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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谦的身影已看不到，顾乾这才收回了心神，他气闷地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吼了一声：“靠，那种小事，老子也很快就会忘掉。”
第4章 第 4 章
高一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顾乾几乎没有任何改善，但改变却是有的，除了抽烟喝酒赌博打架，他开始玩女人，生活靡烂颓废，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一起当混混的小弟有一天猛然发现一件事，问顾乾：“大哥，我发现了一件事。”他异常兴奋地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将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翻给顾乾看，“你看看你交的这些女朋友……”
顾乾横他一眼：“你小子，拍我马子的照片干吗？”
小弟嘿嘿一笑：“我这是帮老大你记着呢，万一哪天你不记得人家名字了，我这里不是有备份呢嘛。”说着又眨眨眼，神神叨叨地说，“老大，我发现你看女的眼光很特别，不管是长得漂亮还是长得丑的，眼睛都挺像的，你看看，长睫毛，双眼皮儿……”
小弟话没说话，顾乾忽然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这些照片要是被老子马子看到，还不剥了我的皮！”说着，伸手抽过他的手机，一次性把相册里的图全删了个精光。
赶走了小弟，顾乾瘫倒在沙发里，伸手遮住脸，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双漂亮得让人难忘的眼睛：双眼皮，长睫毛，漆黑的眼瞳，幽深仿如深潭……
他身边的女人再多，眼睛再像，却没有一双和那双一模一样的。
操！
顾乾烦燥无比地骂一声，对着自己硬起来的小弟弟横眉怒目，然后掏出手机打给了新任女朋友。
周三的英语课，顾乾意外的没有逃课。
其实他并不想上学，只是最近有些疲于应付那打不完的架和解决不完的麻烦，所以跑到学校里躲清闲。
英语老师捧了一叠试卷进来，分发完后，吩咐课代表：我有点事，下节课再来，你注意一下纪律，下课时把试卷收上来。
顾乾坐在后面，正盯着前排的林谦发怔，见他听到老师的吩咐后点头，这才想起来林谦是英语课代表。
看着传到手上的空白试卷，顾乾第一次兴起了好好做一下的兴趣。可惜他看了几行，发现没几个单词看得懂，只好丢下笔，继续看着林谦的背景发呆。
换作从前，他是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的。他虽然是个混混，却还是有些常识的，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很不正常的事，甚至于在小弟说起女朋友眼睛的事情之前，他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喜欢林谦的。
为什么会喜欢林谦？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些他自己全然不知，只知道某一天，他忽然梦到了林谦，然后有了生理反应。他自然也逃避过，觉得自己不可能喜欢上一个连话都没说几句的男生。于是开始找女朋友；再后来，发现自己完全摆脱不了，便开始找和林谦长相相似的女朋友……自从小弟揭穿了他心底的秘密，他反而对喜欢林谦这件事坦然了。但他也知道，他和林谦根本不可能有结果，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表白。
虽然从没想过要和林谦有所发展，但看看是没关系的。
盯着林谦的背影，顾乾不禁勾起了嘴唇。
说起来，林谦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不止眼睛好看，五官都很好看，比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好看……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更痴傻了。
旁边也没人管他，他就这样傻笑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响，林谦起身收试卷，他才猛地回过神，忙扯了同桌的试卷来抄。
不一会儿，林谦已经收到他这边来。
“等一下……”顾乾头也不抬，拼命想多抄一点。
林谦冷着脸从他手中抽走同桌的试卷。顾乾见抄不成，只好赶紧写下名字把试卷递给他。林谦却像是没看见，压根没接，转身去收别人的试卷。
顾乾杨着试卷的手顿住，他望着林谦转过去的身影，心里忽然难受得疼起来。
过了片刻，他猛地起身，将手中的试卷捏成团扔了出去，骂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然后用力踢了一下桌子，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下出了教室。
自此，顾乾再没有和林谦接触过。
即使在同一个班，即便顾乾仍旧经常盯着林谦的背影发呆，可这两人却像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从未有过一次对话，更没有一次目光碰撞。
高三，自然又到了分快慢班的时候。林谦仍旧去了A班，而顾乾又到了末班。
分班之后，顾乾根本连学校都懒得来了。
