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说可能你会觉得有点做作,”薛木答道,“我对当律师没什么执念现在,但是……但是我很信仰法律,其实将来的就业未必就与读的专业挂钩,但是即便不做法律行业,我也愿意读四年法律,而且我也想让你跟我一起读。”
万朝阳有些意外地看着薛木,轻轻笑了笑,说:“我倒是没想到你想法这么深刻,还信仰法律了?”
薛木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还记得你原来给我讲的什么‘自我和本我’吗?”
“记得啊,”万朝阳也跟着点点头,然后忽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学法,是想追求‘超我’吗?”
薛木微微一笑:“有点儿那个意思吧,‘超我’应该是理想状态下极高的道德约束表现,但是法律和道德不同,是在另一个维度下以可量化的方式约束人类行为,即便人类无法以道德自我约束,那严格遵循法律的强制约束也算是能构成理想世界了。”
万朝阳怔怔地望着薛木,他自认也算是记忆非凡,看过的不少杂书也都能记个大概,可薛木的这一番话却也有些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让他有种不明觉厉之感,也莫名觉得这样的薛木充满了成熟性感的魅力。
薛木看着万朝阳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连忙笑笑说:“你可能现在也听不懂,学了法你就能懂点儿了。”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万朝阳嘴硬道,“不就是那什么嘛……人人遵纪守法的理想呗,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热爱法律了,跟你一块儿学就得了呗。”
薛木看着万朝阳不懂装懂的模样,愈发觉得可爱,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口,两人相拥在一起,深情地凝视着彼此,下课铃声适时响起,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教学楼。
两人一同转过头去看着下面一个个的人头,万朝阳忽然道:“突然感觉要毕业了。”
“可不要毕业了么,”薛木笑了笑,“就剩最后一个月了。”
万朝阳转头看看薛木,说:“咱俩也好了一年了。”
“唔……一年了啊……”薛木若有所思,“可不是嘛,五幺三是不?真是,下个礼拜就满一年了,时光荏苒啊……”
“我还希望时间过得再快点儿,”万朝阳道,“快点儿到咱俩上班挣钱了,过上咱们俩的小日子。”
薛木瞧了瞧万朝阳,笑道:“小屁孩儿,长大可没那么好玩儿,我倒是希望咱们永远像现在这样,除了考试,什么都不用操心。”
万朝阳用力搂了楼薛木的腰,低声道:“就算长大了,咱俩也永远像现在这样,我什么都不会让你操心的。”
薛木温柔地笑了笑,没再取笑他这幼稚的海誓山盟,任由落日的余晖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缠绵。
第五十五道题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虽然两人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想到在填报志愿这事是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主要是针对万朝阳的阻力。
万树青在开完家长会后喜形于色,因为李晓梅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只要万朝阳最后这一个月别抽什么风,北大清华随便他挑,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虽然万朝阳从小在学习上从来没让他操过心,但他与妻子离婚之后,万朝阳就进入疯狂的叛逆期,自暴自弃、不学无术。万树青对离婚一事自责,看在眼里虽然心焦,却又不忍苛责,只一味放任他胡闹,心里也暗暗放弃了对他将来的什么期许,只盼着他能随便考上个大学,快些长大就业,结束了躁动的青春期,品尝了人生的艰辛,或许就能明白他的不易,塌下心来过生活了。
可是他实在没有料到,高二结束时的期末考试,他竟然一跃考进了前十,留在了实验班,一模成绩虽然一般,二模却竟然又来了个大爆发,不仅学习如此,平日在家里也偶尔开始和他心平气和地闲聊两句,渐渐没了当初离婚之后不共戴天的表现,他并不知道他这些转变因何而生,只当他是终于懂了事,开始明白要努力、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那个志愿……”万树青夹了一筷子牛肉送进万朝阳的碗里,准备开启这个话题。
“一志愿报政法,其他的您看着填吧。”万朝阳一口将牛肉吞下,含混地答道。
“政法?”万树青稍稍有些意外,“你……你想好了?”
“嗯。”万朝阳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土豆,“想学法律。”
“哦……”万树青端着饭碗琢磨了一阵,说,“不考虑北大法学院吗?”
