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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端上最后两道菜，对迫不及待下筷的吕平升道“欢欢欢欢….迎..迎他”
吕平升一怔，停下手中的筷子，顺着江川的眼神看见了莫遇身旁的李韫年，他差点儿忘了这个李韫年也在这里。杀人并不是多可怕的事儿，毕竟十年前他也杀过人，但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可这红衣少年……江川不知道今日比武的事儿，他们几个师兄弟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此人杀气太重。
“三师兄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李韫年你吃吃看，合不合你口味”莫遇道。他认定李韫年是个需要费心管教的师弟，他吃软不吃硬，必须要先和他相处好，才能慢慢将一些道理交给他。
李韫年闻言舀了一汤匙莲花羹送入口中，片刻道“嗯，很好吃”
江川唇边漾起一抹微笑，而后动筷用膳。
“李兄弟，往后入了云泽门，就都是一家人，大师兄敬你。”顾晚照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干完。他跟着师父许多年，自己这双手还不干净呢，哪还怪人家杀气重，不过云泽门已经十多年没有同血沾染上关系了，他只是不希望现状被打破罢了。当下见李韫年也算温和，自然摒弃了先前自己的那些小念头，得为自己的师弟们做一个共创和谐师门的好榜样。
“大师兄都这么说了，来来来，五师兄也敬你”吕平升道。
殷青朝李韫年迎了迎杯。
罗桑兰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李韫年的杯子，低头一饮而尽。
“多谢各位师兄的接纳”李韫年抬手一杯酒入腹。
莫遇不甘示弱，洋洋洒洒地斟满一杯酒道“来，我也和你喝一杯”
“好”
“诶，小九你可少喝点吧，上次把你扛回去可费了我和老三不少力气”顾晚照笑道。
“哼”莫遇喝下酒道“大师兄你可不要在小师弟面前拆我的台”
“小师弟？”吕平升借着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人家看起来一点也不比你小”
莫遇瞧了一眼李韫年，个头果真高出他不少，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李韫年道。
众人讶异。李韫年身形修长，连院中最为结实的吕平升也要矮上几分，竟然只有十八岁。
莫遇最先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肩道“小伙子有前途有前途。”
惹得众人哄笑。
翌日，莫遇早早醒来上云崖巅照例学习乐谱心法。
师父早已不知去向，唯有石桌上留着一封未封的信。
莫遇打开信，信中寥寥数字——寻药有果，北隅峰顶，子玉所托，九十前去。
原来师父也都在帮钟子玉找药啊。九十，大概说的就是他和李韫年了。
他入门两年半为钟子玉寻两回药材，这人情等见到他可要好好讨要一番。莫遇想着，殊不知自己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你笑什么呢？”李韫年一见莫遇，就看他一个人盯着手中的信纸笑得诡异。
“我笑了吗？笑了吗？”他摸摸自己的脸道“哦，师父给你的入门考核到了”
“是什么？”
“明日和我一同去北隅峰”莫遇扬了扬手上的信纸“记得今天好好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哦”李韫年回答得心不在焉，过了一小会儿又问“我记得你说过云崖巅是不许我们去的，那为何你可以去？”
“哦…师父见我书念不好，武又学不好，只好教我些别的啦”莫遇道。
李韫年还想问些什么，余光却瞟见顾晚照从屋里出来，便将心中的问题压了回去。
“大师兄”莫遇把信递给他道“师父走了”
顾晚照看完后，将信还给他道“嗯，师父一向来去随心。你就按照信上的内容带小师弟去北隅吧，一路上要小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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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断崖1
“我们此行北隅峰为何？”李韫年问。
“寻药”莫遇回道。
两人清早在云泽山下的马厩里牵了两匹马上路，莫遇很少骑马，此时他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颇为不适应。他恍惚间想起了钟子玉，感叹道会轻功真是好啊。
李韫年策马与他并行道“我们去寻神草？”
“你怎么知道？”今早出门时，他方才从大师兄那儿得知要寻找的药材以及画像，还没来得及告诉李韫年。
“猜的”
“这也能猜出来？”莫遇微微讶异。
李韫年见他这副表情觉得好笑“依照当下的时令和我们要去的地方,很简单就能猜出来”
“哦”莫遇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懂些药理知识？”
“看过几本医术”李韫年道。
