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季眉头微蹙,他在仓夷上不怕师兄不怕师父连在师尊面前有时都没大没小,面对鬼王的时候豁出命也未曾生过惧意,前些日子那妖气浓烈的妖物也没让他萌生怕意——可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怕过,就在得知妖物或许会对君免白不利之时,他是怕过的,怕那日日夜夜缠着他的男子遭遇不测,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君免白眉梢都是暖意,一双眼笑吟吟望着他,他顿觉那眼仿若能看清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就好像有一颗微乎其微的小石子向他砸来,掀不起惊涛骇浪,却荡着层层涟漪,似乱非乱,搅乱他的心湖。
楚季下意识的避开那双明朗的眼,暗自咬牙,压下心里的异样,再看向君免白时,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满脸坚定,对着君免白皎洁一笑,音色朗朗,“我有什么好怕的,睡便睡,你半夜别吵我便是。”
君免白深深望着楚季的神色,见他白皙面皮上似染了淡淡的红晕,先是微笑,继而越笑越厉害,笑得肩膀都微微发着抖,边笑边言,“好,你不怕,不怕。”
他放下手平躺到床上,眼眸微弯,眼里皆是笑意——道长,不怕的话,你做什么害羞嘛?
楚季被他笑得有些恼火,隔空用气流挥灭的烛火,厢房里顿时漆黑一片,君免白的笑声也渐渐停止了下来。
他三两步走到床边,想了想没脱掉外袍,只去了鞋便躺上了床,一下子便碰到了君免白的手臂,即使隔着衣物也未能阻挡君免白温热的体温。
楚季想挪开手臂,却又觉得有些刻意,只得不自在的躺着不动,睁着眼看黑漆漆的床板。
不多时便察觉君免白有动静,楚季随即如惊弓之鸟发问,“你做什么?”
君免白只是翻了个身而已,咬着音轻笑,“道长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要做什么?”楚季吊着的一颗心未能放下。
君免白又笑,音色的黑暗里低沉而清晰,“那你问我做什么?”
哪里来的这么多什么,楚季快给绕晕了,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殊不知他这别扭模样让君免白喜欢极了,君免白不逗他了,拉着被子躺好,突然说,“道长,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楚季闭着眼,“不觉得。”
“可我冷。”君免白伴随这话还打了个哆嗦,然后往楚季身边拱了拱,竟是抱住了楚季的手臂。
楚季浑身一颤,反应有些大,甚至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君免白!”
君免白紧紧抓着他,眼神在黑暗里坚定乃至坚决,但语气依旧放软,“道长,我自幼体弱多病,如果受了寒很快便会生病,你体谅体谅我。”
楚季喉咙滚了几番,到底重新睡好,深深吸口气,下最后通牒,“仅此一次。”
君免白盯着楚季紧绷的侧脸,弯了弯唇说声好。
窗外初冬的夜风呼啸而过,屋里暖意如春,一夜好梦。
次日两人便继续赶路,因着昨夜连同床共枕之事都做过,今日君免白再往楚季腿上睡他便也没有阻止。
君免白把润物细无声发挥到极致,一路心情大好靠着楚季睡觉,直到了马车在七里村停下才收敛了些。
七里村地处偏僻山脚下,人口却是在此繁衍了几百年,因此村落虽小但人口却不少,家家户户自力更生,左右邻里走得很近。
自然,此地少有外来人踏足,也便没有客栈酒肆一类的住家,君免白便向过路人打听歇脚之处,付了银子在一对年迈老夫妇所宿的茅草屋住下。
老夫妇年近古稀,头发花白如雪,但常年劳作令他们看起来很是精神,因着许久未接触外人,便对君免白和楚季很是热情,将茅草屋最好的房间和被褥都搬了出来,说这他们外出儿子原来的房间。
出外诸多不便,虽只有一间房,楚季也不好说些什么,横竖也安安稳稳度过一夜,再与君免白睡在一块也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难关。
歇息的地方找到了,君免白和楚季也不耽搁,就近向老夫妇打听村里近来发生的怪事,两老闻事色变,看他们是外人,不肯多言。
最后还是君免白透露他们是来捉妖的,老夫妇才半信半疑的将事情讲给他们听,与他们在邬都所闻倒是没多大的出入,大抵可以确定非是人为,只是到了村落,楚季只察觉村里的萧瑟死气,却未感知到妖气,顿觉此事有些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这么甜真的不给我一个收藏吗,快十万字还没有过百收藏....我的老天鹅啊......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夜色朗朗,楚季从茅草屋里出来,恰逢弯月上枝头,铺满了一地的银锦,冬风吹过,卷起一地寒瑟。
他静静在外头站了一会,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君免白才走开一会就不见了楚季,从茅草屋找出来,见他站于月色之下,三千墨发,一身茶白间蓝衣随风微微飘荡着,有遗世独立之姿,心弦拨动,微微一笑上前,站到楚季身旁,问,“道长在做什么?”
