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呜咽呜咽的哭了起来。
杨砚觉得,这个世界处处美好,他没必要哭。
男孩哭了半天,没人理会他,他又擦干眼泪笑了起来,“我以后要赚大钱,这样我就可以雇好多好多人找我妈!”
隔天,男孩被人带走了,说是要去福利院,一个比救助站安稳的地方,杨砚也打算离开。
他还要去找望舒。
穿着明亮制服的工作人员机械式的问他,“你有什么打算,要去哪?”
“去……找家人。”
杨砚其实不知道该去哪找望舒,望舒没和他说过家住哪里。
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
小孩说过,只要赚了钱,就能找到家人,杨砚想赚钱,他问救助站的人,“你知道,哪里有工地吗?”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十分乐意给救助站里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介绍工作,并庆幸他们只是一时落魄,不是懒惰的流浪汉。
杨砚被介绍到了一处工地,包工头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乐呵呵的留下了他,一个月三千块钱,还提供住宿和三餐。
他的工作只需要把红砖搬到推车上运到另一个地方,这样就能赚到钱,比起靠天吃饭的日子,搬砖轻松又简单,杨砚很满意。
就是住的地方差了点,比救助站脏乱百倍,同住的工友们总是狭小的钢板房里吞云吐雾,说些不好听的荤话,咒骂工作辛苦,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拿着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父母,妻子,儿女,糟糕的生活在他们嘴里变得美好起来。
可放下电话,他们还是会抱怨饭菜难吃。
工地的饭菜都是一大锅炒出来的,看着不美观,味道也不好,不过杨砚吃着很满意,有米饭,有白面馒头,每次吃饭就属他吃得多。
刘娟是工地的厨娘,比他大三岁,知道他举目无亲,拿他当弟弟一样照顾,盛饭的时候常常在杨砚的盒饭里多放几块肉,还在全国人口普及的时候帮他办了户口,生日随便填的,出生地是刘娟的老家。
杨砚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刻,心里是很满足的。
他也是这个美好世界的一份子了。
杨砚渐渐的适应了工地的生活,每天早上七点上工,晚上八点休息,从春天到夏天,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他攒下了八千九百块钱。
他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双胶鞋,三十块钱买了牙具洗脸盆和毛巾,剩下那五十是用来办户口和身份证的。
下铺的工友实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年轻人是怎么做到一分钱不花的,不由调侃他是不是要存钱娶媳妇。
杨砚想了想,点头。
工友抱怨,“哎……是得存钱啊,这年头没车没房上哪娶媳妇去,总不能让人跟着咱吃苦受罪住钢板房,”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用力的扎进了杨砚的心。
就算找到了望舒,他拿什么让他过好日子。
所以在万兴出现说要签他做演员的时候,即便怀疑他可能是个骗子,杨砚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做演员会赚很多钱,会有很多人在电视里看到他。
他相信望舒看到他,一定会来找他,那时候他也可以让望舒过好日子。
工人和演员是完全不同的,杨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大字也不识几个,就他每天洗澡,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清爽,同组的男演员仍嫌弃他脏,视他如瘟疫,极为刻意的躲避和不约而同的孤立。
杨砚不在乎,他在这个环境里拼命的学习。
每过一天,望舒离他就越近一步。
这个念头支撑着杨砚,让他不再是别人眼里的异类,并成为了红极一时的演员。
万兴说他火了。
杨砚问,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得我。
万兴回答,是。
那是杨砚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随意的站在那里,就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可他没能等来望舒,却等来了一场所有人的鄙视和厌恶。
被他抢了风头的演员将他的一切都爆料到网上,言辞犀利至极,仿佛喜欢他的人就是品位低劣恶俗,而那些喜欢他的人一夜之间换了一张面孔,像是受到了欺骗,咒骂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躲都躲不掉。
粉丝极端的态度伤到了杨砚,和同组演员从头至尾的排斥不同,杨砚不明白喜欢为什么可以消失的那么快。
那望舒会改变吗?
