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一 何处闻笛
莫闻笛觉得自己最近的压力有些大。
作为一个刚入门派不到一年的新人,他不仅要完成自己最低九年最高无期限的门派学习,还面临着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
他要亲手在这一年里杀死他的父亲。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呢?
那一天,莫闻笛只是像平常一样数着步子回家。今天他回家走了五百二十七步,比平常多走了二十三步,这二十三步是与一个相貌风流,言辞疯癫的男人相遇后,他为了摆脱对方而多走的。
那人神神叨叨地说了些危言耸听的话,什么自己有失物之相,近日内恐连累家人,说来说去,莫闻笛就觉得对方是看他衣着不凡,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要讹他钱财罢了。
什么凌峰派百丈峰峰主,都是江湖骗子编出来哄小孩子玩的东西。莫闻笛翻着手上的课本,今天课业甚重,他要快点去书房背书。
想到这里,距他叩门已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莫闻笛皱了皱眉,门童阿忠定是又在哪儿贪玩了,竟过了这么久也不给自己开门。
他望了望大门旁的一棵老槐树,三两下便爬上去,纵身一跃,跳到墙沿上。
这是阿忠教他的办法,阿忠还说,教会莫闻笛爬树,自己每天便可多偷几分清闲,不用日日给他开门。又一次却被父亲看到了,父亲很生气,罚莫闻笛站在日头里思过。父亲说,越墙而入是盗贼才会做的事情。阿忠非常自责,便主动向父亲承认自己教唆的小公子,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被罚站了。想起那天两人被晒得发烫的脸,莫闻笛弯了弯眼。
可当他站在墙沿上,向莫府内望去时,却不见忙碌的娘亲,来往准备晚食的仆人,还有打盹的阿忠,和在庭中舞剑吟诗的父亲。
只是,他看见的是遍地的横尸。闻到的,是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
还有一群黑袍,身形怪异的人,在他看向庭院时也齐齐转头,用阴冷的眼光看他。
莫闻笛的脸色瞬间惨淡如纸。
等到他再次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
对方没有杀掉他,而是将他囚禁。
虽然莫闻笛内心十分奇怪,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事了,现在的他无依无靠,母亲和阿忠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历历在目,父亲……父亲?今晨他好像听见父亲说要去拜访故友,他会不会逃过一劫?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莫闻笛凝神细听,隐约听到“莫长平”和“魔教”几个字眼,他想凑近门口,听得仔细些,可饶是凭他十七岁的力气,也挣不开手脚上的锁链,往门口走半步。
此时,谈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兵刃出鞘的声音。片刻,门被一脚踹开,那个江湖骗子举着青光流转的剑,立在门口。
今天是莫闻笛家中被屠的第四天,凌遥带着莫闻笛逃到江中城外的一间土地庙里,自从那天起,莫闻笛没有再说一句话。
“说话,我收你为徒,带你去山上好不好?”凌遥不厌其烦地对莫闻笛说。
莫闻笛定定的看着远处的田野,良久才开口道:“可以,但给我一天时间。”他的声音嘶哑,吐字却分明。
“好,”凌遥看向他的脸,点了点头,“既然你答应了,我理当先教你一些东西,也能给防身。”
“拿好这把木剑。”凌遥将木剑递给莫闻笛,看他拿剑的手势,就知道他略懂一些剑术。
凌遥站定,提剑举过肩,堪堪停在脸侧,错步,旋身,一剑直直刺向角落某处,“记住,对方如果抵挡或躲避,那么一剑肯定能伤到他。知道为什么吗?”
莫闻笛摇了摇头。
“剑意。”凌遥说,“所以使这一剑时必须意志坚定,但如果对方只站立不动,你一定要立刻收剑,因为那是绝对的力量和自信,是剑意远胜于你的人。”
“当然了,”凌遥收回剑,摆了摆手,“所谓防身术也仅能用来防身而已,这种招数只对你水平差不多的人有用,紧急时应个急,高手从来不把这些小把戏放在心上。”
“我懂了,师父。”
“你能做的,只是保持一颗澄明的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凌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莫闻笛拿起木剑,直奔向江中城的另一边。
父亲曾和他说过,在那片田野旁的小茅屋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而此时,他必须去看一看。
父亲说名利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当初他就是在那间小茅屋修炼,生活。所以常带着莫闻笛娘儿俩来小住,忆苦思甜。
当莫闻笛喘着气,推开那扇门时,一眼看到黑袍墨发的莫长平正端坐在简陋的木桌边,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数年。
“你来了,闻笛。”莫长平说。
莫闻笛没有说话。
莫长平转过头,不去看他:“为了救你,我已经入了魔教。”
“我们从此不再有干系,你随那凌遥上山便是。”
“那些魔族一定会想方设法要你交出宝物,桌子上的玄离珠你收好,千万不要落入魔族之手,快走吧,不要再回来。江中城,快没了。”
“听懂了吗?”
