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同意。片刻后,他们各自拿了烟花,暂且分别了。
此处离地宫还远,虽然暂且看不出凶险,可想那杜九封百年肆虐的所在,又岂是那么容易相与的?顾枕澜如临大敌地牵着阿霁的手,叮嘱道:“跟紧了,千万不能松开。”
其实阿霁这些年修为一日千里,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处处靠他保护的小小少年了。不过他十分享受被师父小心照顾的滋味,任由自己的手被顾枕澜握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心满意足。
他们越往森林里面走去,就越发觉这地方诡异地静谧。到了最后,更是连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了。忽然,阿霁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踉跄,顾枕澜觉得自己牵着阿霁的那只手略有些沉,于是随意拽了一把。可没想到,他居然低估了那东西的力道,连自己都险些摔了一跤!
顾枕澜的眉心跳了跳,他头一个念头就是:魂沼!
顾枕澜霍然回头,却并没有见着魂沼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他见阿霁的脚被几棵藤蔓紧紧地缠着,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掐进了他的肉里。阿霁正咬着牙拔出剑,要往藤蔓的根上斩去。
顾枕澜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随手一道锋锐的真元弹过去,顿时将那些作怪的东西齐齐割断!
那藤蔓应该有些毒性,阿霁脚上的皮肤被灼伤了一大块,隐隐是紫黑的眼色。顾枕澜面沉似水,冷哼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妄想为祸人间!”
阿霁却只定定看着他身后,神色不善。顾枕澜想他是疼得狠了,才想好言安慰几句,却冷不防被飞身扑过来的阿霁压在了身、下。几乎与此同时。一大捧尖锐的松枝呼啸而过,越过他们,正钉在对面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只见那大树的中间一段瞬时就被掏空了,干脆利落地轰然倒地。
顾枕澜安然无恙,只是阿霁的背上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血汩汩地流着。
阿霁却不觉得疼。他几乎不敢看顾枕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脏鼓锤一般奋力擂着胸腔,呼之欲出。这个姿势恰好与那梦境开始的地方如出一辙,阿霁再也忍不住浮想联翩,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霸道地扣住了顾枕澜的腰。
顾枕澜冷不防被他大力掐住了腰,却是问道:“怎么,疼得厉害么?”
一句话将阿霁从美梦中拽了出来,阿霁悚然一惊,而待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时,更是被那色胆包天的自己给吓坏了。
阿霁满脸通红,掩饰地低声道:“也、也没有。”
“疼有什么说不得的?”顾枕澜心疼极了,他一边替阿霁疗伤,一边抱怨道:“你何苦搭上自己?那松枝雕虫小技,我能躲不开吗?”
是啊,师父是何等修为,几时轮到你出头?阿霁的心情低落极了,他蔫蔫地说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顾枕澜的心里软软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有了一个阿霁。他想,就算有一天让阿霁替他去死,大概阿霁也会不说二话吧。
真巧,他也可以。
他们越往森林里面走,密密麻麻的树藤就越多,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怕了顾枕澜,那些企图食人的却再没见过。这里的树几乎都长得一个模样,遮天蔽日的,连方向也很难辨别。顾枕澜这个路痴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一脸茫然地苦笑道:“这下可好了,别说找什么引魂丹,你现在就是让我去寻那地宫的入口,恐怕也不成了。”
阿霁在几棵树之间转了一圈,无奈道:“师父,我觉得咱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顾枕澜大吃一惊:“鬼打墙?”
阿霁笃定地点点头:“您看这棵树,我起码已经见过它三次了;你若是有疑虑,咱们便在那上面留个记号。等到再走一段时间,还会要转回来的。”
顾枕澜更惊讶了:“你竟然能看出这里的树有什么不同?”
阿霁:“……”总觉得他师父的关注点哪里不对的样子。
顾枕澜百分之百信任阿霁,也并不打算毁坏植被浪费时间,他道:“既然你说是鬼打墙,那我们便想想怎么出去吧。没想到那杜九封死了这么多年,人都被观善真人打得魂飞魄散了,居然还留着几棵树,在这替他拘禁生魂。”
顾枕澜一把将剑拔出来,道:“你觉得简单粗暴点的法子怎么样?”说罢他将真元贯于剑尖,快似闪电的一剑破空而出,势不可挡。
似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应声碎裂了,什么魑魅魍魉也该消弭于无形了。周围污糟的空气,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顾枕澜大步往前走去,端的是意气风发,睥睨无双。
……只留下级在他身后焦急地叫道:“师父,不是那边!”
接下来,顾路痴老老实实地跟在阿霁身后,再也不想强出风头了。
“杜九封那老鬼死了百余年,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却还在为害一方,可见‘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是十分有道理的。”顾枕澜一边走,一边留意着琉璃球的变化,还一边不甘寂寞地唠叨着:“而像我这种好人,死了大概也就一了百了,尘归尘土归土了。”
阿霁实在听不得他说这个“死”字,连忙打断了他:“师父,你的修为离得道飞升大概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说什么死?”
