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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玄幻灵异)——青篁/墨竹

时间:2018-05-19 09:58:05  作者:青篁/墨竹
  他披着外袍坐在床边,屋内炭火微弱,又病得晕头转向,只觉得骨隙之间都隐隐作痛,心中便不免有些抑制不住的恨意,到底是为什么要受这些苦痛……不过这恨意也就是一转念间,便被压了下去。
  回过神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不过是受寒发热,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受得躺不下去,就坐一会吧!
  今夜睡得匆忙,没来得及拉上竹帘,纵是细密的菱花格窗,也抵不过明晃晃的月色雪光。
  他裹着被子窝在窗前的横榻上,整个人都卷成了一团,到了后半夜屋里愈发寒凉,这让他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边有着一处鎏金的包角,和他这间屋子格格不入,他的目光便长久落在了这里。
  这扇窗户是上阁拆下来的旧物,那铜角做得格外精致好看,一面錾刻着朝暮二字,另一面……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摩挲。
  小染一觉睡得好沉,一直到天都大亮了才醒转了过来。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忙活开了,除了晏海也没人会念到他受了惊吓之类,要是去得晚了,那些一起做事的家伙非但要给他脸色看,说不定还要捉弄一番。
  “管事,晏管事!”他一边穿鞋一边喊了几声:“你怎的没有喊我?”
  难道是已经去了库房?
  但转眼一看到昨晚放在竹制熏笼上的外衣都还在,他连忙快手快脚的系好了衣服。
  “晏管事。”等绕过隔扇,他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晏海依然闭着眼睛蜷缩在不大的横塌上,一张脸惨白惨白,一副毫无声息的样子。
  小染昨日刚见过死人,还没完全缓过劲来,这下子腿都吓软了,一个踉跄撞倒了洗漱用的盆架,发出了颇大的动静。
 
 
第5章 
  不过小染这一吵闹,倒是让晏海动了一动,睁开了眼睛。
  “晏管事!”小染如蒙大赦般跑到他身旁:“你怎么了!”
  “小染……”他花了番力气才看清楚:“什么时辰了?”
  “管事怎的病这么重也不叫我?”小染瞧着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急忙跑去外间把自己的被子和炭盆搬了进来,又要把他扶回床上,只是察觉到他身上冰凉但额头滚烫,顿时被吓着了:“怎么一边发热一边发抖,别是打摆子吧!”
  这病可是要命还会过人,小染搀扶他的动作都僵硬了。
  “别怕,我只是受寒发热,不是得了瘴疟。”晏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且帮我去南苑的木先生那边要些清热散来。”
  “这可不成,我去找王总管,让他去摘星楼请大夫过来一趟吧!”小染连连摇头:“哪能自己随便吃药啊!”
  “不用。”晏海拒绝了他:“我底子不好,只是前几日受寒没有好全,如今有点反复而已,不用劳烦王总管了。”
  “可是……”
  “快去。”
  小染见他坚持,也只能一路小跑去了南苑取药,回来给他倒了些水服下,再跑去和王涛涛告假。
  “又病了?一个个也不给我省心!”王涛涛最近心情不好,嘴角都起了燎泡,横眉竖眼的样子格外吓人:“算了算了,你今日也不用去干活了,好好看着他点,别又出什么事来。”
  小染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应了告退出来。
  “小染吗?”他这边急匆匆的走,却又被喊住了。
  他回转头看到个穿着上阁仆役服饰的叫住自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楚是熟人。
  这叫丁宁的原本同他一样是下院里的,只是样貌周正又机灵,去月才被调到了上阁伺候。
  “你怎么到下头来了?”他们俩往日处得不错,这一见倒挺开心。
  “只是差我跟过来给王总管送个信呢!”看他嘴巴咧的太大,丁宁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是我们楼里的静婵姑娘,赤琏小姐身边的贴身人。”
  小染听了立刻收了笑容,恭恭敬敬按照规矩行礼。
  “你们说会儿话吧!”那叫静婵的姑娘倒是没什么架子:“我去和王总管交代就成。”
  “这姑娘长得可好看!”见她进了院子,小染忍不住赞美,他如今十五六岁,正是开始懂得倾慕少艾的年纪。
  “去去去!”丁宁扇了他个大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位姑娘也是你能议论的!”
