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刚到何许人楼下,手上就塞满了不少社团招新的学姐发来的传单。
“学弟,击剑社了解一下。”
“学弟,长这么高,打篮球条件一定不错吧。”
“学弟,你长得真的很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动漫社,很适合一些cosplay。”
……
徐然微笑着一一拒绝,一心只专注在宿舍楼即将出现的那个人身上。
“何许人,这边!”何许人一出现,徐然就像怕他发现不了自己似的招起了手。
何许人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徐然真的就像一颗闪耀的恒星,隔着三十一级台阶都能一眼看见他身上闪烁的光芒。
“你怎么还背着这么大的书包?”徐然自然而然地把何许人的双肩包背到自己身上。
“我觉得这样挺方便的,万一接到了学长学姐的传单和志愿表也好放一点。”何许人的后背突然毫无遮拦,实在是不自在得很,心里又生出缺少安全感的紧张。
何许人的宿舍楼离学校食堂不过百米,道路两旁俱是社团组织的摊点,马路上人头涌动,或走或停,热闹中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这就是我的大学,一个和以前大不相同的地方,何许人跟着徐然走向食堂。
吃过午饭,徐然带着何许人沿着社团组织招新的展示区域乱逛。
“学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飞行器制作协会啊?”一个学长把宣传手册塞到何许人手里。
何许人点头接过,却不好拒绝,只能站在摊位前认真地听着学长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自己的社团的优点。
一而再,再而三。或许是何许人看上去特别容易说话,两人已经被拦停了好几次,平均一个社团要接受十分钟的推销输入,不知不觉就在“百团大战”展示区消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你喜欢之前的那些社团吗?”徐然停下脚步,看着手中抓着一叠志愿申请表的何许人。
何许人实在是对这些社团没有兴趣,可是从小到大父母都不曾教过自己要怎样拒绝:“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告诉他们‘我不感兴趣’不就好了?”徐然接过何许人手中的志愿申请表,粗略地扫了几眼,实在是不太适合他。
“这样不太好,他们很努力地在为自己的社团招新。”何许人捏了捏裤腿。
“你没有必要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忍受,而且既然你没有兴趣,那他们对你的游说也是无用功,直接拒绝,没有什么不好的。”徐然突然俯身逼近何许人,与他平视,似乎是在激励着什么。
“学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围棋社啊?”又是一个学姐,笑容真诚,酒窝深陷。
何许人看了看徐然,徐然无声地点头。
“对不起,学姐……我不太喜欢下棋。”何许人咽了咽口水,不太敢看学姐的表情。
学姐倒是不甚在意,微笑不变:“没事没事,如果以后有兴趣了也可以来加入我们。”
何许人长舒一口气:拒绝好像并不困难。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何许人拒绝得似乎越来越自然。
“没有感兴趣的吗?”徐然看了一圈已经逛得差不多的展示区。
何许人点点头:“嗯,我不太想参加。”
“现在才两点半,那我们去看电影吧。”徐然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可以。”何许人拒绝不了徐然,由心到口。
暑期热映档已过,观影的人也不少。
何许人对立牌上大力宣传的影片没有多大兴趣,看了几遍都没有想看的。
“看什么?”徐然站在收银台前问何许人。
“随便。”何许人选不定,指望着徐然做决定。
“你们这儿有没有不太热门的片子?”徐然看得出眼前人似乎兴致缺缺,“就是那种没什么人看的片子。”
收银台的职员表情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大学生,打出两张电影票。
“恐怖片?”徐然接过票,试探着询问着何许人。
“可以。”何许人看着大厅里来回的年轻男女,对人群又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只想快点进去。
冷门影片果然名不虚传,偌大的观影台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
说是恐怖片,不过还是些国产片的老套路,到头来都会是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吓人,徐然从一开始就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何许人身上。
何许人看得很认真,每当有故弄玄虚的装神弄鬼画面出现时,他都表现得很淡定。可当画面播到女主人公被人打昏拖进面包车时,何许人的表情突然开始扭曲,两手紧紧掐住膝盖,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何许人?何许人?”徐然在他耳边小声呼唤,何许人却像融入情节,整个人都颤抖着没有反应。
“啊!”荧幕里的女主人公被绑上废弃的躺椅遭受电击。