顾枕澜笑了:“飞升又有什么意思?还是接着说死吧,死后在轮回里走上一遭,可能倒更有趣些。”
顾枕澜说着便想起了溯源卷上的那个换命术。不过要是这么说来,就算到最后真的不得不动用那法术了,倒也不算不能接受。
最好能在魂魄上下个标记什么的,然后让阿霁将他的转世好生照看着。他也不用当什么掌门,就当个不成器的小弟子,不必用功修行,遇事就躲在后面,间或重操旧业写写话本,这日子倒也不错。
顾枕澜这样想着,那地宫的入口赫然已近在眼前了。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近在咫尺的地宫入口, 守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凶兽。它长得有些像牛,却比牛巨大凶悍许多,一身苍白的皮,利爪锋锐无匹,四根獠牙闪着寒光,乃是一只稀有的梼杌!顾枕澜舔了舔唇,低声对阿霁道:“你看, 杜九封已经魂飞魄散了一百多年,却还拘着这等罕见凶兽守着那副皮囊。”
阿霁神色凝重:“这地宫外头已如此凶险,里面更不知是何光景。师父, 咱们真的要进去么?”
顾枕澜眼中精光一闪:“进不进去再说,可这只梼杌我无论如何也得留下。”
原来在那换命术中,比较难得的东西,便有一样是这梼杌的角, 也就是它的獠牙。顾枕澜起初也没将它当回事,因为这种凶兽虽然不常见, 但也不是找不到;若是肯花高价,说不定在黑市上就买得到。不过现在既然给他碰见了,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顾枕澜吩咐道:“阿霁,你为我掠阵, 我去会会那东西。”
阿霁有些担忧地劝说道:“这凶兽看上去不太好对付,师父,咱们要不要等等帮手?”
顾枕澜哪里肯听,阿霁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飞身出去:“不必, 我要它有用,不想同旁人分赃!”
话说那一头梼杌在此处待了百余年,一个人影也不曾见过。此时它一见两只可口的食物,眼睛都冒绿光了。梼杌不顾一切地朝顾枕澜撞了过来,四颗獠牙突兀地刺在一张血盆大口外面。
顾枕澜看着它的牙,眼睛也闪了绿光。他不闪不避,提剑迎了上去,看那架势竟是要与这畜生硬碰硬。
阿霁看得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虽然知道顾枕澜绝不会被一个畜生所伤,可这一幕实在骇人,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顾枕澜一剑,正格挡在了梼杌的獠牙上。
本来以顾枕澜的修为,确是不必将个畜牲放在眼里,他又心急,所以难免贪功大意。可这梼杌跟了杜九封许多年,大概有些修为,因此他没能一剑斩断梼杌的獠牙,却反倒激怒了凶兽。梼杌长啸一声,只听得山林动荡,那些瘦骨嶙峋的怪鸟们受惊一般直飞冲天;紧接着又往下急冲,朝着两个猎物啄了过来。
顾枕澜随手一挥,一张巨大的光网凭空出现,瞬间就将他们两人一凶兽罩在中间。那网坚韧非常,任凭那鸟怎么啄也啄不破。顾枕澜轻巧地跃起三丈高,第二剑转瞬即至。
梼杌的身体膨胀开两倍有余,又高高抬起手掌,向他拍了过去。顾枕澜剑招一变,直直向上方斩去,梼杌来不及收招了,被人狠狠一剑刺穿了爪子。
那畜牲疼得狠了,巨大的尾巴狠狠抽在身后的巨石上,直弄得一阵地动山摇。顾枕澜被震得站立不稳,忙将剑鞘戳在地上,这才稳住了身形。紧接着,他竟顺势一撑剑鞘,接连递出三剑,赫然是拼命的打法。
阿霁看得心急如焚。每到这种时候,他总要怪自己修为低微,当不得个人用。不然他的师父又何必要亲自动手?他想要什么东西,自己都能轻易为他取来,那有多好。
阿霁这么一走神儿的功夫,顾枕澜剑剑不落空,场上的凶兽已经又接连又伤了两只爪子和一条前腿。现在它只剩了一只后蹄,颤颤巍巍的立在那儿,看起来有些可笑。
梼杌再不敢不可一世,它恶狠狠地瞪着顾枕澜,那样子竟似是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顾枕澜却轻笑了一声,挑衅道:“畜牲,想报仇么?”
