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仿佛确定了这货是个傻缺道士,不再绷紧了神经,缓缓闭上眼,睡死了过去。
小道士看他闭上眼,等了好一会儿这人却不睁眼,仿佛又死了。他小心翼翼凑过去,拿一根狗尾巴草搔了搔这人鼻孔,“嗳,又死了?”
小道士左搔又搔这人却不吭声了,分外无聊,最后泄愤拧着这人鼻子,“嗳,你醒不醒!”
终于把人掐起来了。
死人难以置信地看他,“你怎么这么烦。”
“你居然嫌弃我?不知道我是个宝贝么?”
死人第一次遇上这种不要脸的状况,现在又是半个死人,又不能揍他,十分吃瘪。
“嗳,你往哪儿呢?我送你过去,你下山么?捎着我行么?我保护你。”
死人充耳不闻,拖着身躯往一边爬,他身上多处受伤,一路爬过的草,血迹斑斑。
小道士依旧死缠着不放,“你喝水么?我知道小河在哪边,终南山上的水可甜了。”
死人停下来,隐忍地瞪着他,小道士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一定需要我。”
小道士可是十分欠了,自己在前边蹦蹦跳跳的走,后边死人拖在地上爬。小道士走的当然快,死人在后边跟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察觉拉出太远距离,还会停下来等等他,悠闲地哼着山野小调。
死人终于在半路上累死了,头磕在泥土里,四肢还保持着奋力前行的姿势。小道士从前边撤回来,蹲在这人旁边,拿指头戳了戳他,叹了口气,“嗳,你身上好多死人味儿啊,我不想救你。”
“可是山上好无聊啊。”
小道士苦恼半晌,站起身来,“……喂你一口水得了,看你能撑多久了……”
小道士揪了一片脸大的梧桐叶子,一折一对,做成一个小斗,他扬起白净的小脸,笑嘻嘻的说:“各位树仙姐姐哥哥,来一点露水呗。”
本来山野无风,而道士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周围的树叶全都簌簌的动起来,竟然真落下一滴一滴的水来。
小道士颠颠儿地去接缓慢滴落的露水,不一会儿露水就在树叶里积起小小一洼。
一只黄色的小鸟也衔着一枝树叶飞过来,在梧桐叶里抖了一抖,滴下几滴露水。小道士摸摸他的头,小鸟儿亲昵的蹭蹭他,又飞走了。
小道士鞠躬行礼,“谢谢各位哥哥姐姐。”
小道士费力把这死沉的人翻过来,捏开他的嘴,将露水小心翼翼灌了进去。
闲来无事,小道士摘了柔软的柳条,编织了一顶柳帽来,歪歪戴在头上,又拿大梧桐叶子铺了死人一身,用叶子将他包起来,还在上面撒满了嫩黄色的苦菜花。
死人从地府走了一遭又回到人间,觉得浑身气力足了不少,居然能坐起身来。他瞧着满身荒唐的叶子和黄花,和远处无忧无恼的少年,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啊呀,你终于醒了。”小道士蹦过来。
死人不做声,待道士一靠近,忽然伸出铁爪,牢牢揪住人前襟,目光之中杀气秘鲁,“你是什么人?”
小道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跟猫儿似的,顿了一下就噼里啪啦回嘴了,“我什么人?你什么人?我还没问你呢?你就来质问我?你知道我谁么?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人不说话,只死盯着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几种想法,虽然这人是个道士,但未必穿成这样的就是道士,刚才是他救得自己?确实明明白白自己魂都离体了,却又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起死回生的力量?是威胁么?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那你是谁?”这人缓缓松了手。
小道士立马从他身上跳开,俩手揪着前襟,嫌恶的看着上面的黑红爪印子,愤愤道:“废话!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小道士飞快的跑到水边,三下五除二剥了身上的衣服,扑通一下跳进山涧。
“脏死了!”
死人坐在原地,愈发确定对方真是个装蠢的奸细。
小道士跳进水里,接着就忘了先前在干嘛,猫到水底去摸鱼。他水性好,能长时间潜在水底。这厢死人从地上爬起来,看他一袭白道袍就跟蛇蜕似的散落在岸边,幽碧的潭面水流从高处泻下来激起白沫,那仙童似的小道士不见了踪影。
死人看了一会儿湖面,把那套衣服拿走了。
小道士追着一尾红鲤,追着追着差点窜出了山,吓得他立马往回游,一口气游回原处,哗啦从水底窜出来。
他全身湿淋淋,亵衣黏在身上,青涩的身体一览无余,七手八脚爬上岸去穿衣服。
死人在河边洗净了脸,便拿着道士的衣服往山里走。他好不容易逃过追杀,躲进了终南山里,一时半会儿之间怎么敢下山。至于那个傻缺道士,他哼笑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道袍,让他先在水里泡一会儿吧。
死人发现了一大片覆盆子,萼片托盘状,上面一粒一粒的小珍珠似的攒在一块儿,每个都拇指大小,红的要透明了。他刚蹲下去揪一个,就听见响彻山谷的怒吼,“我的衣服呐!”
