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嘀嘀咕咕的商量起来。
慕容瑜偷偷从门边窜了进来, 大家虽然都发现了她, 但都装做没有看到。
裴不易和卫恒似乎达成了共识,停下了谈话。
“我和裴先生初步查验了一下,这三具尸体因为一瞬间血液消失殆尽,才会变作这副模样。”卫恒说道。
“什么叫一瞬间?”
“就好像一个皮囊,里面装满了水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当你一下子把皮囊里的水吸干,就变成了这样。”卫恒拉起了尸体的一只手,弯折了一下朝他们演示:“若是自然风化而成,此刻这只手臂应该已经被我折断了。”
“卫大夫的意思是说,这三具尸体是突然间血液全无才会如此?”
“对!”裴不易回答。“血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我们不信二位,只是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白一诺第一个出声质疑:“我从未听闻这世间有这样的事情。”
“我和裴先生都是这样的看法,”卫恒说道:“若是还有别种缘由,那便不是我俩所能界定的。”
“那卫大夫,是不是有可能,这是一种霸道的剧毒?”冒疆沉吟道:“赵益身故缘由,薛知事断定乃是剧毒所致,那么这同样形状特异的尸首,是否也是由我们所未知的毒药所致?”
“剧毒?”卫恒与裴不易并不知道薛长短的这番结论,此刻不由得同时地发出了惊讶之声。
“薛知事为赵益之事殚精竭虑,后来终于在一本海外杂记之中,寻到了一些线索。据说曾有人在东海之上发现一艘渔船,船上之人皆是如此症状,唯有一人存活,说是在一处荒芜人迹的孤岛上,误食了岛上的某种果实所致。”冒疆看了一眼身后:“故而,薛知事断定,赵益之死定然是中了这种不为人所知的剧毒。”
裴不易立刻拉住卫恒,两人又开始嘀咕。
众人正要向冒疆再问得详细一点,却见他转过身从柱子后面揪出了个瘦弱的青年。
“黑狼,你怎么了?”冒疆皱着眉头问道。
黑狼呜咽一声,在冒疆松手之时立刻跑到了他的身后。
冒疆一愣,看向了同样呆在那里的慕容瑜。
“我什么也没干!”慕容瑜立刻说:“我一过来他就跑了!搞什么鬼啊!”
她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平时看到她就围着转圈的家伙,突然有一天见到自己就躲起来,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奇怪啊!
“黑狼!”冒疆转过头,摸了摸黑狼的脑袋:“你从方才就不太对劲,怎么回事?”
自从在那处岩窟中寻到尸首,黑狼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有些焦躁,虽然看着不太明显,但自己与他朝夕相处,总也能察觉得到,直到慕容瑜靠近之后,黑狼的表现就更异常了。
“怕……郡主……”黑狼低着头,话都有些说不连贯。
冒疆顿时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慕容瑜。
慕容瑜顿时觉得自己跳进大海里也洗不干净了!
“我真的……”她本想继续解释一下,但显然冒疆并不想听,而是顺着黑狼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她只能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离他远一点!”
说完她果然往后退,跑到了另一边去。
黑狼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但是他依然躲在冒疆身后,非常警惕地露出眼睛盯着慕容瑜。
众人只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就假装没看到,而唯一觉得奇怪的冒疆,也没有时间去细问原因。
裴不易和卫恒商量了一下,觉得薛短长的结论不无可能。
“但是……”裴不易显得有些犹豫。
“只是这样吗?”林致安不满的说道:“那能不能看出来是谁下的毒?能找到那个下毒的人在哪里吗?”
“既然是如此罕有的剧毒,那么要找来处应该……”
“裴先生!裴先生!”门外踉踉跄跄地跑进一个人来。
那人满身鲜血,模样惊恐。
“嘿!今天这是怎么了?”被打断的林致安不怒反笑,冷笑着说:“别跟我说又出什么事,我们朝暮阁这是犯了什么太岁了?”
“不好了!不好了!”那人被门槛绊了脚,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何事!”裴不易已经跑到门边,正好将那人从地上扶起来。
“快!快、快去看看!”那人摔得满嘴是血,说话都含含糊糊的,这句话后面又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明白。
“你不是怜宝轩的仆役吗?这是怎么回事?”李珂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那人就认了出来:“慢慢的,喘口气再说话!”