那凶兽被人圈养久了,开了些灵智,好像真的听懂了顾枕澜说话,顿时就被激怒了。可他忌惮眼前这个人类,只威胁地张开大口,却没敢轻易上前。
顾枕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挥剑直指梼杌眉心。他这一剑终于下了杀手,剑招之中还藏着百般变化,将行动不便的梼杌诺大的一个头,尽数笼罩在了其中,绝无退路。
那畜牲倒也刚烈,明知躲不过了,便凶猛地撞了上去。只听见一声悠长的钝响,顾枕澜的剑尽根没入,卡在了那凶兽的头盖骨里。
这只梼杌定然是活不了了,可顾枕澜的剑一时间也拔不出了。它怨毒地盯着顾枕澜,口中冷不防吐出一口黑气来。
顾枕澜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赶忙急速后撤,却仍然慢了一步。他的右前臂整个被那诡异的黑气裹在里头,那东西如有实质,蛛丝一般密密麻麻地缠着他,怎么都甩不脱。
大意了,想不到杜九封竟还真给他这守墓的怪兽留下了些“好”东西。顾枕澜当机立断,一咬牙,狠狠一剑削下了一大片黑气,也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他小臂上渗出了一点血,把袖子染红了。沾在黑气上嘶嘶地冒着白烟,居然淡了不少。
顾枕澜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臂划开了长长的一个口子,血液顿时喷涌而出。一时间,他整条手臂都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白烟里。
可他大概是划破了动脉,眼看着脸色就苍白了下去。不过万幸的是,白雾散去之后,他的手又恢复如初了。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至多是虚弱一阵罢了。顾枕澜如无其事地跑到凶兽的尸体前,迅速割下了它四颗獠牙,心满意足地收了起来。阿霁已经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伤臂,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枕澜宽慰地对手足无措的阿霁一笑:“别慌,拿根带子绑住我的上臂。那伤口上些药便可,这算什么,一时半刻就愈合了。”
这伤自然是不算什么的。可刚才顾枕澜刺向自己的那一剑,就如同斩在阿霁的心上,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他的无能。
顾枕澜将梼杌的尸首踢到一边,站在地宫门前,谨慎地探究着。不多时,裴东行和陆西城也已到了。裴东行看着那一地深红的血迹,故作惊诧:“哟,这是谁受伤了?”
阿霁对他怒目而视。
陆西城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问顾枕澜道:“顾掌门,您这一路可寻到了引魂丹。”
顾枕澜摇了摇头:“不曾。”
陆西城有些失望:“看来您与那物也无甚缘分,看来现在咱们就只好盼着凤楼能交些好运了。”
顾枕澜对他一笑,随口胡扯了句宽慰的话:“是,连兄想必吉人天相。他到的这样迟,说不定便是因为路上有什么奇遇。”
然而吉人天相的连凤楼出现之时,一身雪白的长衫都快叫血染透了,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奇遇”。然而他那奇遇与引魂丹无关。连凤楼一身血迹也没让人觉得污浊,反倒有些别样的风华。他脸色苍白精神却亢奋着,只不过身旁的苏临渊少见的面沉似水。
裴东行讶然向他看去:“连师弟,什么东西将你伤成这样?”
话是关切的意思,然而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愉悦的心情。连凤楼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些人藏头露尾,自然什么也碰不见,便不要操心旁人了。
裴东行反唇相讥:“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对,总比某些人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要好一些。”
连凤楼不耐烦应付他,只当没听见。可一向好脾气的苏临渊却少见地上前半步,将佩剑无礼地横在了裴东行的面前:“前辈没有惹是生非,却也找到引魂丹,想必十分懂得明哲保身。既然如此,您在叶家又何必强出头?”
其实找不见引魂丹本也怪不得他,因为那物本来也不一定就在林子里,可见苏临渊是动怒了。顾枕澜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他认识苏临渊这么久,他一向都是克己又宽和的,如此强词夺理地与人分辩还是头一遭。顾枕澜已经找了个不错的角度坐了下来,打算好好的看场戏。
连凤楼从来不怕惹事,对苏临渊自然是纵容的。只可怜陆西城两边劝和,急得额上直冒汗。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回了山庄立刻要先闭关五十年;并且以后绝对不跟这姓裴的一起出门。
好在苏临渊比较有大局观,所以这冲突最后也没起来。顾枕澜暗自觉得遗憾,又转而研究起地宫的大门去了。
他们一行六人一字排开,全都不错眼珠地盯着那扇门。没有人认为杜九封在临死前会不在自己的地宫里布下重重机关,只不过是什么样子的,就无从得知了。
“我们现在该如何,直接破门而入么?”
“一人开门,两人掠阵,三人断后。”顾枕澜道:“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只不过咱们现在这个情况,人选方面该好好斟酌一下。”
陆西城略一思忖,道:“我来开门,裴师兄和凤楼为我戒备一二,其余三人断后,如何?”
顾枕澜微微颔首:“确是个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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