“不考虑。”万朝阳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万树青默默放下了筷子,沉默片刻,说,“你这分儿……不上个北大清华的多可惜啊……你……你学法律是想当法官?检察官?律师?”
“也不一定,”万朝阳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就是喜欢法律,也不一定就干这行。”
万树青有些讶异地看着万朝阳,实在无法理解他说出的这番话。
“反正一志愿就政法了,其他的您随便。”
万家父子关于志愿填报的讨论就这么戛然而止,万树青从来就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格,很多时候还不如十八岁的万朝阳有主意,况且他想着从前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政法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何况上什么大学本就是万朝阳自己的事,因而也就答应了他的要求,独自又研究了一番平行志愿和二三志愿的选择,给万朝阳填好了表。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万朝阳把志愿表交给李晓梅之后迅速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震动,李晓梅、年级组长、甚至校长都来轮番与万朝阳谈话,毕竟报考志愿是个人的抉择,可是考上北大清华的人数却是二中乃至全靖溪的脸面问题,这一届学生拔尖的不多,只有杨钊和万朝阳两个能比较稳妥地上清北,结果万朝阳竟然要报什么政法?这可是万不能万不能。
不过万朝阳却是油盐不进,任凭他们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一句话:“不用了,我就愿意去政法。”
最终来回折腾了一个多礼拜,几位老师崩溃吐血,也不敢随便干涉修改学生的志愿,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朝阳在志愿填报系统里鼠标一点,提交了政法大学的志愿。
薛木那边填报志愿倒没出什么差错,贺冬兰和薛峰对政法也毫无异议,只是让他比较闹心的是,贺冬兰开家长会那天,也确定了工作调动的事,学期结束后就要到新学校去报到了。
在靖溪又生活了一年半,他都几乎已经忘了当初高考结束之后就全家搬去了朝阳这件事,事实上薛峰还是如当初一样,在零八年底的时候就调到了朝阳的公司新区工作,又在春节过后以内部折扣的价格在四环边上买了一套两居室,随后就一直在忙着走动关系也想把贺冬兰调过去,直到几个月后,这事才终于敲定。
这些事情都在薛木的眼皮子底下默默发生着,只是他一来心里总是在想着万朝阳,二来这原本就发生过一回的事让他更觉得习以为常,根本未曾放在心上,薛峰在说起买房这事时还笑话过他当初想要在海淀西城投资房地产,他也只是敷衍笑笑,直到贺冬兰也要离开靖溪,他才猛然惊觉两周之后,不光是要结束这重来的一年半高中生活,也是要结束最后一段在靖溪生活的时光了。
“你要搬家?”万朝阳对这个消息也有些猝不及防,在熄了灯的宿舍里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然后连忙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搬哪儿去?”
“东四环,百子湾那边。”薛木闷声答道。
“东四环?”万朝阳对城区的地理情况不太熟悉,但是他也知道靖溪在北京的西郊,要到东四环去是要穿过整个北京城的,“那么远?”
“嗯,我家在那边买房了,也装修完了,我爸妈都去那边上班了,等高考完了,我们就都搬过去了。”
“那……”万朝阳脱口而出想问“那咱俩怎么办”,可仔细想想,虽说住得远了些,可这连异地恋都算不上的距离,问出这样的话也有点夸张了,“那……见面就不方便了……”
“是啊……”薛木皱着眉往万朝阳怀里钻了钻,闷闷道,“真烦。”
“我这还琢磨着高考完了,咱俩还能好好一块儿过个暑假呢……”万朝阳也有些郁闷。
薛木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你打算怎么个‘好好一块儿过’?”
“也没具体想好……”万朝阳抚了抚薛木的肩头,“可能就一块儿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今天我住你家、明天你住我家这样吧……”
薛木忍不住笑了笑,说:“要是我爸在,你敢住我家?”
“那有什么不敢的……”万朝阳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反正你爸在我是不敢住你家,”薛木笑道,“想着我就尴尬。”
万朝阳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反正也不能实现了。”
薛木转了转眼珠,说:“你要是真不怕我爸,你可以去我家新房子住啊,反正我妈放暑假得七月份呢,到时候咱俩在家……”薛木说着,轻轻凑到万朝阳耳边,呵气道,“想干嘛就干嘛。”
万朝阳吞了吞口水,说:“你少说这漂亮话儿。”
“怎么叫漂亮话儿呢?”薛木笑了笑,“说正经的呢,你去不去?”
