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凭澜听不下去了,趁着包子还热着,走回家门拿钥匙开门。
顾轻寒正撑着客厅角落的单杠做引体向上,一身黑的短裤背心染上汗意,肌肉随着运动变化的线条在衣物下也清晰可见,看到楚凭澜回家,面上表情依旧,和电话那边说,“越想抓紧就越会丢,急什么,你想去就自个先去吧。”
说完也没等那边回,自然地松手,从双杠下来,拿起旁边的手机挂了电话。
平常得像是刚才说出那番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吃早餐了,买了你爱吃的包子,蘑菇馅的。”楚凭澜看着他越来越好的戏,眼底带笑,拿了毛巾扔给他,才去拿碗碟装包子和酱料。
顾轻寒接过毛巾,擦了脸上和身上的薄汗,阳光从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将他映出一个金色的侧影。
两人开电视,播着聒噪的早间新闻,没形象地挨着沙发坐在地上,楚凭澜照例把长腿搭上顾轻寒的大腿,欣赏着凶神大人吃早餐的仪态,吃着自己亲手买的肉包子,直觉得完美得可以死去了。
…
于是楚凭澜吃完早餐就真的趴在沙发上睡死过去了。
顾轻寒看着大早上调了五个闹钟只为了起来给自己买早餐的人,一时容忍了这家伙今天好不容易早起又睡回笼觉的行为,给他拿了张被单盖着,免得着凉,才从书架抽了本书,挨着沙发在地上坐下,看了起来。
大早上的,阳光浮动,此情此景此时,睡回笼觉最容易做梦了。
楚凭澜却直觉他的梦不科学。
黑漆漆的环境中,大波浪金卷发的少年蹲在他身侧,手上的兔子丢了,蓝眼睛看着他,脸上带着疏于管理冒出来的浅浅须须,狼狈的形容不影响他笑容的甜美,“小老虎。”
楚凭澜,“你来我家干嘛?”
沈叶琛笑着看他,没说话。
楚凭澜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有夜明珠照明,难怪他看得见这家伙。只是这地方也忒阴森了,即便有夜明珠的冷光照着,也倍感压迫,空气还特别潮湿浑浊。
仿佛有人拨过他思绪中的弦,楚凭澜似有所悟,“你在哪?”
沈叶琛笑容加深,带上了他从没见过的真意,身影却渐渐模糊了。
楚凭澜感觉不妥,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个空。
坠落的离心感让人心悸,楚凭澜睁开眼,还是那个熟悉的客厅,时针才刚走过半圈,他的手正扑在凶神大人头顶。
挨着沙发坐在地上看书的顾轻寒感觉到他的动静,回头看他。
楚凭澜这才反应过来,要把手收回来。
顾轻寒逮住,亲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抬眼问他,“怎么了?”
楚凭澜看着他亲亲的动作,笑了,才道,“做了个梦。”
话出了口,他心里不详的感觉仿佛阴云积雨,他的确在不少古书看到过四灵四凶间会存在观感互通的记载, 或许可以解释刚才那个梦。
毕竟他和沈叶琛还没熟到睡回笼觉都能梦到的地步,要梦他也该梦些他见过的。
至少刚才那个真实到可怕的地方,他敢肯定他没见过。
沈叶琛出事了?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顾轻寒低头去看,楚凭澜视线跟着飘向自己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才发现那条消息不止发给了顾轻寒,也发给了他——
「尊敬的楚先生:
您好。
听雨楼汴州总部将于本月十五在相国寺,处决本部高层,诚邀您出席。」
邀请函是用魂圈暗语写的。按照魂圈的土规矩,无论是哪个世家,牵扯上高层人物的处决都是要公示的,这类消息楚凭澜收过不少,全都被他当垃圾信息顺手删了。
只是这次上面的名字成了刚才他才“见”过的人。
「待处决高层:沈氏第三十六代亲堂,麒麟血第一百三十位血主,听雨楼司墨……沈叶琛。」
楚凭澜略过那占了两条消息的称号和职位,盯着最后的三个字,低头看向神色冷静的凶神大人,“你早知道了?”
顾轻寒抬眸看他,道,“玩火自焚,这结局正常。”
玩火自焚。
单凭四个字,楚凭澜便把前因后果脑补得差不多了。自从在珍鸾会发现沈叶琛主动调职收了少主殷念恩这颗棋子,他便觉得一向聪明绝顶的金毛变蠢了,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一步棋太险。
没想到后来沈叶琛还听之任之,纵容殷念恩的无脑行径。最近数月,沈叶琛又数次激进地行动,疏而不漏的局乱得让人看不透。
也不知道这次的处决,到底是被殷念恩这种小喽啰出卖给殿主,还是只是以退为进。
楚凭澜把手机扔在一旁,趴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似乎也爱莫能助了。
只是那个梦似幽灵般萦绕在楚凭澜脑海,挥之不去。
顾轻寒长眸看着他,“你想见他?”
