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你放开!”那女子挣扎起来,眼神中杀意陡生,另一手倏的抬起,又被洛玄挥手截下捏在指间。女子这只手里,不知从哪竟是掏出了张符,光是看上面符文的笔锋就有种扑面而来的邪戾之气。
女子两手都被洛玄擒住,反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的扯起,诡谲一笑。洛玄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听身后非人的咆哮声暴起,那背后的男尸竟是朝着他不设防备的后脑袭了过来。
洛玄这才想起,一时间忘了方才这男尸是发出过吼叫的,这是具凶尸!
然而,女子的笑容下一刻便转为了怒意。一把折扇携着狠厉的灵力利刃般擦着洛玄身侧而过,在黑暗中留下虚虚一条银线似的光路,直直插入男尸张大怒吼的口中,吼叫声立刻便被卡回了喉咙里,变成了可怜的咕噜。那折扇又忽的展开,半腐的脑袋瞬间就化为碎块,脑浆腥臭粘稠,撒了满地。
失去了头颅的男尸一时间懵住了,似乎找不准方向,原地转了半圈。白澄人已经紧跟着闪身上前,娴熟地驱起折扇,灵光流转中刹那便将那凶尸切成了数断。断肢掉落在地上垂死挣扎地痉挛了两下,一动不动了。
那女子见自己的凶尸被毁,先是震怒,瞥见这闪现的白色身影,又望着镂花银扇愣了一下,竟是低下头桀桀地笑出声,在空荡的殿内分外灵异。她面露讥讽,嗤道:“银扇‘奈何’,我当是谁……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这不是仙门耻辱,白澄白公子吗?”
听到这种评价,白澄神色不变,自顾自地将折扇从那堆秽物中拾起,虽然它质地奇特并未染上污秽,还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布仔细地擦了擦。
倒是洛玄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朝白澄看了一眼,这一瞥被那女子瞧见了,嘴角笑意更浓,自以为是地补充道:“看你那道貌岸然的样子,莫不是这位小道长还不知道你干过些什么吧?”
“也是,看这小道长涉世未深、正气凛然,呵,要是知道了怎么会与你为伍。”她不怀好意地冷哼道,“小道长,你可知你这位朋友做了什么事被仙门正道当成耻辱吗?”
没人接话,女子昂了昂头继续道:“他啊,忘恩负义杀了收养他栽培他的白家满门。这还不算,这么多年他手上的人命怕是这间庙都塞不下!”
话音未落,女子忽地抬起脚向洛玄膝盖猛踹过去,同时裙底“嗖”地飞出道黑影直扑洛玄下盘,仔细一看竟是只双眼发红的老鼠。白澄嫌弃地冷笑一声,随手将那用过的绢子朝那老鼠一丢。分明只是薄薄一层绢布,老鼠却被罩在里面动弹不得,“吱吱”叫了两下便化为一滩黑水,滋滋有声。
洛玄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招逼退一步,那女子立刻挣脱了禁锢,朝后方腾起,在空中仍不忘朝白澄讥笑道:“最见不得你这种人,做出那副嫌弃的样子是给谁看?自己还不也是个邪魔歪……呃!”
下一秒,她就被白澄凌空掐住了脖子,甚至根本没看清这人是何时移动的。白澄身量比她高上许多,直将她提得双脚腾空,呼吸困难。那女子一张花脸涨得通红,仍嘶着嗓子疯了般狂笑道:“你、你杀了那么多仙门正道,嘿嘿嘿嘿嘿嘿嘿……杀腻了,终于要向同道中人下手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白澄五指收紧,将那身躯狠狠地掼在了地上,脸色难得出现了不悦,俊逸的面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对方,冷峻森然,缓缓道:“闭嘴。”
石板铺成的地面应声裂开了数条缝,地上那人脖子已经歪到了一边,手脚抽动几下就再没了声息,犹瞪着一双眼似是还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嘴角尚挂着那诡谲的笑容,仿若一个真的女鬼。
洛玄也没想到白澄下手如此狠绝,竟就这么要了这人性命。耳边尚回荡着那女子死前的狂笑,状若癫狂。也或许那女子修邪道早已走火入魔,疯癫了。
从洛玄与那人对峙起,大灰一直在门外低吼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像是顾忌什么般,进不得门。这女子一断气,它才冲破屏障扑了进来,一阵乱嗅。
没人理会大灰。洛玄对着白澄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大殿后方传来大灰的叫声,有些急切,洛玄想了想,便又燃起一张符往殿内深处走去,探入那神像背后未知的暗处。