万朝阳抿了抿嘴,纠结半晌,说:“干嘛非得去你们家呀,要不咱俩出去旅游得了。”
“旅游?”薛木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你想去哪儿?”
“嗯……”万朝阳想了想,说,“猛地一提我也没什么想法,夏天……要不就去海边儿呗……”
“三亚?”“北戴河?”
两人同时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第一个海边,然后又同时质疑了对方的提议──
“北戴河?”“三亚?”
“你瞅你选这地儿……北戴河也叫海啊?”
“三亚?机票就得多少钱?你爸妈给你?”
而后两人再度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咱们慢慢从长计议,考完再说也来得及。”
“嗯……睡觉吧先……”
“晚安……”
“晚安……”
最后的两周时光,仿佛按下了时光的快转键,上一秒还在互相填写着同学录,下一秒就已经坐进了考场,明明刚刚还一起挤在理综办公室请老师答疑,此刻却已交上了答题卡,完成了高中三年最后一场的考试。
像是一场大战后的狼藉战场,凌乱的书本笔记如同破损的盔甲被丢弃在垃圾桶的四周,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宿舍楼里被提着抱着运送出来,掩藏在床板里的灰尘也趁机飞扬了起来,有的学生肆意地从窗口将撕碎的参考书碎片抛了出来,如同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飞舞在空中,更多的学生却只是抬眼看看,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低下头继续搬运着行李铺盖。
夏日的黄昏,喧嚣却又沉闷的校园,来不及渲染什么离愁别绪,偶然遇到熟悉的脸庞也只是淡淡地说上一句“走了”、“拜拜”。
薛峰拜托了一位同事开车载他们过来借薛木,简单的行李塞进后备箱,三人都坐进了车里,薛木打开车门,却有些不舍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不过六万平米的校园,消耗了他不知多少年少的青春与汗水,他在这个教学楼为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目标努力过,也在那座科技楼第一次与万朝阳拥抱亲吻,这一片升旗广场他曾嚣张地煽动全校学生质疑学校的规定,那里的操场他也曾在跨栏跑时丢脸跌倒,而今却都要告别了。
他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校门口,万树青也找来了一辆车,正将万朝阳的铺盖往里头塞,而万朝阳正站在车旁,与他相隔百米,中间人头攒动,却还是一眼锁定了彼此。
夕阳的光芒在万朝阳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一阵热风吹过,肥大的校服随之摇曳,衬得他的身形愈发瘦削挺拔,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抬起右手,朝薛木挥了挥,而后蜷起中间三个手指,在耳边比了比,示意薛木与他电话联系。
薛木看着万朝阳的模样,仿佛还是一年半以前初见时一般张扬轻狂,眼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温柔与亲和,他轻轻笑了笑,恶作剧似的朝万朝阳撅了噘嘴,隔空索了个吻。
万朝阳脸上一热,左右瞟了瞟来往的人,抿了抿嘴,迅速地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转头就钻进了车里。
薛木被他害羞的模样逗乐,轻轻笑了一阵,也抬腿坐进了车里,带上车门,看着四周的风景不断地向后退去,驶出了二中的校门,也离开了这个名为靖溪的少年故乡。
中篇 象牙白塔
第五十六道题 很高兴一路上 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高考结束到放榜之前,还有三周的时间,有的学生视这小一个月为最后的大限,趁着死亡宣告之前好好享受这段什么都不用思考的人生,剩下的学生则每天茶饭不思,期待又畏惧着最终的审判,不知人生方向究竟走向何方。
薛木当然不操心这事,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发挥相当稳定,上政法板上钉钉,万朝阳更不必说,搞不好会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入政法,至于郑大钱他也毫不担心,以他的水平和他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去个中传也是手到擒来。
不过让薛木有些焦灼的是,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渡过这个暑假。
回到了久违的“新家”,拿到了四五年前就退休了的“新电脑”,还有薛峰的同事为了预祝薛木金榜题名而送来的“新iPhone3”,薛木忽然有了一种一步迈进了新纪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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