他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无视父亲的管束，毅然决然地搬出了家，完完全全融入了帮派生活。这一混，就是五年。
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团伙的老大，五年后，他已经管着一个近百人的堂口。可即便他手底下管着上百人，他仍旧栽了，栽在那个一路提拨他的老狐狸手里。
顾乾不知道他自己这五年变了多少，看到对面的林谦，却有种时光未曾流动的感觉。
林谦和高中时已大不一样，他长高了，脸颊线条变得硬朗英气，五官也更加清晰明朗，有着成年人的成熟气质，但那双眼睛仍旧那般漂亮，修长的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漆黑如墨的眼瞳，一眼瞧过去，仿如陷入幽静的大海深处一般。
开着宝马，穿着高档西装，英俊而沉稳……简直是天之骄子。
顾乾忍不住暗自笑了：老天总算待我不薄，在我临死之前，竟让我遇到了你。
林谦皱眉盯着他脸前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说：“你需要一个医生。”说着上前几步想要靠近。
“别过来！”顾乾猛地抓起身边的刀，撑着墙站起来，对着林谦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你敢报警，我就杀了你！”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移动身体。
头晕目眩的感觉很糟糕，连四肢都开始痉挛。
“顾乾……”林谦忍不住喊了一声。
顾乾没有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心口又猛地跳了一下。他咬咬牙，瞪了林谦一眼，“你认错人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他这一走，就是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也许下个碰到人会直接打电话叫警察，也许下个碰到的人是正在追杀他的人……可是他知道不能留下来，不能让林谦叫医生，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他一步步远离林谦，就如同那个晚上，林谦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然后远远走开。
第5章 第 5 章
顾乾醒来时，只听到耳边一片喧闹声，吵得他头痛欲裂。他掀了掀眼皮，不耐烦地皱着眉，大吼一声：“吵什么吵！”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两秒钟之后，有人开口问道：“顾乾，你醒了？”
顾乾睁开眼，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身边的情形。
这里是医院，而身边却围着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他再仔细一看，这些学生还都是他认识的——如果时光倒退几年，他连这些人的名字都能点出来，这几个都是他初中同学，而且是几个成天跟他一起打架混日子的小弟。
过了这么多年，这几个人怎么一点都不见老？
顾乾一面奇怪，一面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这么凶险的情况下，竟然能碰上初中同学，竟然还捡回了一命。
“顾你没事就太好了！”
“哈，还好没事，不然那僵尸脸又要骂我们了！”
“顾乾，你有没有哪不舒服的？如果没有，就赶紧出院吧，再不去学校，又要被记过了！”
不对！
顾乾盯着眼前的几个人，总算是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话，他曾经听到过。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有变。
初二上半学期，他和这几个同学一起逃课去打游戏，结果被同学通知说老师来游戏厅抓人，他们赶紧急匆匆逃出来，结果顾乾在街上被一辆车擦了，他根本没受什么伤，但那车主见他们几个还是学生，怕惹出事端，赶紧将人送到了医院。
顾乾他们本来就想躲老师，索性就跟着那人去了趟医院，被迫接受了一个全身检查，还顺便在医院的病床上睡了一觉。
旧时的记忆鲜明起来，记忆中这几个同学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合起来。
顾乾正想着，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进了病房。
那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见顾乾醒了，好似松了一大口气，说：“还好你没什么事。”
顾乾盯着他，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当初那个撞他的车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被人在胸口砍了一刀，几乎要命丧黄泉。怎么一眨眼，却又回到了十年前。
昏昏噩噩地回到学校，被班主任拉去训斥了半个小时，然后又被罚着去打扫学校的厕所。
所有的事情都和当年一样。
顾乾已经完全肯定，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教室，看着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再看看教室里的同学，当真是恍如隔世。十年的时光，竟然如同黑板上的白色字迹，在老师扬手的一刹那，被抹得一干二净。