火光照亮的那一刻,洛玄的头皮直接炸了开,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并写不出恐怖的氛围 蓝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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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了个bug
第20章 鬼庙其三
那深处,那座神像的背后,横七竖八堆放了数十具尸首,从身量看来男女老少各不相同,而不知何故都化为了累累白骨。
洛玄举着符,灵火燃得正旺,窜起的焰苗照得那堆骸骨忽明忽暗,一双双空洞的眼眶阴气森然,好像都在死死盯着这个外来人,满含怨恨。
明明是座神殿,却俨然一片人间炼狱。
洛玄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好半天没能挪动脚,惊到言语不能。又举着火将黑暗扫了一圈,只见这殿内深处竟还有这样的骸骨三三两两散落着,遍体生寒。
“十、十四!”洛玄将方才对白澄欲言又止的踌躇抛在脑后,下意识就唤出声。内心骇然的同时,觉得那邪道女子当真丧心病狂、死有余辜。
这一脱口而出的呼唤急切悚然,白澄以为洛玄出了什么事,忙两步掠了过来。转到神像背后望见洛玄好好的,先是心头一松,遂见到他垂首怔然对着的那堆数量庞多的白骨,饶是见惯了血流成河的白澄也皱起了眉。
“她……这是……做什么?”洛玄转过头看着白澄,断断续续、不可置信地问道,眼中满是真切的不解。他不明白,非鬼非妖、无恨无仇,人为何要平白无故害死素不相识的人,数量之多,令人发指。今夜若换了两个普通旅人,怕也要成为这皑皑白骨中的又两缕冤魂,若不是他们恰巧路过,还不知往后会有多少人惨遭毒手。
“……鬼道修士中,是有这样的人。”白澄默了片刻,知道洛玄自幼被保护得很好、三观正经,怕是从未接触过这些黑暗之事,缓缓解释道,“你可知,早在百年前便有修士研习鬼道。此道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于那些天生灵力不足之人恰好取长补短,因此修鬼道的人不在少数。”
洛玄确实没有听说过,仍是茫然。白澄耐心地继续道:“虽互不苟同,一直以来鬼修与正道修士也算相安无事,可十年前突然爆发‘诛邪之战’,为何?”
“我曾听说……是因为邪道的人买通家仆,杀了姬老家主。”
白澄摇摇头:“这充其量只是个导 | 火 | 索。十几年前,鬼修中出现一批人捉厉鬼炼成鬼丹以增修为。此法修为增速奇快,一时有传言道大成者可号令百鬼,所向披靡。”
“这本也没什么。可世上的厉鬼哪有那么多又恰好能被他们捉到……有些人尝到了甜头,手头的材料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不断攀升的欲望,开始制造厉鬼。”
洛玄听到此处,恍然明白了,倒抽一口凉气。
制造厉鬼,怎么制造?自然是杀活人了。
而并不是人人都可成为厉鬼,可以说死前受的折磨越多、恨意越浓、执念越深,化为厉鬼的可能性便越大。修鬼道多多少少是有损心性的,他们自身并不会意识到,并大多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能够把持住内心,而等发现时早已性情大变。这些鬼修们先开始只敢偷偷摸摸地抓几个人,而随着力量越来越强,赤 | 裸的欲望支配了自身仅存的人性。
这批人成群结队、自成一派,大肆的虐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而后,如洪水绝堤一发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十年前一场大战,几大仙门世家损失惨重,终是将这批嗜血成性、罪行累累的鬼修灰飞烟灭。
而这场人数悬殊的战役,也另所有人见识到了他们力量的可怖。被无数恶鬼和凶尸纠缠的噩梦印刻在每个参战之人的记忆深处,纵然十年已去,每每回忆起,仍是心有余悸。
这是不该存于世的邪术。可人性贪婪,这力量令他们惧怕着,却又让人羡慕不已。纵使那大害已除,天下躲藏在沟沟角角里的老鼠又怎灭得尽。
总有人接受了诱惑,臣服于自己的贪欲。他们想,吞了良心做些背德违伦、损人利己之事,便可获得强大的力量,就算为人不齿,又有何不可呢?
鬼道种种,天心道人是不曾详细告诉过洛玄的,是以甫一听说,不免有些心惊。洛玄一面听完白澄细述,一面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女子死前的话语,又想起那张被他丢到记忆角落的通缉令。小心地瞥了眼白澄,见对方仍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嘴唇蠕动两下,想问的话到喉咙口转了一圈又顾虑良多地咽了下去,改口道:“那这些人大约就是被那女子拿去增修为了……可为何,都已变为白骨?”