莫闻笛沉默着,拿过桌上的蓝墨色的珠子,转身出门,在他跨过门槛的那刻,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轻轻滑落,跌碎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后来干了什么,莫闻笛记不清了,只记得阿忠和自己说过,伤心的时候可以喝酒,火辣辣的酒烫过喉咙,什么伤心事都忘了。
第二天,莫闻笛睁开眼就看到凌遥笑的深沉看着自己。
凌峰派很好,大师兄也很好,师父也很好,每个人都很好。
自始至终,累人伤人的,只有他莫闻笛一个。
见秋
第24章 待秋会美人回秋光
距离秋会开始不过几天时间了,整个凌峰派都忙碌起来。对于那些正在九年问道的内外门弟子来说,这可是如同结业考般的大事。
相比起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秋会比试的海无和心莲,莫闻笛和陆星辰确实清闲得很。莫闻笛刚入门未满一年,修为不足以参加秋会,而陆星辰早已提前结束九年的学习,以优异的成绩结业,现在作为首席大弟子,只需要在秋会上跑跑腿,在各峰主面前传话。
于是百丈峰仙府内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年轻的男弟子和女弟子在烈日暴晒的庭院里反复演练剑招,剩下的三个人坐在樟树下,吃瓜聊天。
明尘剑的剑身以冰魄锻造,寒意袭人,尤其是在铭过剑诀后,只一出剑鞘,剑身上便会结起一层冰霜。凌遥开始还为莫闻笛不能参加秋会,明尘剑无法一显神通而感到失落,不过自从他发现用明尘冰过的甜瓜特别解暑后,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凌遥放下手中小甜瓜的瓜皮,说:“这招你们两人都没用对。出剑的时候,脚一定要站稳,否则即成破绽。手不能虚,挥剑斩下要有雷霆万钧之势。”
心莲一下子丧了气,她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橙黄色的衣袖上顿时便深了一块颜色,她大喊:“哎呀练什么练啊,我快热死了。师父我不练了,大师兄给我也吃一块。”
陆星辰给心莲递了块手帕。甜瓜被切成一个个小块,心莲和海无都吃了起来。
“这次是你们的结业会试?”陆星辰问两个人。
海无点了点头,又专心琢磨起剑招来。心莲倒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啊,反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凌遥用泡着明尘剑的水涤了涤手,“你有你爹当然没关系,我看海无这次是不是想夺个魁首啊?”
心莲嘟了嘟嘴,倒也没放在心上,拿起放在椅边的乾坤袋,掏出镜子看起自己的脸来。
“呀,”心莲突然叫了一声,“青槐还在等我,师父我先回去了!”
“去去去。”凌遥无奈的说。
陆星辰看着心莲的背影说:“这次掌门让外门弟子也参加秋会了,海无想夺魁,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这些年来外门卧虎藏龙,已经好几次让掌门破例允许他们参加秋会了。”凌遥说。
海无盯着广渊说:“我只求能以身证剑道,若有人像大师兄一样,强的让我心服口服,我自是高兴不过。”
陆星辰啧啧两声:“海无啊,你不服也没办法,又打不过又说不过的。”说完,还怜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请大师兄赐教。”海无淡淡看了他一眼说。
“好啊,”陆星辰说,“我就以刚才那招‘回秋光’来对战。”
海无提剑走到庭院中,陆星辰随后而入,两人互相行礼。
“知道为什么这招叫‘回秋光’吗?”陆星辰缓缓抽出启明剑,瞬间的剑光甚至明耀过太阳,转而又归入剑中,暗芒流转。
海无一愣神,似在思考,却没有听到陆星辰的解释,猛一抬头,竟看到陆星辰已经如惊鸿落雁般掠至他身前,目若秋水深沉,手中剑却稳稳地冰冷地斩下。
回秋光!