一个特写给到女主人公抽搐的手指,何许人也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恍惚间回到了那个被刻意掩盖的地方,自己也被捆绑在电击台上无法逃脱。
“何许人?何许人!”徐然不再压低声音,双手抱住何许人的脸,强迫他从画面中脱离。
何许人用力地眨眼,却发现眼前都是重影,脸颊旁是炙热的掌心,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掌心。
“何许人!何许人……”有人在叫自己,何许人控制着自己的心境,强力把自己拉扯出回忆。
眼前的重影叠合为一个人,徐然。
“徐然。”何许人小心地发声。
“是我,是我。”徐然点点头,拉着何许人从侧边安全出口走出影院。
“你冷静一点。”徐然把何许人拉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给他擦脸。
流水哗哗,冲刷着何许人的耳膜。
何许人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反胃感,推开就近的一个隔间门就开始呕吐。此时洗手间没有别人,何许人呕吐的声音格外刺耳。
直到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何许人才慢慢直起身子,奋力压下翻滚到喉头的酸水。
“擦一擦。”两张纸巾递到自己面前,何许人接过,把嘴边的秽物擦拭干净。
“对不起。”何许人又接了一捧水漱了漱口。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走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徐然又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何许人。
“对不起。”何许人的抗拒显而易见。
“没关系,我等你愿意主动告诉我的时候再听。”徐然从何许人的反应中已经获悉一二,但是并不想逼他。
电影还未散场,两人就怏怏返校,一路无言。
“再见,好好休息。”徐然在宿舍楼下把背包还给何许人,却在对方上楼时又自言自语道,“做个好梦,最好能梦到我。”
深夜,何许人埋在被子里迟迟不肯入睡。
“徐然……”何许人一边闷声自语,一边用手在脸上反复摩挲,回味着徐然掌心的余温。
徐然真的来势汹汹,总是能目标明确地正中自己的红心,狡猾又致命。无论是初次相识还是再遇见,他都像一个骁勇的猎人,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隐蔽的藏身点,渐渐地包围收网,让自己的阴暗面无处可逃。
我要不要逃呢?何许人的心像被围猎的从马戏团逃跑的鹿,一头撞上徐然温情脉脉的网。
作者有话要说: 冻得像条狗,只想困觉_(:з」∠)_
第26章 竭心
何许人和徐然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的影院不快,专业课程的学习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晚上,何许人借了徐然的手机,按照他之前所说的方法拨出了那一串萦绕在脑海中无法挣脱的数字。
听筒里一阵忙音,无人接听。
何许人一连拨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心中的期许与压力也在一声声机械地服务音中逐渐消磨殆尽。
也许这根本就只是一串错误的数字呢?何许人又想起了8号在反复吟念那句时的坚定,带着血腥味的月光仿佛又将他笼罩在那个幽闭的小屋。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何许人强迫自己再按下呼叫键,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淡然与沉稳。
“别打了。”徐然从何许人的耳边夺过手机。
“你不是说这是德国的电话号码吗?现在肯定还是休息时间,所以没有人接……”何许人不停地用言语暗示着自己,将心中的期许余烬不断扇旺。
“你仔细想想,德国和这里差七个小时,这个点正好是大中午,怎么可能还在休息。”徐然点开通讯录,第一位的已拨号码已经有四十二次了。
“……”何许人的神气突然颓败下去,像一条被架于篝火之上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眼中的光彩。
“不要灰心,我也只是猜测,也许这个号码的主人换号码了或者是有事呢?”徐然不知道这串莫名其妙地号码对何许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他那副迅速憔悴的模样实在是让自己看得心慌。
“真的吗?”何许人迟疑地开口。
“真的,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是这样,号码变动特别频繁。”徐然嘴上顺着何许人的意思扯着谎,可是自己在意大利时从头到尾都没换过电话号码。
徐然留给何许人的那封信里,少年满怀期许地留下了自己渴望被拨通的数字,只是那串号码从未收到它使命所在的回应。
“好,我明天再打。”何许人吊着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不行不行,我从明天起就要去参加设计大赛了!得去外地三个多月呢!”徐然不停地用小谎圆着上一个谎言。
“真的吗?”何许人不清楚美院的安排,但他相信徐然说的话。
“嗯,等我下个月回来再试试,我的号码全球通,下一回肯定能拨通的。”徐然一边安慰着何许人,一边劝说他早点休息,“回宿舍吧!今天早点睡,明天还得上课呢!”