“李、李长老!”那人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人,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出事了,怜宝轩里出大事了!”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除了冒疆他们不清楚情况的,其他人都闻之色变,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这是?”
“行了行了!我来问!”林致安把七嘴八舌的都拦住了:“你快说,出什么事了怎么满身的血?!谁搁怜宝轩里头打架了不成?”
他话是这么问,但任谁看这血流的,也都知道不可能光是打个架。
“死了人了!”那人的目光又盯着裴不易去:“王爷、王爷他……王爷让裴、裴先生你快去看看!”
“什么!”
“快走!”李珂反应迅速,一把拉起裴不易,运起轻功就朝着怜宝轩去了。
林致安和胡鸣奇交换了一个眼色,也纵身跟了上去。
“郡主,你干什么去?”冒疆一个错身挡在了慕容瑜面前。“这是出什么事了?”
“怜宝轩里住的是承王和承王妃!”慕容瑜急匆匆地说道:“还不快去看看!”
冒疆也愣住了,眼瞅着她绕过自己跑了出去。
“毛毛,快跟上啊!”慕容瑜跑到了外头朝他招手。
冒疆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拉着自己不放的黑狼,抬头说道:“郡主还请注意安全,属下随后会跟上的。”
待慕容瑜走远了些,他才拖着黑狼跟在了后面。
白一诺和古惊蛰听说是承王那里出了事,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只有卫恒慢条斯理的走去一旁拿了药箱,最后一个走出了摘星楼。
他跨出大门时,望了一眼天色。
此时已是傍晚,漫天云霞绚丽灿烂,照得天地之间一派异彩奇光。
而此时,李珂已经带着裴不易,到了怜宝轩的大门前。
怜宝轩大门洞开,雕刻着宝相花的照壁之后,传来了浓郁的血腥气。
裴不易被他带着狂奔了这一路,张着嘴吃了不少冷风,此刻被放下来之后还有点头重脚轻的。
“裴先生,你跟在我后面。”
李珂第一个站到了门前,而此刻胡鸣奇和林致安也到了,他们三人面色凝重,呈三角之势将裴不易夹在中间,跨入了怜宝轩中。
第一眼,他们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殷玉堂。
虽然面容阴鸷,手里还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短剑,但看着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得不说,承王还活蹦乱跳的事实,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接着他们便注意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这些尸体几乎全部身首分离,死状惨烈之极。
这个不大的院子里,足足死了二十余人,说是血流漂杵宛若沙场也不为过。
“王爷。”李珂极为小心地站在原地,朝着殷玉堂行礼:“您可还好?”
殷玉堂抬起头来,眼中杀气尚未退却。
“请恕我问一声,您这儿是出了什么大事?”
殷玉堂站起身来,他穿着的锦袍上满是鲜血,下摆上都被血浸透了,随着他的脚步一滴滴的血珠落到地上,溅出一片片的涟漪。
“杀了白淳淳的凶手就藏在我的贴身护卫之中,今日他欲对王妃动手,被我撞见。”殷玉堂说得很慢,声音很低沉:“我的一众护卫全数身死,王妃也已驾鹤。”
第43章
众人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 此刻又变了。
“方才我还以为, 王妃尚有生息, 遣人将先生寻来, 但如今看……却是用不着了……”殷玉堂晃了一晃, 胡鸣奇和林致安一左一右抢上前去,一人一边将他架住。
李珂尚在观察院中屋前的情形, 裴不易已然折了根树枝去挑动尸首。
“王爷, 可否让我与裴先生去屋中看一看。”李珂将所见都记住了, 裴不易也丢了树枝。
殷玉堂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慕容瑜站在照壁前,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郡主!”外头传来了冒疆的声音:“你快出来, 黑狼说有危险!”