嗯,中气十足,空谷还响,哀转久绝,看来是真气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就一个字~
第49章 天真
死人蹲下来,粗砺的手狠狠揪下一大把那些攒在一块的小珍珠,一口塞到嘴里。他已经三天没吃饭,指头大小的野果也是救命食粮。覆盆子连充饥都不能,而且吃完以后,一直压抑着的食欲全都苏醒了,饿的他难受。死人起身准备再到别处寻野果,忽而听到猛虎的吼叫,汗毛全炸起来,警觉地环顾四周。
树林深处传来簌簌响动,死人猛一回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头猛虎从他头顶上扑下来!
死人被扑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依旧是个整的,那头扑倒他的猛虎低头耸肩,虎视眈眈,大约下一刻就能吃了他。
死人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力气,站起来都勉强,何况是面对一只凶猛的老虎。但不是死在战场上军营里,而是默默无闻却死在了野兽嘴里,这是屈辱,他不能接受。死人不动弹,背在身后的手却摸到一块石头,摸索到他锋利的边,攥紧另一头。
老虎还在呜呜的低声吼,兽性的直觉另这只老虎不敢小觑这个垂死的人,人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人。
那该死的道士又在山谷里嚎叫了,“喂~大虎~你找到人了没有~”
猛虎偏过头去,似乎是在辨听话里的指示。死人抓住时机,就是现在!攥紧石头倾尽全力朝猛虎劈过去!
猛虎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咆哮!
“嗷呜~”
满口獠牙,只要一阖上,就能咬碎人的脖子。
死人毫不畏惧迎面而上,忽然一滞,败下阵来,呕~
这老虎嘴里熏死个人……
老虎显然满意于自己的威势,绕着已经被熏晕了的死人骄傲的转了个圈,傲娇的摇了摇尾巴,再不时低嚎几声。
老虎一嚎,冲天臭气便再从他嘴里露出来,死人憋气憋得生无可恋,没想到自己的居然有一天能被臭死。
猛虎驱赶着死人沿着回路走,一直到之前的水潭边,路上死人一回头就被猛虎吼一下,跑都没法跑,谁跑得过一头老虎。回到潭边,小道士果真气鼓鼓地在水里泡着,像个……生气的□□。
“你烦不烦!忘恩负义!无耻之极还臭不要脸拿人衣服!你就是那条冬眠的蛇我就是那可怜的农夫!你就是那个瘸腿的狼我就是那个悲催的东郭先生!狗咬吕洞宾,我一颗好人心都喂了狗!你赔我衣服!”
……
死人抓着手里一团黑黑红红的衣服,挺淡定地说:“没坏,给你。”
小道士这次真炸了!“你……给……我……洗……干……净!”
气势如虹,声震云霄。
……
山顶真一观中,三师兄放下扫地的扫把,对旁边劈柴的六师弟说:“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小师弟的声音。”
六师弟刚刚劈完一堆柴,满头大汗,他起身擦擦额头,气喘吁吁地说:“三师兄你听错了吧。”
三师弟颇认同的一点头,“也是,小师弟不是下山去了么,这都半个月了,我还老是记不住。”
六师弟憨厚笑一下,转过头,又挑着水桶去担水了。
小道士裹着中衣坐在大石头上悠闲的晒太阳,手里拿了一根长柳条打着河水玩,湿透的亵衣摊开晾在一边。
死人蹲在不远处河边上,哼哧哼哧地搓衣服,就是先前他拿走的道袍大褂,里衣没脏,小道士囫囵穿上了。大褂上本来他只印上了一个爪印子,后来又拿衣服擦了几次伤口,雪白的道袍变成一块抹布,小道士差点让老虎吃了他。
弓腰洗衣分外累得慌,死人稍微停了一下,旁边一直监视他的老虎“嗷呜”一声,他不自觉闭气一僵,立马又搓起衣服来。
小道士听见老虎低吼,转头看丫的被吓成这样子,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小道士的怒气就跟天上的云彩似的,轻飘飘的,那会儿气的半死,这会儿就看着搓衣服的傻乐了。
小道士光着脚丫子踩着河滩上的卵石蹦过来,拿手中柳条搔了搔老虎的大脸,哄道:“大虎乖~去那边看着吧~”
非常威武的老虎居然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小声嗷呜嗷呜,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道士笑嘻嘻摸了摸它头顶威风凛凛的“王”字,“乖~等会儿再陪大虎玩~”
大虎恋恋不舍走远了,一步一回头,最后蹲坐到远处树荫底下,小道士看它,它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死人回过头去看,它就嗷呜一下又凶起来。