海无霎时想提剑抵挡,可还是晚了半步。
快,稳。
凌遥说:“正确的示范。”
陆星辰将指着海无眉心的启明剑收起,“承让。”
“所以,回秋光是何意?”海无偏了偏头。
“用剑的寒光回答美人的秋光,你说什么意思。”陆星辰收剑回鞘,随口道。
“???”海无说,“还是不明白。”
凌遥轻轻提起远行剑,“话没听明白动作总看明白了吧。”
海无回忆了一番陆星辰惊鸿掠影一般的动作,说:“我……看清了,那个,”海无顿了顿,“连眼神也要一样勾人吗?”
“海无你个狗里,”陆星辰骂道:“那是迷惑对手!就像回马枪,眼神惊恐,神态慌张。你懂个屁!”
“大师兄!别管二师兄了,来吃瓜。”莫闻笛朝陆星辰招手,“再不吃,全冻成冰了。”
陆星辰得意的看了一眼海无,扔下他们吃瓜去了。
凌遥拍了拍海无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海无垂首看着手中剑锋,兀自练习起来。
第25章 对面不识花与月
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下站着乌泱泱的内外门弟子,十三峰峰主各自端坐于澜沧峰主殿前。
白首太玄面对着弟子们,开始说明秋会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凌遥坐在后面,听得只想打瞌睡,又碍于面前站着全门派的弟子,不得不做出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
凌遥小声冲陆星辰抱怨道:“为什么白首太玄可以讲那么多废话啊……”
陆星辰持剑立于凌遥身后,这是他首席大弟子的特殊待遇。
“老人家嘛,难免啰嗦一点。”陆星辰说。
奈何今天的风似乎吹得有些不对劲,这句轻飘飘的话好像也飘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白首太玄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下去,只是微微侧首,深深看了一眼陆星辰,陆星辰赶紧闭上了嘴。
终于,白首太玄结束了他的讲话,执玉杖击钟三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名士风流的韵味,看的下面的女弟子有些花痴。
秋会就此开始。
所有参加秋会的弟子手中都执着一枚玉签,玉签上写着执签人抽到的数字,对应着比赛顺序。司律峰的和尚务峰的弟子们忙的焦头烂额,处理着各项事务。
陆星辰被海无和心莲拉到告示牌前查看比赛顺序。
陆星辰伸出手指,指着一处说道:“心莲在这,一百一十四,对阵芝兰峰的江月,在今天下午。”
“什么?江月,芝兰峰那个峰花?”心莲惊叫出声。
蜂花?护发素吗?陆星辰在心里叩问。
“她是辛兰师叔的得意弟子,花月双剑使的很是厉害。”海无说。
陆星辰摸着下巴,似在回忆:“是她呀,之前见过,长得美若天仙的。”
“一脸狐媚样!什么美若天仙啊!”心莲恨恨地跺了跺脚,“大师兄你帮哪边的?”
“嗯!好,帮你。”陆星辰无奈的说,果然善妒的女人很可怕,尤其是在和一个男人提起一个比她漂亮的女人时。
“那大师兄,你快给我出出主意,不然我第一场对上她肯定输的很难看的。”心莲拽着陆星辰的衣袖,撒娇似的甩着。
海无看完自己的比赛场次,抱剑在一旁冷冷的说:“师妹,你平时不勤加练习,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呢。”
心莲闻言,放开陆星辰的袖子,转头对海无说:“人家一个女孩子,难道像你一样练得肌肉梆硬吗?”
陆星辰不由得看向海无,目光流连于他的胸腹之间,赤/裸裸地好似能隔着衣物看见他身上遒劲的线条。
海无说:“那也没见江月师妹浑身肌肉,也就你拔个剑都嫌累。”说完,竟避过陆星辰的目光,耳朵发红的走了。
“谁稀罕他似的,”心莲用手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大师兄。你帮我想好主意没。”
陆星辰看着心莲那个样子,突然觉得心好累,自己又不是她喜欢的人,充其量是个备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付出呢。
“想好了。”
“快说快说。”
“你,”陆星辰神秘一笑,“认输。”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衣带当风,好不潇洒。
心莲看两位师兄先后怼她又离去,气得脸都涨红,“我找青郎去!”
此时,青槐正端坐在小竹林里参悟。
心莲蹑手蹑脚走近,看到了一席粗布长衫,就知道那是青郎,但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青槐将最后一息吐纳完成。
青槐轻轻睁开眼睛,眸光深邃,“莲儿,你怎么来了!”
心莲气鼓鼓地用小拳拳捶他胸口,将与江月排在一组里的事说与他听。青槐听后托腮沉思片刻,在心莲身侧耳语了几句。心莲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在青槐颊边轻吻一记,“青郎,这次多谢你。”说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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