楚季目光落在天上弯月,侧脸斧削般冷峻,但眼里却载满了月色的柔和,他唇角弯弯,“在想仓夷。”
君免白静静望着他,等他讲话。
但楚季也就是说了这四个字便没有再讲下去,他不习惯将自己的事情告知别人,即使是在面对君免白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卸下全部的心防。
君免白眼眸闪过一丝微光,似没有察觉到楚季周身淡淡的隔离,依旧笑面如春风,“那道长以前在仓夷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楚季见他问了,顿时想起在仓夷山上的快活日子,略一思量,也不隐瞒,“练剑修行,漫步后山,”他没打算把这仓夷山上响当当的名号搬出来,低声一笑,“和师兄弟过过招。”
无非是顺便把他们逼得不敢接近自己罢了。
楚季神采奕奕,一双眼流光溢彩,仿若又回到了在仓夷山上的恣意快活,他实在太想念那段日子,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忽然对着君免白露出一个极其爽朗的笑容来,如山间清风,水中明月,继而身形一晃,整个人飞跃而去,右手提过背后的斩云剑,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很是明显,只见他身姿矫健,衣袂翻飞,斩云剑在他手中似有了生命,他将剑舞得行云流水,招式繁杂令人眼花缭乱,所过之处地面扬起层层灰烬。
君免白满目惊艳着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嘴角慢慢漾开一个笑容,就差一点,他就要不顾自己多日的伪装,上前与楚季过招,这样的楚季太过于耀眼,让他挪不开目光。
这样一个楚季,是天地之间的侠客,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是伸手不及的清风,是不知在何时悄然入了心间的流水,所过之处,春暖花开,璀璨瑰丽。
楚季畅快极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他仿若要与斩云剑融为一体,剑气凌厉削铁如泥,他属于这万丈天地,万里山河,他就要随风而去,将心里所有的豪气寄托于清风明月,最后一式落地,扬起雾面尘灰,而他于一片污浊之中,点滴不沾,唯嘴角张扬笑意,少年轻狂莫过如此。
楚季收了剑,气息微喘,鼻息间钻进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寒,很是舒适,他转身望君免白,得意般的挑了挑眉,带了点少年的稚气,却又杂糅了点青年的英气,二者结合,英姿飒爽。
君免白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丝毫不掩饰眼中对楚季的欣赏和爱慕,笑得露出一口整白的牙,语气落在初冬的夜里,清脆回响,“道长好功夫。”
夸赞楚季的人多了去,但楚季却还是因为这简简单单一句顿觉心情大好,神情染了点傲气,“那是自然,我寻常可不轻易在别人面前舞剑,今儿个算是你有眼福。”
君免白缓步上前,轻而易举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咬着音说,“那我在道长心中算不算不寻常的别人?”
楚季正得意,听了君免白的话,噎了一下,不自在道,“你又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道长心里有数。”君免白又上前一步,深深望着楚季。
楚季蹙眉,不答他的话,也静静的看着他,君免白眼里闪烁着清冷月色,倒映着他沉寂的脸,月与人相得益彰,竟是有些朦朦胧胧的美。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眼边是君免白一张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脸,楚季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些茫然了,甚至不惜自问,君免白对于他而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扪心自问,君免白对他,其实是特别的。
两人谁都不开口打断这片刻的安宁,他们仿若要看透对方的心思,却谁都无法窥探到彼此的想法。
一声苍老年迈的声音打碎他们之间的对峙,原是老妇提醒他们该入屋歇息。
楚季猛的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陷入了纠结之中,面色微变,却是君免白笑得春风得意,仿若没有察觉到楚季的变化,紧紧抱住楚季的手,笑吟吟的,“道长,我们进屋歇息吧。”
那音色拉得老长,要钻入楚季的心里似的,楚季勉强笑了下,算是应允。
今夜两人依旧是同床共枕,但楚季却睡得不是很安稳,敏锐如他,已经察觉自己的变化,他像在河边试探着的人,不知何时涌起的潮水会沾湿了他的鞋。
而那潺潺小河,此时正贴着他睡得正香,这般的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竟让楚季生出几分羡慕来。
若他是常人,若他是常人......楚季莫若奈何的闭上了眼,可偏偏,他就不是。
次日楚季起了个大早,君免白还在睡梦中,他便悄然拉开君免白抱在他腰上的手,起身出房洗漱,他一离开,睡得香甜的那位也睁开了眼,嘴角笑意连连,伸了个懒腰也拉开了被子。
那两具被发现的孕妇尸体都被家属接回去了,二人向老夫妇问了两户人家,老夫妇支支吾吾的警告他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楚季知道,某些落后的小村庄对生死很是看重,忌讳生人打扰死者,但若不见尸身,又无从下手,到底还是问了住处,便和君免白出发了。
两人一路走去,出奇的都有些沉默,楚季不知为何,心情莫名其妙有些失落,悄悄瞥一眼君免白,见他垂着眸在沉思的模样,更是郁结。
到了一户受害的人家,是一处搭建得潦草的土坯房,屋顶铺了厚厚的一层茅草御寒,门前冷落,大门紧闭,左右挂白灯笼,显示近来正在办白事。
楚季率先上前扣响那扇有些朽了的木门,扬声询问,“请问有人在吗?”