何许人听话上楼,中途还不忘回头和徐然确认眼神。
徐然目送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打开手机锁屏,面色凝重地默念着那串一直未拨通的号码。
何许人学的是新闻传播,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安排较为宽松,只是徐然真如他所说,整整三个月都没再出现。
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徐然却像上了定时器一样,每天都会定时来电话同何许人互道晚安。
“何许人,想我了吗?”徐然的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哭泣过的哽咽。
“你怎么了?”何许人关切地问。
“咳!没什么,我的稿子通过初审了,今天晚上和同学喝酒庆祝了一下。”徐然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强调里透露出些许的醉意。
“你还好吗?喝得多不多?”何许人稍稍放心。
“何许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想不想我?”徐然似乎是真的醉了,有些不依不饶的执拗。
“你醉了……”何许人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好想你,何许人,我好想你!”徐然隔着手机听着何许人轻柔的呼吸,开始没来由地语无伦次起来,“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该走的。你痛不痛?你这么好……”
“喂?”听筒里一片杂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何许人听不清徐然的声音。
“嗯……呜呜……”杂音过后,徐然的抽泣声又响起。
徐然虽然在经历变声后嗓音低沉了不少,可此时的每一道抽泣泣中都带着原生的小奶音,像个无助的孩子,直击何许人柔软又敏感的心脏。
“徐然,徐然……”何许人捂住话筒连唤几声。
“何许人,你痛不痛?”徐然的问题在何许人看来毫无意义。
“不痛不痛。”何许人以为徐然是在刚刚撞疼了。
徐然又呜咽着拖着何许人说了一大堆话,何许人都耐心地回答着,不见半分烦躁。
两天后,徐然如期返校,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
起初的参赛徐然确实是骗何许人的,只是没想到那晚在回宿舍的半路上自己接到了那串号码的回拨。
电话那头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干练却难掩消极。
“喂。”徐然先开口。
“中国人?”男人似乎有些紧张。
“是,请问你是?”
“对不起,这可能会很冒昧,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是谁打的这个号码!”
“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现在过得好吗?”
“我觉得我并不清楚你说的是谁。”
“我知道他还没有原谅我,对不起,如果你能见到他请帮我说声对不起。”
“我可能懂了,你们是不是……”
“是,我和他是同性恋人,只是当初我并不敢在人前承认……”
“我的恋人也是这样,我觉得他们可能有联系,所以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这个刚从手术台上脱离的男人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求死的意念,徐然这个越洋电话就像凫水者急需的稻草,他孤注一掷地把所有信任都寄托在这串数字所属的陌生人身上。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然仿佛从别人的视角看到了自己和何许人的未来。
男人口中的“他”住在南方沿海的城市里,家中独子,天资聪慧,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所以容不得做出任何违背家庭意愿的事……
这个“他”还挺像何许人的,徐然觉得在某些方面这两人都有着微妙的相似。
徐然和男人彻夜长谈,得到了“他”的详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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