这个疑问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深埋在杨砚的心底。
杨砚是黑夜里迅速陨落的流星,虽然只有短暂的闪耀,但是仍会留下陨石,他的演技受到了业内认可,开始有导演找他本色出演一些正剧。
万兴犹豫了很久,替他接了。
杨砚就此转型成为一名正剧演员,片酬不高,可对于曾一个月赚三千元的杨砚来说,已经很多了。
他用这些钱找到了私家侦探,寻找一个十八岁的望舒,他只提供了姓名年龄和样貌特征,还有一个十分致命的错误信息,这无异于是在大海里捞一根不存在的针。
说来可笑,杨砚花了几百万请私家侦探找望舒,最后望舒却是私家侦探和朋友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恰巧碰到的。
私家侦探听到有人喊望舒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那张脸,和杨砚描述的八九不离十,急忙偷偷拍下照片传到杨砚的手机里。
照片里的望舒手里拿着酒杯,懒散的倚在沙发上,即便脸有些模糊,可光是看他的动作,杨砚就知道,那是望舒。
杨砚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多,他一直觉得这里是美好的,可在去找望舒的路上,杨砚猛然发现,自己那五年的每一天都是熬过来的。
没有望舒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终于要解脱了。
……
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同,但是他的确解脱了。
心底的小种子发了芽,根穿透了心脏,茎吸干了血液。
望舒身边有了别人,是个很关心他,很喜欢他的女孩。
杨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满身伤痕的那些天,伤好之后,他继续让私家侦探找人。
他不想承认那是望舒,只能用这种方式欺骗自己。
否则,他不知该怎么度过余生。
直到在停车场里再次遇到望舒,他的保姆车出了故障,挡住了另一辆车离开的路,车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特别生气,望舒拉住她的手,甜甜的笑,“好了,时间还早,我们等一会。”
杨砚透过单向玻璃紧盯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像是变了个人,望舒却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是他深爱的模样。
机缘巧合下,杨砚加了望舒的微信,他只想用这种方式,窥探望舒生活的片面,知道望舒过的好,他就满足了。
是望舒主动找上来的,望舒给他发了微博私信,说看了城不破以后,非常喜欢他,是他的粉丝。
望舒不记得他了。
杨砚那一刻只有一个想法。
要让望舒重新爱上他。
第40章
望舒侧躺在床上, 枕着自己的胳膊,紧盯着杨砚的侧面, 他一字一句的讲述着自己七年的经历,两个小时,修饰过的故事才到了结尾。
从救助站, 工地,演员集训的宿舍, 公司分配的公寓,新东方的房子。
他总能抓住机会, 遇到贵人,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
可这个“美好”的世界,望舒又不是没生活过, 杨砚微博底下的评论望舒又不是没看过。
是苦是甜, 他心里清楚。
“所以……你后来, 都是故意接近我的。”
杨砚嗯了一声。
望舒一点一点的凑近他, 搂住了他的腰,“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望舒喉头哽咽,无法开口, 他吸了吸鼻子,把杨砚搂的更紧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砚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偷看过我手机?知道烈日就是我, 才发了那些朋友圈。”
望舒心虚,好一会才开口,“是……是啊。”
“什么时候偷看的?”
“忘,忘记了。”
杨砚忍着笑,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就算望舒不说,他也能猜到,就是在和刘娟吃饭的那天,他只顾着和刘娟说话,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机。
他早该想到的,望舒一直想偷看他手机,奇迹暖暖那个游戏,他登陆过,望舒才两级,根本就没有玩。
也就是说,在那这之前,望舒就知道了他是那个世界的杨砚。
之所以一直想看他的手机,是怀疑他的不相认,怀疑他的那七年。
做得好。
杨砚真的不生气。
他知道,望舒父母去世后,明着对他好的亲人暗地里都在算计他父母留下的财产,半大的孩子,本该被父母呵护宠爱的年纪,要瞪大了眼睛看身边的人心险恶,他看不透笑脸背后是真心还是陷阱,不得不谨慎,不得不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亲人,他又一头扎进了林红身边的牛鬼蛇神里,他必须明白,面对那些人,该说什么话,该怎么样的笑,该拼命地讨好谁。
望舒懒,是因为他活的太辛苦,望舒多疑,是因为他害怕受到伤害。
一切的一切,杨砚都清楚,都明白,却永远不会对望舒吐露半个字。
两个人要相处一辈子,总要有一个人傻一点。
“望舒。”
“唔……”
杨砚凑上去亲望舒的嘴巴,他的舌头划过望舒的唇瓣,留下一道亮色的湿润,他没做别的,却让望舒身体软的一丁点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任他摆布,躁动的火瞬间燃烧起来,仿佛夜色中的烟花,在胸腔中炸裂,点点的火星钻进身体的每一处经脉。
望舒偏开头,躲避他近乎粗暴的吻,“不行……”
杨砚在床上向来是不讲理的,可他知道望舒现在的身体娇嫩的很,容不得他随便动,“我帮你。”
他的手心全是厚厚的茧子,疼的望舒眼睛里不由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圆润饱满的脚趾像是受到惊吓的胖娃娃,齐齐的蜷缩起来,“嗯……”
杨砚舔掉望舒眼角的泪珠,手指埋在他的头发里,抵着他的后脑,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一股热气送进望舒的耳朵里,惹得他后腰一阵酸痒,软成一池春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想我吗?”
