬起头来：“欸，谢谢苏老师。”
《哑将》是韩明河出道的第一部电影，是两三年前的事，他出演了一个不会说话、身世凄苦的年轻将军，导演很擅长把商业电影和自己的风格相结合，据他说是“没钱请明星，所以去学校捞了个主演”，这一捞便捞中了19岁的韩明河。
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就是尬夸，苏幕遮便回想电影情节，缓缓道：“我还记得那一幕，你上马要去战场，女主角抓着你的马缰……那幕别离戏很好，能看出导演想要在这表达一种言语，黄沙漫漫，枯蓬飞旋……”他停顿下来，似乎在思索用什么形容，韩明河很喜欢苏幕遮言语流利地慢慢表达什么的状态，认真地看着苏幕遮的侧脸。
“……征马嘶长路，离人挹佩刀。马在嘶鸣，离人拉住要走的人的佩刀……”苏幕遮轻声道，他回过头，不巧与盯着他的韩明河对视上。
“……”韩明河大脑放空，片刻后方找了个话题，“噢，谁的诗？”
“高适的。”苏幕遮被他岔开心思，“这首诗叫《别王八》。”
韩明河：“……是我想的那个王八吗？”
苏幕遮笑得很温和：“是的，因为他那个朋友姓王，排行第八，所以叫王八。唐朝人喜欢这么叫朋友，比如……我想想，刘长卿有首《饯别王十一南游》。那时候忘八端这个骂人的话好像还没出现，所以王八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只知道高适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韩明河苦笑，“小学还是初中的必背篇目来着。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苏幕遮轻声接话，他好像有些醉了，但神识明明是清醒的，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写给韩明河的句子，“这话很适合你，《凤栖梧》之后，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工作室的助理都在追剧。”
“那话怎么说来着，高山流水？知己比所有人都认识我要重要得多。”韩明河道。
“你是这么想的。”苏幕遮两罐酒见了底，目光没个焦点，落在楼下绿化带里，“……可有些人不见得。出名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半夜的阳台十分安静，纵使苏幕遮声音不大，也足以令韩明河听清。他们两心知肚明苏幕遮在说谁。
良久，韩明河开口：“要说说吗？或许说出来会好一点。”
“我跟你个直男说什么。”话匣子打开后，苏幕遮明显放得更开，无奈道。
“谁说我是直男了。”韩明河反驳。
苏幕遮：“……”
韩明河的表情很认真，苏幕遮惯不会拒绝人，又想起今晚韩明河帮的忙，便道：“行吧……”
“从前我、郑云还有仇青，三个人都在凡娱。”
三个人在同一个公司，在一个娱乐圈常有的攀关系的饭局上，苏幕遮认识了那个与之纠缠三年的人。
“……我拿到录音后，把他所有放在家的东西打包寄到了他的公寓，换了锁。他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摊牌之后就这么分手了。后来仇青知道这件事，去把他打了一顿。”
“……其实不是个复杂的故事。”说完事情经过，苏幕遮伸手去拿韩明河手边的最后一罐酒。韩明河将酒挪到另一边，苏幕遮抓了个空，疑惑地看他。
“明天没工作？”韩明河无奈。
“没有。”苏幕遮一笑，去韩明河手里抢酒。
韩明河灵活地将酒绕到腰后换了只手，苏幕遮退回来伸手去拿，韩明河不比苏幕遮高多少，举高高让人拿不到这种手法不适用，只得故技重施再换一次。
苏幕遮：“我去你冰箱拿了啊？”
韩明河只得把酒给他。
一盘酸奶糕几乎见底，苏幕遮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很少和人倾诉自己的事，韩明河是个很好的听众，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佐酒说说自己，苏幕遮觉得很舒服，就像憋闷久了喘得第一口气。
“在知道他做了什么后，才体会到什么叫喜欢能一瞬间变成恶心。”
“我十几岁就已经和家里出过柜了，爸妈很开明，说只要日子过得好就行。我也一直是在以这种标准在恋爱。”
“可他毁了我的……理想生活。”
“梦想”两个字在口中打了个顿，苏幕遮换了个形容词，他的梦想不只是恋爱，还有工作、家庭和思想很多方面，权且描述为“理想生活”吧——两人相伴，相互理解，亲密无间。
他到现在都无法面对郑云，提起这个人还会恶心，说到底是因为这份落差太大。郑云是个聪明的，他知道苏幕遮重感情，所以挑最好骗的方面来骗。
……心非木石岂无感。
苏幕遮平缓道：“曾经我为我有开明的父母而高兴，但和他分手之后，有段时间甚至在想，或许我的好运气都花在了家庭上，所以我遇不到那个人。”
这一罐酒又已下去一半，酸奶糕早就没了，韩明河可能是为了保持身材，没吃几块，大部分全被苏幕遮下了酒。苏幕遮看一眼空盘，只得拎起罐子送到嘴边干喝。
韩明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我能是那个人吗？苏老师。”
苏幕遮反应了两秒，易拉罐停在唇边忘了仰头，他侧脸看着韩明河，一脸意外。
“我能吗？”韩明河又重复了一遍。
征马嘶长路，离人挹佩刀。客来东道远，归去北风高。时候何萧索，乡心正郁陶。传君遇知己，行日有绨袍。——高适《别王八》
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蘋。——刘长卿《饯别王十一南游》
第十二章
苏幕遮放下啤酒，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来，良久他道：“……别开玩笑，明河。”
他的心跳得很快，酒精的作用令他有些迟钝，但这还远不到醉的程度。韩明河的话呼啸而来碾碎了他的理智，苏幕遮下意识站直：“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韩明河将空盘子挪开，放到另一边，他和苏幕遮之间再无其他东西。
苏幕遮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闭上嘴，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心跳得很快，苏幕遮伸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听韩明河问：“郑云叫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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