小道士拿蘸水的柳条跟对待大虎一样,搔弄死人的额头,“看见了么?大虎是我的跟班,你要是再敢跑,我就让他吃了你!”说这话时小道士尽全力瞪大了眼珠子。
幼稚……莫不是傻……死人瞧着他的模样,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又去洗衣服了,他从七岁第一次杀人,到现在手不知道沾过多少血,唯一见不得的,就是蠢得自以为是的天真。
不经世故的单纯是假单纯,死人在心里一张一张给这个道士贴标签,傻,蠢,天真,矫情。这多半是个山上被宠坏了的道士,学点奇淫巧计恣意妄为。
死人面无表情的搓着衣服,心里盘算应该怎么办,追兵太多,短时间内下山是不可能,这个道士又让他带着下山,看上去他没什么本事,他身那个听话的老虎是个大麻烦,得想办法摆脱他们才是。死人搓衣服的手慢了下来,在心里思量,也许得想办法杀了这个道士才行。
小道士在死人旁边撩水玩,突然停下来,欢快的小脸突然不笑了,挺沉默的望着湖面。死人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自己的心思被他窥探到了,但这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
小道士忽然回头,脸上露出恼怒神情,指着死人手里的道袍,大声说:“你把我衣服洗烂了!”
死人在沉思中一下被打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果真烂了一个窟窿。
衣服还泡在水里,死人举起两只手来放到与耳平齐,神色坦荡,表明自己什么也没干。小道士哪里听得进去,趁着死人没防备,一把抓着人推进了河里。
河水很深,死人没防备,所以落下来就呛了一大口水,咳得死去活来。偏偏那小道士睚眦必报,也不怕再把自己里衣湿透,再次跳进河里,摁着冒出头来的死人再次往水里按,俩人在水中撕扯,折腾起巨大的水花,每次死人挣扎着冒出头来,就被小道士毫不犹豫地摁下去。
几次三番下来,死人真的要死了,挣扎都没了力气,任由自己被摁在水底。小道士把人拎出来,探了探鼻息,还活着,拉着他游回了岸边。
小道士压着他胸口,压出来不少水,就跟晒咸鱼干似的晾在河边石头上不动他了,自己穿着里衣晒太阳。
好一会儿,死人自己醒了,接着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歪过头去大口大口往外吐水。
“你再敢跑我下次就不救你了。”小道士恶狠狠地说。
明明是你推下去的,死人心想。
死人心里现在紧绷的很,这个道士远非脸上这么纯良,杀他没这么容易。
俩人挨得近,道士留给他一个后背,湿透的里衣贴在身上,线条年轻而美好,他就地打坐,微微低着头,嘴唇微抿。死人能瞥见他的侧脸,有一瞬间,他真觉得眼前这道士,可能真是个下凡的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有时间读足够的书,给你们写更好的故事,写的很糟我也很难过,很抱歉
第50章 穿衣
小道士打坐许久,像是睡着了一般。死人不是没想过就趁道士入定的时候一石头砸晕他然后逃之夭夭,然而几丈远的老虎盯着他,连眼皮都不带阖一下,试了几次,死人都没敢下手。
他这一边精神紧绷着,小道士那边却入定到半路睡过去了,死人先前还不知道他是睡着了,后来听到小声打呼噜,脑袋也不正了,就差鼻子里钻出俩泡泡……死人瘪了瘪嘴,这道士是个赝品。
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睁开眼时太阳都跑到西南方向去了。死人在一边出神地望着水面,小道士抻了个懒腰,不小心戳到了人家的脸,才把这人的魂拉回来。死人掸了掸自己刚刚被碰到的脸,小和尚打了个巨大的呵欠,声音黏黏糊糊地问道:“在想什么嘛,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
小道士吸溜一下鼻子,埋怨道,“真不会聊天。”
死人充耳不闻,盘腿坐在那儿,腰杆笔挺。
小道士还只穿着里衣,中午太阳晒,晾在石头上的亵衣和外褂已经干了,小道士迷迷瞪瞪把亵衣摸过来,旁若无人当着死人的面就把衣服全脱光了。他皮肤跟白瓷一样,光滑白皙,像是会发光,偏偏他还穿的慢,爱穿不穿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系带子。
同样慵懒的姿态,有的人是造作,有的人是勾魂夺魄,小道士属于后一种。死人就坐在他身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气,有一瞬间,死人仿佛被蛊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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