过了好久,望舒眼前的霜花渐渐散去,他眼神迷蒙的看着杨砚,喃喃道,“想,很想。”
杨砚笑了,把他往怀里搂,怎么亲昵都不够。
望舒不知道杨砚折腾了多久,他实在太困了,窝在杨砚的怀里,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是杨砚把他叫起来的。
杨砚坐在床边,精神饱满,“望舒,起床了,说好了去晨练。”
望舒从床这边滚到那边,把头蒙在被子里,死活不动弹。
他不起能怎样?
杨砚用薄薄的被子把他卷起来,扛上肩头,带进了浴室。
“啊——你干嘛啊!!!我要睡觉——”望舒真的困,困的激恼,可在杨砚身上,他也懒得挣扎,就是用嘴反抗。
主要是挣扎了也没用,他一没杨砚高,二没杨砚壮,三没杨砚力气大。
“你昨晚说和我去晨练的。”
望舒家的洗手台很大,原先放满了林红的保养品,林红搬走了,洗手台就空了下来,杨砚把望舒搁在洗手台上,拿起早就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清凉的薄荷味一下子让望舒睁开了眼睛,面前的杨砚穿着一身浅色家居服,嘴角挂着柔软的笑意,“乖,刷牙洗脸。”
一米六出头的时候被抱着玩,一米八出头也被抱着玩,望舒阴着脸盯着杨砚看。
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刻,他觉得伤自尊。
“要早睡早起,要多运动,对身体好。”杨砚以前无知,放任望舒天天躺在家里,现在不一样了,他看朋友圈说,熬夜会心脏不好,容易猝死。
可不能猝死。
望舒坐在洗手台上刷完牙,杨砚拿着一条浸了冷水毛巾,猛地在他脸上擦了一把。
“欸!”
“别动。”
杨砚微微俯身,盯着他白嫩细腻的脸颊看,忍不住用手戳了戳。
被他这样一番折腾,望舒黏稠的睡意散了,情绪也不像刚才那么炸,他坐在洗手台上晃荡着小腿,软声细语的和杨砚商量,“我再躺一会成不成……现在才七点……”
杨砚就吃望舒腻腻乎乎的这一套,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盯着望舒看,“那,七点半……”
“好好好,七点半。”望舒一本正经的将身上的披着的被子搭在杨砚的头顶,两边绕过耳朵,被角塞进衣领里,只露出一张古铜色的俊脸,“狼外婆。”
杨砚咧嘴笑,揉了揉望舒的头发。
他是全世界最和蔼的狼外婆。
望舒伸出双手,不自觉的对他撒娇,“抱~”
“好。”
说抱就抱。
望舒一步也没走,脚不沾地的从床上到了卫生间,又从卫生间回到了床上。
杨砚去做早餐了,望舒平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翘着脚,拿着手机搜新闻,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昨天晚上,杨砚说他曾和同组的男演员一起住在集训宿舍里,望舒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网上搜索关于杨砚信息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段视频。
是2012年,城不破男二号,陈叙凌的采访,采访时间是杨砚被全网黑的前一天。
只有一小段,画质不是很好,可仍能看清楚被采访的人面容俊俏白皙,带着眼镜,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望舒插上耳机,重新看这段视频。
记者:作为新人演员,这次的拍摄对你来说一定受益匪浅吧。
陈叙凌:李子英导演为了拍好这部电影,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教导我们,我觉得,李子英导演不知是教会了我们如何演戏,更教会了我们年轻一辈对电影的态度,终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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