顾乾并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可眼下发生的事情却如此奇妙，让他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死后重生的缘由。当然，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放学后，顾乾拒绝了几个同学的去网吧的打游戏的邀请，而是去了趟图书馆。
初一的时候，他偶尔会去图书馆翻找那些藏在角落里的科幻小说看，印象之中，似乎就有关于死后重生的。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顾乾难得一见地进了图书馆。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放科幻类杂志小说的书架。
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当年看的那本小说。
顾乾抽出小说，边翻边往书架外走，走进过道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顾乾皱了皱眉，正想骂那人不长眼，却在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愣住了。
林谦！
他差点就叫了出来。
眼前的林谦，却穿着有些大的校服，抱着几本书，被他撞得身子一歪，好在及时躲开，并没有被撞倒。
“对……对不起……”好多年都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了，顾乾开口的话，竟觉得有些别扭。
“没关系。”林谦淡淡地应了一声，抱着书往后面的书架走。
“那个……我帮你吧……”顾乾赶紧追上他，帮他分了几本书过来。
林谦本想拒绝，见他已经拿了书，便没再说什么。
顾乾抱着书跟在他身后，没话找话：“你怎么借了这么多书？”
“我是图书管理员，负责整理这些书。”
顾乾一愣，随即干笑一声：“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会让自己帮忙搬书去图书馆。这么一想，他不禁扭头看了一下林谦。
他比记忆中的模样更青涩，因为年纪小，脸颊不如长大后那般轮廓分明，清秀得有几分像女孩子。但那双眼睛，仍旧漂亮得令人过目难忘。
顾乾盯着他的侧脸，想起他死前与林谦的最后一面，想着那社会精英的模样，他不禁有些好笑：看林谦现在的样子，完全想不到他以后会长成那样。
“你笑什么？”林谦见他忽然发笑，不禁有些奇怪。
顾乾忙摇头：“没什么。”又问，“平时那么多课，你还做图书馆理员，不累啊？”
林谦摇摇头，平静地说：“嫌累就不会做了。”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我喜欢书，所以不觉得累。”
顾乾冲他笑了笑，说：“看你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你不仅喜欢看书，而且成绩一定很好。”
林谦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第6章 第 6 章
两人把书整理完出图书馆时，已经是晚上了。
顾乾摸摸肚子，看向林谦：“你饿了没？”
林谦点点头，“有点。”
“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林谦眼神古怪的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
顾乾想着他大概是怕家里父母担心，所以也没在意，便摆摆手，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林谦却说：“我家离学校近，去我家吃吧。”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
顾乾一愣，他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林谦竟会邀请他去家里。他怀疑地看着林谦，问：“你爸妈不会介意吧？”
“我是自己一个人住。”
“啊？”
林谦说：“我和你一样，父母离异。”
顾乾瞪大了眼，继续“啊”了一声。
林谦丢下一句“走吧”，便没再多说什么，往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顾乾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他暗恋了林谦那么多年，却直到今天才知道，林谦竟然和他一样，也是被父母扔下不管的孩子。
林谦住的房子很大，装修得也挺豪华，但屋子里却空荡荡的。
顾乾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在厨房里煮面的林谦，忽然有些心疼。
比起自己，林谦的处境其实更凄惨一些。他好歹还有爷爷奶奶照顾，而林谦却没有，他还只是个初中生，不仅要面对父母离异的事情，还得学会独自生活，要面对许多成年人都不曾面对的困难。
“吃吧。”林谦捧了两碗面出来。
顾乾走到餐桌旁，接过林谦递来的筷子，望着林谦平静无波的脸庞，忍了半晌，他终于问道：“你父母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住啊？”
林谦吃了口面，抬头看向顾乾，平静地说：“他们给我请了保姆，被我辞退了。”
“为什么啊？”
“不喜欢。”林谦沉默了一秒，又说，“不喜欢那种用金钱买来的关心，还不如不要。”
顾乾心里巨震，他看着林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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