“你是哪里人？”莫遇看他这身红衣越发熟悉，可越是想就越是想不出来“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李韫年目光熠熠看向他，笑着说“我…”
“我想起来了！你是临安城外的那个红衣男子，对不对？”莫遇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道。就是这个亮晶晶的眼神让他想起来了，当时在草丛里救起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你可算是想起来了，我可是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李韫年笑道。
“我记得你……应该是朝廷里的人吧…”莫遇依稀记得当时他佩戴的虎纹玉佩和浩浩汤汤的虎纹甲胄军队，如果是朝廷的人，为什么要进入云泽门呢？
李韫年的笑容骤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道“不错，不过在朝廷当官的是我父亲不是我”
“那你来北里那么远，你爹不担心吗？”
“不担心”
“嗯？”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担心孩子的父母呢？莫遇想起自己的爹又想起娘，当年他倔强地要走，半点理解都没有给她，若再见到她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李韫年皱皱眉道“他死了”
莫遇一怔，想来自己是戳中了李韫年的伤心事，就不好再开口问些什么了。
傍晚时分，日落北隅峰，一双人影才至峰下的北隅镇。一路与李韫年无话后，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出他娘的背影，小时候他就习惯看着他娘出门的背影，最后一次分别，他没有想到，让他娘看着他的背影。带着懊悔和愧疚，莫遇吐了一路也没能适应骑马。
“前面有家客栈，休息一晚再上山也不迟”李韫年道。
“好……”莫遇伏在马背上，一双手勉勉强强地拉着缰绳。
到了客栈前，李韫年一个翻身下马，由客栈的马夫牵去，莫遇就没那么潇洒了，好不容易支起身子，可怎么也使唤不动双腿。
“需要我帮你吗？”李韫年见他脸色苍白，两鬓渗出细细的汗珠，明白他的情况并不好。
莫遇咬咬牙道“不用”
他使劲提了提腿，用力抬起来，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就从马背上翻了下去“哎呦。”
莫遇惊慌地闭上眼睛，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乱抓，意外地抓住了……恩……滑滑的布料？
他睁开眼，手中是李韫年绣着黑蟒的衣襟，再抬头，是他干净利落的下巴，莫遇倏地脸颊发热，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人这样抱过他“对对对……对不起”
头顶传来李韫年的轻笑声，他道“你是受了江川的影响吗？”
莫遇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无妨，我抱你进去吧”李韫年话音刚落，两颗石子从某处射过来，准确打在他的手背上，李韫年双手无意识地收回，莫遇又一声惊呼，稳稳当当地落在另一个怀抱里。
他抱着来人的脖子，嗅到一阵淡淡的李花清香，继而听到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我来了。”
是钟子玉。
莫遇欣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寻药”一如往昔地两个字，勾起莫遇不少回忆，全然忘记旁边受伤的李韫年。
“他是谁？”钟子玉怀抱莫遇，一脸提防地目视眼前的红衣男子。
“啊？哦！他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叫李韫年”莫遇从钟子玉怀中伸出脑袋对李韫年道“这位，呃，这位是师父的好友，云泽门的常客，钟子玉”
李韫年皱眉看着神情冷冽淡漠的钟子玉。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钟子玉察觉怀中人不停耸动，他低头询问地看向莫遇。
“我不太舒服”莫遇揉揉太阳穴道“骑马太颠，还是你的轻功好，不颠”
钟子玉搂紧他，对李韫年道“进去吧”
晃眼便腾空进了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
“你住这儿？”莫遇问。
“恩”钟子玉将他放下床榻，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师父让我来这里为你寻药，没想到你自己也来了，师父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两年前说好两不相欠，这回你又要带上我这个累赘了”莫遇笑道。时隔两年，再与钟子玉相见，他还挺开心的，可他每回都以累赘的身份出场也太糟糕了吧。
“无妨，我此次不仅为神草，还有另一桩事”
“什么事？”
钟子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必问”
莫遇嘴角的笑容僵硬片刻，垂下头，小口小口地饮着杯中的水，道“既然这样，我和小师弟去寻药，你去忙你的事吧”
半晌，莫遇昏昏沉沉中听见他说“这样也好 ”