  “你小子几日不见,倒是混的像模像样的啦!” 赤琏小姐出身高贵,而且还是阁主最喜欢的徒弟,她的天风楼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再看丁宁身上那料子可好的新棉衣,小染一时有些酸溜溜的。“居然到了天风楼去了,可真有你的!”
  “那可是天风楼,你当我日子好过啊!”丁宁压低了声音:“回头有机会和你细说。”
  这时小染也反应过来,虽说在天风楼里月钱赏银肯定多了不少,但那位赤琏小姐出了名的不好伺候,虽说没有刻意为难下人,但时不时也听见有人受罚挨打什么的,于是看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改明个大祭结束了,我们哥俩凑个时候去山下聚聚!”丁宁倒是没在意他的眼神,还拍着胸脯放话:“哥哥请客。”
  “什么哥哥哥哥的,你明明还比我小两个月呢!”
  “小两个月怎么了,你小子糊里糊涂的,办事也不牢靠,哪里有大哥的样子?”丁宁立刻呲之以鼻:“这两年要不是跟了个好说话的,不知道掉了几层皮了!”
  “哎呀,我不和你多说了。”小染这才记起自己还得赶着回去:“晏管事病得可重了,我得回去看着他去!”
  “你说谁病了?”
  两人回过头,却见到披着白色披肩的静婵已经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眉开眼笑的王涛涛。
  “是他跟着的管事,负责采买和杂事的,今日病了过来告假。”王涛涛格外殷勤:“大祭繁忙,大家都不容易,静婵姑娘也辛苦了。”
  “是晏海……晏管事吗?”静婵朝他点点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不去摘星楼请个大夫?”
  “他身子一向虚弱,前阵子就病过一场,估计是没去病根。”王涛涛抢着答道:“我正想着要不要去请褚大夫下来给他看一看呢!”
  他一个下院总管,自然用不着去讨好一个奴婢,不过静婵是赤琏从外头带进来的,主仆之间情谊深厚,这就又不一样了。
  “不过……静婵姑娘认识我们晏管事?”
  “有过些往来的交情。”静婵用手扶着发髻微微一笑,漆黑发鬓映着白皙的手腕,加之秀美容色,大家都是瞧得有点眼睛发直。“我难得来一次,听了这事也不好转身就走,小宁你先回去和静怡说已经安排妥当,我去看望一下旧日的朋友,晌午前自会回转的。”
  丁宁应了,倒是王涛涛这下回过神,多少觉得有点奇怪,她一个上阁的大婢女和下院里的低级管事有什么好往来,又哪里来的交情了。
  “那我陪姑娘过去吧!”他眼珠一转:“也好瞧瞧他那边缺点什么,给好好安置安置。”
  “王总管诸事缠身,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了。”静婵一口回绝了他:“这位小哥带我过去就行,至于褚大夫那边,还要求王总管出面去请了。”
  “应该的应该的。”王涛涛朝一脸呆愣杵在那里的小染吩咐道:“那谁,你好生照看着晏管事,务必伺候好了,屋里缺啥要啥的尽管来和我说。”
  说是让带路的,结果小染是跟在后头回的自己院子。
  这位静婵姑娘好像是会武艺的,好像是说上阁的奴婢们也有能学武的,回头得问问丁宁,他要是学会了指不定还能教自己两招……
  “你先进去瞧一眼。”静婵在门前停下来,对气喘吁吁的小染说道:“要是睡着了你也别吵他,我也不是非要见他的。”
  小染一边喘气一边摸了摸脑袋,觉得这话说不通了,不见面还特意跑过来干嘛?
  “那姑娘等一下啊!”被这么好看的姑娘盯着,小染手足无措,开了门还和门帘缠在了一处。
  “小染?”
  听到内室传来的问话,小染松了口气,他是从心里不愿意让这么好看的姑娘白跑一趟的。
  “晏管事,你可还好?”他跑到床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和王总管告了假,他让我今日留在屋里照看你,回头褚大夫就过来了,还有上阁的静婵姑娘听说你病了,来探望了就在门外。”
  他说得又快又急,晏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静婵姑娘?”晏海望了望隔扇的方向:“你把外裳给我拿来,请姑娘进来吧!”