“唔……”白澄一手抵唇,猜测道,“怕是尸身都被拿去喂她养的凶尸,啃干净了。”
“……”
突遭横祸,魂被炼了丹,肉身都逃不过被啃食的命运,徒留下具具哀骨。
惨,太惨了。
洛玄这边感慨着,大灰蹲在一旁安静地听两人说完话,忽又动了动鼻子,呲溜窜了出去。二人对视一眼,随着它拐到庙宇后墙外,扒拉着杂草堆贴墙根走了好一阵,洛玄的脚突然就踢到一根枯白发黄的腿骨,在草丛中骨碌碌滚了两圈。
杂草掩映中,赫然又是十余具孤尸。
怒意横生,洛玄忽的就产生回去再捅上那女子几刀的冲动。
指挥着大灰就近刨了个大坑,二人将这殿内外数十具枯骨尽数安放进去。想了想,又将那碎为数块的凶尸也埋了,虔诚地念了遍安魂咒——说来这也只是个死后都不得安生的可怜人,愿他早日解脱、轮回去罢。
而那女子的尸首,稍一触碰便如她养的老鼠般化为一滩腥臭发黑的污水,淌得那案台跟前满地都是,约莫是她对自己用了什么古怪的术法。
接连两日凌晨都在挖坑埋尸,洛玄抬头望了眼快走到尽头的明月,感到莫名苦涩又莫名想笑,挤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二人并肩而立,沉默而怔然地望着他们方才立起的简易墓碑,洛玄终是讷讷地开口道:“十四……鬼道,都是这样的吗?”
“……自然不是。”白澄道,“若说鬼道是邪门歪道,这便是邪门歪道中的邪门歪道。”
“那你呢?”洛玄问出这句,忽又觉得不对,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洛玄看着白澄,忽然就有些慌乱。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认是相信白澄的,但心中在乎,隐隐还是害怕有些话一说出去、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不能如从前一般了。
他是不是真的在修鬼道?
白家灭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说的话有几分是真?
白澄这几年的故事,在洛玄面前还是一团迷雾。他人皆言白澄罪大恶极,而他自己从未提过分毫。所谓三人成虎,洛玄对白澄的这份信任本就是没什么缘由的,硬要说来简直是毫无根据,经过这三番两次的传言,心中难免虚了些。
同时,还掺着半分被蒙在鼓里的恼怒,升起一股无理取闹的烦闷。
“……”白澄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似是忆起了不甚愉快的往事。他复杂地看了洛玄一眼,收回目光,注视着远方虚空的一点,沉默半刻,轻声道:“白家人,不是我杀的。”
“歪门邪道有些小把戏确实有趣,我略知一二。”不待洛玄做出反应,白澄又道,“但我终究还是修的仙道。”
语罢,深深地望了洛玄一眼,而后者哽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在这只言片语中坠了地。
洛玄回望着白澄,良久,嘴角终于牵了牵,如释重负。
“我信你。”
他的眼神清澈,是未被世俗侵染的纯净,望向白澄时那乌黑的瞳中好像倒映了夜幕中的点点星光,熠熠发亮。被洛玄用这带着莫名信赖的明亮神情对着,直白坦诚,白澄也觉着心头软了软,泛上层绒绒暖意。
这样的目光,与那个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小小少年如出一辙,令人怀念。
只是那个少年早已不在。他,终究没能救得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白澄撒了个小谎【小声哔哔
声明一下,不是替身梗哟
第21章 冤鼓其一
盛夏已至,毒辣的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大道上一丝风儿也不见。路边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喧哗吵闹,直教人觉得这天气愈加燥热,简直想跪下求神仙降个暴雨,滋润滋润被烈日烤至干瘪的可怜世人。
临安城内,某一朱姓商贾家门前迎来了一青一白两位衣袂飘飘的年轻人。旁人都是汗流浃背、油腻得很,而这两人却好似不受炎炎酷暑的影响,从容自若,素净的薄衫无风自动,颇有些惹眼。其中一位在这闷燥的天气竟还以白纱覆面,只露出两只漆黑乌亮的眼睛,不免令人暗暗生疑。
二人敲了敲那扇紧闭的木门,好一会儿才有个仆从模样的中年人走出,脸色并不太好看。本来见着两个如此仙姿绰绰、俊郎清逸之人,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的,而今这天气实在太热,将人的所有耐心都随着汗水一并蒸了,那仆从看了二人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便没好气地想打发走人。
那二人也不恼,蒙面的青衣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仆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怪异,喉结动了动,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到下巴尖,无声地滴在了脚下门槛,终是转身进屋请示去了。不消片刻,又到门口将二人迎了进去,这第二番出现的态度可谓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这二人,自然就是一路游历到临安的洛玄与白澄。
那仆从领着二人穿过小桥流水的院落——洛玄见那人工凿出的小溪流干得都快见底了,只留下浅浅一层清水。里面尚养着几条肥大的斑花锦鲤,都挤成一团缩在小石桥投下的阴影里,几乎能从那不断“啵啵”开合的鱼唇读出它们对池水干涸的绝望。
院子里还是酷热难耐,而一踏进屋内却像恍然间跨入了下一个季节,凉爽惬意得好像地底下埋了一大块寒冰。那中年仆从带了一身汗走进屋,洛玄眼见他激得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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