莫遇迷迷糊糊地醒来，就见面前的北隅镇变成了自己童年的溪塘小镇，他娘背着郭澜那个臭小孩朝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走去，他定睛一看，那个脏兮兮的小孩竟然就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莫遇还未回过神，耳边就传来小孩声嘶力竭的哭声“娘！你别不要我！娘！”
那个脏兮兮的自己抱着他娘的腿，沾着灰土的小脸布满泪水，断了一小截的眉毛里掺满了黄沙。
可他娘背着郭澜看也不‘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任凭拖着‘他’那身破烂的衣裳在泥泞的地面上摩擦。
仿佛与那个倔强可怜的小莫遇产生了心灵感应，莫遇跑上前去想帮他一起留住母亲，可那小莫遇和他娘与他之间就好像隔了一道屏障，他怎么跑怎么撞都停在与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过不去，莫遇蓄力捶打那道障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别不要我…别…”
“莫遇莫遇”他听见有人轻声唤他，莫遇眨了眨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盈盈泪光中他看见钟子玉的脸。
他推开他，侧过脸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擦去脸上还未风干的眼泪。
“做噩梦了？”钟子玉询问道。
莫遇坐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向床榻边的钟锦泠道“嗯”
“别怕，我就在这里”钟子玉伸手帮他理了理两鬓被泪水沾湿的头发。
窗外皎洁的月光泻了一地，莫遇惊觉他与钟子玉靠得太近了“我我我我……我自己来”
钟子玉噙着微笑道“好”
“这么晚了啊，我还占着你的床，你睡吧”莫遇起身下床“我出去走走”
“一起”钟子玉道。
莫遇稍稍惊讶道“你真的不睡觉？陪我去吹风？”
“嗯”钟子玉取过桌上的佩剑，环手抱胸道“走吧”
“我想上屋顶吹风”
“好”钟子玉走到窗口边，打开窗子，转身伸出手道“过来”
莫遇怔然，月光均匀地落在钟子玉的周身，他手腕上的银白色护腕衬着月光流光溢彩，整个人宛如神袛，一尘不染。
“过来”钟子玉见他愣在原地，上前便要拉他。
莫遇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和自己的砰砰直跳的心跳声，觉得它要再这么跳下去，就要跳出来了，他不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处，目光却半点不离钟子玉。
眼见月光下的钟子玉越来越近，莫遇觉得连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怎么了？”钟子玉扶着他的肩问。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不像话，担心钟子玉发现自己的异样，他低下头，却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结实的胸膛上。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直抵的胸膛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呃”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没料到钟子玉站得离他那么近哇！莫遇欲哭无泪，脸上的温度又热了几分，倒是有点接近他与师兄们冬天烤火的温度了。
“走吧”莫遇郁闷道。
钟子玉搂住他的腰，飞身从窗口跃上客栈屋顶，快速寻了一处稳妥的地方落下来。
“虽然我喜欢轻功…但是我们两个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好？”莫遇别别扭扭从钟子玉怀中出来，一屁股坐在瓦砾上。
他反正是个毫无名气的小喽啰，没什么清誉可言，钟子玉可不一样，要是被什么多嘴的人见了，就该传威震江湖的东锦阁少阁主是个断袖，多难听啊。
“你在意？”钟子玉掀袍而坐。
莫遇摇头。
“那便无妨”
莫遇见他眼神澄澈，便顺着他的视线直视前方连绵的暮色山脊。
两人并肩而坐，一时无话。其实莫遇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你这两年在做些什么，你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来过云泽呢……只是话到嘴边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莫遇取下别在腰间的锦袋，拿出消尘，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玉埙吹奏出来的曲调悠长绵延，只稍稍带些玉的清灵，哀而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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