  静婵进了屋子,四处望了一眼。
  这屋子年代久了,墙壁斑驳也不敞亮,虽然拾掇的干净整洁,于别人来看其实也算不错的,可在她眼里却是十分的灰暗凄凉。
  “静婵姑娘,好久不见了。”晏海坐在床上,带着歉意说道:“我无力见礼,还请姑娘见谅。”
  小染已经端来椅子放在床边,她却好像没看到,施施然在那张远离床铺的横塌上坐了下来。
  晏海差遣小染取水泡茶,才又对她说:“这屋里简陋,怠慢姑娘了。”
  “是挺简陋的。”
  倒完水的小染惊讶地瞪着眼睛。
  静婵姑娘对着晏管事的语气和方才比可不是差了一点两点。
  “晏海。”静婵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我也不是非要见你。”
  这句话她在门外说过,这时又再说了一次,晏海垂下头,望着手中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杯底边沿,却是没有回答。
  “这位小哥,我与你们晏管事有几句话要说,还请你在外头等上一会。”
  正拉长耳朵的小染发现静婵是在和自己说话,哪怕满腹疑惑也只能退去了外头。
 
 
第6章 
  屋里两人静默下来,气氛愈发僵硬。
  “我也不是非要见你。”还是静婵先开口对他说:“你如今也不好过,我不想你觉得我是跑来看你的笑话。”
  “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住,都过去了。”静婵也低下头,看着杯中粗糙的茶叶:“不过你居然会说这种话,想来在这里也是吃了许多苦头。”
  “不,我在这里很好,只是……”晏海抬头对她一笑:“在这千秋山上,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姑娘你了。”
  他虽然眉目变化不大,但如今这般消瘦苍白,非但面上轮廓愈加深刻,连指骨都根根突出,和她记忆里的那个晏海几乎判若两人。
  她在这一成不变的地方,过着一成不变的平静日子,如今坐在这个人面前,才有了种时光逝去的感觉。
  “晏海……”她忍不住问:“你可后悔了?”
  待问出来,却又觉得这话不妥,又急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于我,而是那件事……你这些年可觉得后悔?”
  “我方才就在想,你定会问我这句话。”晏海又笑了:“当年你总说我不知看人眼色,不懂揣度人心,你看如今我不是也学会了吗?”
  “那为什么不下山去?”静婵继续追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过就是自取其辱?”
  “我能去哪里呢?”他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我真能快快活活地下了山去,然后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吗?”
  静婵也是七窍玲珑,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看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下了山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晏海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又何必为了我这样的人担忧呢?”
  听完这话,静婵仿佛从未见过他一般,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回。
  “我这些年里,也听人提到过你,说你办事细致周到,为人宽和温顺,但总觉得好像是在说另一个人。”她喃喃地说道:“却原来,你真的变了这么许多……”
  “到了这个年纪,怎么还能糊里糊涂的活着?”
  静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一旁的书架上堆了不少的书,面上看都是庄周道家,甚至还有佛经一类,案上还摆着抄到一半的书卷。
  “你能想明白,自然是好的……”不过,看这些书,难道是要望破红尘么?
  她心里顿时乱糟糟的拧作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晏管事,静婵姑娘,褚大夫来了!”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小染的声音。
  “静婵姑娘难得来,我这里粗陋无状,还请担待一些。”他端起了手里的茶杯。
  “你好生歇着吧!”静婵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若是有什么缺的……罢了,你也不会来找我。”
  她嘴里这么说,待几步后走到隔扇处,却又回过头来,幽幽地望了一眼。
  晏海坐在床上,听静婵到了外间和褚大夫说话。
  声音轻柔婉转,说什么听不清,无非是让褚大夫好好给自己看看。
  算算年纪,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却依然不曾婚嫁,旁人每每议论到她,多是以为赤琏不愿放她出阁嫁人,但事实上……哪怕知道自己不曾做错什么,他心里的愧疚却无法消解。
  但到了如今,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恪守大防,不再往来而已。
  还是应该再冷淡一些才对……
  褚榷的医术在摘星楼里只能算作普普通通,但劳动他给一个下院的管事看风寒发热还是大材小用的。
  就算心里有些疙瘩,可碍于王涛涛的面子他还是来了,但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低等管事的院里见到了赤琏小姐身边的静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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