楚凭澜侧头看他,发现正好是低个头就可以亲到顾轻寒的距离,便顺势低头在顾轻寒唇上啄了一口,眨眨眼,“这不好吧。”
顾轻寒这段日子和他过着老人家一样的退休生活,肯定也有这个原因在。连累他就不好了。
左右,他和沈叶琛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吧。
楚凭澜正一脸纠结,顾轻寒却牵了牵嘴角,坦然道,“你在想什么,见他不难,晨运的大爷大妈也能见他。
楚凭澜,“……”
…
到了相国寺楚凭澜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顾轻寒说晨运的大爷大妈也能见那只卷毛——
相国寺里的殿阁呈典型的轴对称布局,一入相国寺大门,便是钟楼广场。
左古楼右钟楼高耸于两侧,沿着两楼,各异的灵兽雕像对称分布,包围着广场中心的影壁,晨运的大爷大妈们拿着老人证免费入内,这会正跳着广场舞,小苹果的欢快节奏闹得耳朵疼。
楚凭澜甚至不用刻意看,有了顾轻寒刚才的提醒,直奔右侧钟楼之下的麒麟雕像。
“这是他?”楚凭澜伸手摸摸冰凉的汉白玉石,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轻寒,“嗯。”
楚凭澜盯着那麒麟雕像的眼睛,“他看的到我们?”
顾轻寒把楚凭澜乱摸的爪子从雕像拿下来,“能。”
“他不能说话?”楚凭澜回头看他。
顾轻寒把他被汉白玉冷透的手纳进手里,“能,他不想见我们。”
楚凭澜闻言,回眸盯着那雕像笑得揶揄,“他怎么不逃。”
顾轻寒伸手点点那雕像,“这是镇守相国寺底下那条龙的,就算真龙都被镇守在下面几千年了,你觉得他能逃?”
楚凭澜,“……”
顾轻寒不说不要紧,这一说,楚凭澜环顾四周,这对称的开光灵兽,加上威震四方的钟楼和古楼,比高智能监狱还安稳。
楚凭澜打了个冷战,“敢情这里还是你们听雨楼的诏狱。”
顾轻寒摸他头,“就算你犯错了,我也不会把你关在这的。”
例如四批什么的。
楚凭澜被他摸得背后起鸡皮疙瘩,回眸瞪了他一眼,心道,你丫怎么知道小爷在想什么!
顾轻寒牵了牵嘴角,不吓他了。
顶着凶神大人不悦的视线,楚凭澜对麒麟雕像百般逗弄那家伙都不出来,最后掏出了一个熟悉的取血试管,带小针头那种。
两人在一堆大爷大妈中本来就惹眼,现在还有医用器具出现,不少大爷大妈脸色都变了,看楚凭澜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顾轻寒不经意地侧身挡住楚凭澜,没收了他手上的试管,“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
“在铁塔的时候多得金毛的那管血,现在一管还一管嘛。”楚凭澜无辜地眨眼,要不是他讨厌疼,他就在家抽好再过来偷偷放下了。
雕像里大清早被吵醒的沈叶琛,“……”
……吵死了,一大早专门跑来虐狗有意思吗。
顾轻寒长眸盯着他,“你以前也这样吗。”
楚凭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绽出笑颜,“你吃醋了?”
凶神大人不为所动,道,“难怪你是背锅侠。”
楚凭澜,“……”
顾轻寒把试管当场化为齑粉,然后拿出手机,当着楚凭澜的面登上房奕的暗网账号,给顾轻寒发了一张探视用的冥币。
“有够阴的。”楚凭澜看着顾轻寒轻车熟路地用房奕的账号干坏事,昨天的那一点点怀疑烟消云散,抬头对上顾轻寒挑眉看过来的凤眼,笑得无赖,“我喜欢。”
顾轻寒眼底染上笑意,伸手戳了一下他笑出来的单边酒窝,“走了。”
像是回应顾轻寒那句“走了”,麒麟雕像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响声,那是听雨楼高层必学的暗语之一,沈叶琛看不见顾轻寒干的好事,在谢谢楚凭澜的好意。
楚凭澜听不懂,侧头问顾轻寒,“什么意思?”
顾轻寒睁眼说瞎话,“这是嫌我们多管闲事,让我们赶紧滚。”
楚凭澜,“……”
想想,好像也很符合沈叶琛的脾气,于是楚凭澜补了一句,“好吧,我们滚啦,白。”
沈叶琛跳脚——马季,顾轻寒,老子就不信你会听错听雨楼的暗语。
但听着两人笑闹离开,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两人的互动和表情,最后精致的金发少年还是坐了回去。
黑暗里,不似人类的低哑嗓音蓦然响起,“你朋友?”