一听这话,胡鸣奇和林致安一个扶着殷玉堂, 另一个拉着慕容瑜,迅速退到了门外。
“李珂还在里面。”胡鸣奇望了林致安一眼。
“无妨, 李长老武功高强, 就算有什么危险, 也能够护得住裴先生的。”林致安脚下不停,一直走到了冒疆的面前。
“郡主, 你可安好?”冒疆上下打量了慕容瑜一下,而后朝着殷玉堂行礼:“臣神骑营统领冒疆, 见过承王殿下。”
黑狼突然蹿出来,对着殷玉堂做出了龇牙的表情。
“放肆!”冒疆大惊失色, 连忙将黑狼按到地上, 跪着向殷玉堂赔罪:“还请殿下赎罪, 我的这位下属只是为血腥所惊,失了常态,我定会……”
“算了。”殷玉堂将那把短剑丢到了地上,脱掉了沾血的衣衫:“今日里我失去常态的事情已经见得太多,也不差这么个人了。”
那短剑正好落在黑狼面前,冒疆能感觉到黑狼猛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停下了挣扎,喉咙里还发出了低低的呜声。
白一诺和古惊蛰也到了,他们简单问过,白一诺自告奋勇往院子里去查看情况。
“他不行的。”慕容瑜凑在冒疆耳边告诉他:“脑子挺好使,胆子太小了。”
果然,白一诺立刻退了出来,脸色煞白一片,捂着嘴撑着旁边的大树。
紧接着,听到消息的殷湛和殷赤琏等人也相继前来。
众人略微问了下情况就站在一旁,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卫恒在这个时间走了过来。
他提着药箱,经过殷玉堂的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那座血腥味浓重的院子。
“卫恒这个人,似乎有些怪异。”慕容瑜又对冒疆说悄悄话:“他一直拒绝入京,似乎对权势金钱毫无兴趣,但是据我看他倒是挺热心的,说是醉心奇特病症吧,他和裴不易也不太一样……”
“郡主,若是您把这些心思放到其他地方,比如琴棋书画女红梳妆之类,郡王会很高兴的。”冒疆很认真地对她说。
慕容瑜撇了撇嘴,然后趁着冒疆不注意的时候,找了一处墙头翻了进去。
冒疆阻止不及,又没有办法大声呼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终于能够体会到,郡王偶尔出现的暴戾之气从何而来了。
有这样的妹妹,起码短命十年。
慕容瑜勾着屋檐翻进了院里的回廊,然后跑到了花厅前,她回头看了看那个血池一样的院子,又低头看了看台阶到屋里这段路。
血色的脚印很清晰。
一行略淡的是往外来的,三行是进去的。
她顺着脚印穿过花厅,沿着回廊,走近了王妃所住的那间屋子,此刻脚印只剩下了一行极为清晰,
那些血珠想必是从承王拿着的剑上滴落下来的。
承王在王妃屋里杀了人?
承王似乎是会武功,但他的武功很好吗?这么混乱的场面下,他怎么一点也没有受伤?
慕容瑜在门口看了看,卫恒的药箱放在桌上,人似乎进了里间。
“裴先生?卫大夫?李长老?”她挨个喊了一遍。
“里面血气太重,郡主就不要进来了。”李珂在里头回答她。
“没事没事,我不怕的。”慕容瑜脚很快的跨进了屋里:“我力气大,进来给你们抬抬东西帮帮忙。”
她绕过摆放座椅的外厅,跑进了内室。
卧房里头的场景很吓人。
这间屋子挺大的,原本布置得简洁雅致,此刻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桌椅屏风都已经四分五裂,但血迹倒也不是太多,承王妃的尸首半躺半坐靠在床边,头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屋子另一边有个护卫打扮的男子脸朝下趴在地上。
裴不易在检验男子的尸首,卫恒在检验王妃的,李珂就站在那里,面色凝重。
“郡主。”李珂见她进来,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此事并非儿戏,还请郡主先行回避的好。”
不过短短数天的光景,出了这么多大事情,阁主偏不巧还跑去闭关,李珂的心里也是焦虑极了。
“你们大多是朝暮阁的人,又都是男子,我留在这里看着,其实也还好的。”慕容瑜劝他:“王妃死在阁里说起来虽然不好听,但杀人的是他们承王府的人,此刻白淳淳的死似乎也找到了凶手,李长老又何必太过忧心呢?”
“这话不好这么说,毕竟都是在千秋山上出的事。”道理李珂何尝不明白,但人言可畏,万一有心人以讹传讹,终归对朝暮阁名声有损。
“若只是白淳淳,恐怕还真要闹大,但是王妃这一死,恐怕就没人敢说话了。”慕容瑜点拨他:“估计承王妃,也就是个病重身死的下场,白淳淳么,说他夜游不慎失足也是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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