里屋很是寂静,但楚季还是听见了细微的声响,不多时便有个憔悴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狐疑戒备的打量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华服男子,“你们是?”
七里香少有外人踏足,更别说见着君免白和楚季这般超凡脱俗之人,村民有所戒备也是正常。
“这位大哥,”楚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和善,“我们从邬都而来,听闻村落发生了些怪事,想前来查看,不知?”
他话未说完,男人面色剧变,反应很大,“没有的事。”
楚季抬头望了眼白灯笼,又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执着道,“我是仓夷山上的道士,并非行骗之人,你且可放心。”
那男人态度坚决,咻的一下钻回屋里,“走走走,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轰的一声将门关了,楚季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从未遭遇过这般对待的他不禁有些气恼,又要伸手去敲门,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挡住了,君免白声音淡淡的在他耳边响起,“道长,别敲了。”
楚季面色凝重的望着他,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放下了。
“我观察过了,这里的村民迷信至极,是绝不会让我们查看尸身的,道长说再多也无用。”君免白难得很是认真,口气也有让人信服之感。
楚季心中本就郁结,这会子吃了闭门羹更是难受,“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那倒不是,”君免白见他急躁,微微笑道,“既然正路走不成,那便另寻偏路,总有一条路走得通。”
楚季经君免白一提点,恍然大悟,不禁恼自己无端端的躁动,脸色更是沉如水。
自从昨夜他便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上下不得,对着君免白这张脸愈发郁闷,可当下君免白骤然表现出来的沉着竟让他有些安定,他轻轻吸了一口寒气,默默颔首。
君免白说的正是,二人到了另一户人家,正巧碰见人家在哭丧,待遇更是糟糕,直接让人用扫帚给赶了出来,楚季一连两次受了气,一路回去面色都很是难看。
君免白便跟随在他身边,细细悄然无声的打量着他的神情,将他的心绪不宁,犹豫挣扎尽数收纳眼底,末了暗自一笑,他想楚季终于是开始动摇了,也不枉他这些日子费尽了心思。
只是犹不够,如今不得逼楚季太紧,楚季何其骄傲又何其执着,若是步步紧逼反倒适得其反,君免白不慌不忙的收了笑——当务之急是找出那剖腹取婴的妖物,至于他和楚季之事,待回邬都来日方长,他也信,指日可待了。
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他不信楚季能逃过一个情字,君免白从欣赏到探视再到欢喜,也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月,他身为妖纵是如此,那楚季又何曾能逃过。
寒风更甚,两人缓步而去,留下颀长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感情一起走!
道长快栽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浓墨夜色似为天地做了一层掩护,七里村唯见惨淡月光,凄清的夜空无一人,正是家家户户入梦时。
楚季悄然推开土坯房的窗,将准备好的迷魂香吹入,微微侧眼的时候君免白靠他离得很近,一双眼在夜色里尤为透亮。
若不是正路走不成,楚季也不想用偏门,没想到有一日他还得用上迷魂香这种手段,不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待香飘飘入屋,确认屋里之人熟睡过去,楚季对着君免白轻微颔首,二人这才从窗口跳进去。
点了火折子打量屋里情景,楚季往后一退时恰好君免白也上前了一步,他的后脑勺噔的一下打在君免白的额头上,听见君免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笑了下,用眼神问他有没有事。
君免白捂着额头,抬头望楚季略显关怀的目光,用口型无声回,“道长的脑袋可真硬。”
楚季作势瞪他一眼,便不再和他玩笑,抬高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花看屋里详情。
20/5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