早就和那条龙打过招呼,沈叶琛也没被吓着,只是闻言恍惚了一下,笑了,“说不定呢。“
那声音的主人安静了一会,忽然又道,“所以说,人类狡诈善谋,即便出于好意的帮助,最后也会坏事,害了他。”
沈叶琛听着那条龙意有所指的话,心念电转,问,“你有授予人类血脉?”
“有。”龙直言不讳,声音平淡而威严,把沈叶琛看得透透的,“他死了,你不用打他的主意了。”
“嗯。”沈叶琛含糊地应了一声,蓝眼睛盯着某处出神,昏暗的冷光摇摇曳曳,打在他的脸上,看不透他在打着怎样的算盘。
第31章 金麟 04
是夜。
相国寺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白衣青年提着保温壶抱着兔子,徐徐走进寺中。
来人似乎对相国寺的机关了如指掌,只见他游刃有余地绕开重重暗哨,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信步走进了大雄宝殿,立在殿门前的麒麟雕像前。
月光斜照殿前,映亮了顾缘君的脸和他怀里的兔子。
只见他把手按上汉白玉麒麟的眉心,麒麟雕像那灰色的眼帘缓缓张开,露出扫描仪,雌雄莫辩的电子音响起。
「身份不明,请求身份验证,监狱戒备等级:S,通行权限要求:A」
顾缘君划亮手机屏幕,上面正是顾轻寒发他的那张冥币,扫描仪绿色的光线自上而下扫过冥币上的二维码,道,
「已验证,探视人:房奕,通行权限等级:A,可探视。」
麒麟眼帘合上,流出血泪来,应声张开嘴,露出一条通道。
顾缘君听到那句“房奕”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似乎来之前已经对下面的地形了解了个全。
幽深的地牢里,空气混浊而潮湿,夜明珠冷光低渺,顾缘君饭后散步般走着,脚下一个机关都没触发,心里还不由得想起今晚来探视的人。
六年前类似的秋夜,他和顾轻寒决裂后,决意听妈妈的话摒弃仇怨,离开听雨楼。
但就是那一夜,像是约好了一样,他还没出门,全楼史上第一次达到最高戒备,长生殿失窃,十二卫全体被调走警戒追踪。
也正是那一夜,干完坏事从长生殿回来的沈叶琛逃进了他的房间,明明是个剑拔弩张手段用尽的小少年,落在他眼里却像是迷路的小兽。
那一眼,就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接手了玉楼居的遗业,隐姓埋名在魂圈掀起暗涌,人人都道玉楼居公正不阿,谁也无法贿赂,但殊不知只有沈叶琛一句话,玉楼居的所有消息都为他无条件开放。
但沈叶琛不仅一次没有动用玉楼居的势力,还一直使绊子力求让他离开。
那家伙就是那样,和他抓给他的兔子一样,只因为沈叶琛一直以来打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算盘,没打算会有好死的下场,便一直和他划清界限。
甚至两人最后一次面对面,沈叶琛还怒而画下楚河汉界,和他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举动虽然孩子气,却也是当真的。
他不是没想过按照沈叶琛的话去闲云野鹤过,他也的确照做过。
可是他做不到。
一想到沈叶琛还在战圈中,最后还是回来了。
甚至。
顾缘君温柔地摸摸怀里躁动的小兔子,看着幽深的走道前方,脚步不停,唇角笑意温和,甚至他还做了沈叶琛最不能忍受的事。
…
“啊嚏——”倚着墙抱膝坐着的金发少年莫名打了个喷嚏,似有所感般看着结界外黑漆漆的通道。
“你又犯病了?”龙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想来不是第一回 看到沈叶琛犯病。
“没有,”沈叶琛摇头,蓝得清澈的眼睛盯着外间,喃喃,“想起了一个哈批。”
早在顾缘君知道他之前,他已经认识这人了。他从小就在妈妈培养下伺候父亲舞文弄墨,后来妈妈出事,他叛出父亲的家族,回到听雨楼,麒麟血受欢迎至极,手上资源多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顾家的事自然也在其中。
正如他父亲一直主张的冷酷哲学所坚信,悲剧都是从无意识的关注开始的。打从在某卷宗上见了一次,他便有意无意关注顾缘君,觉得这样的人该是听雨楼最干净的人了。
有他从没有过的灵气。
这样的人才应该是继承麒麟血的人。沈叶琛每每想起他,再想起麒麟对自己行径的膈应,更是觉得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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