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云任由阿洛将自己拉起来,拍打着下摆。
“少爷,你知道朝公子走了么?”阿洛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叶流云将纸扇折起,别在腰间。漫不经心似的应了声。
“……”阿洛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若少爷伤心,或许还可以安慰他两句,比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朝公子总是要走的云云,虽然俗气,但百用不厌。可是少爷好像没什么怪异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阿洛,你不用担心,幕弦兄他要做官了。”叶流云笑了笑道。
“哦。”不过不是他来安慰少爷的么?怎么好像哪里不对?“对了,少爷。我们接下来去哪?”回京、回京、回京……
“该回去看看父亲大哥他们了……”叶流云略做思考道。
“少爷!我爱死你了!你回去老爷他们更爱你!”阿洛兴奋得张开双臂就要扑向自己主子,“好像行知兄弟那边也很久没去了,先绕路去看看吧。”
闻言,阿洛瞬时焉将下去,哀怨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灰溜溜的跑回去拾行李。
叶流云转开眼,望向东南方向上的虚空,蒙蒙的一片,瑞雪霏霏,飘飘扬扬地落下,那里还是很冷的吧。
幕弦兄,珍重。
钱塘江畔,自古为繁华之地,烟锁画桥,团扇罗锦,风流才子翻手成墨覆手为文。
红缎小阁内,欢笑阵阵悦耳。
已近元月,满庭梅花开得更甚,缀得满枝都是,浅淡的粉色铺洒在地,别有风韵。
“乾墨兄弟这半年玩得可真是自在啊!”紫袍男人重重地拍打着宝蓝男子的肩头,从他嘴角咧起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有多高兴,“半年多也不来看看为兄!”
“诶诶诶!行知兄!轻点、轻点!小弟认罚,自罚三杯!”叶流云连忙抽出自己的肩膀,抬起石桌上的酒盏欲饮,却被那人拦住了,“三杯可以,不过要换大碗!”
可苦了叶流云,讪笑道,“行知兄,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以后经常来!”
行知却不为所动,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回去后你家那老头子不会让你出来?”
“……”叶流云憋了声,似乎想到了这次回去后面临的苦闷日子,眉头紧蹙。
“你就满足吧,这次你家老头让你出来野了快一年了,要云游、要自在都随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行知倒好大碗酒,放到他面前,“喝吧,你说的认罚。”
叶流云一脸苦样,“你知道我会发酒疯的……”
“无事。”行知丝毫不退让,“大不了绑了你。”
“……行知,你好狠的心……”叶流云还是不太敢喝,眼前的哪是碗,明明是盆!
“乾墨想不认账?”
“认……”叶流云撇了撇嘴,认命了。
“唉,对了,听说你爹被罚奉禄了,半年。”行知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起来。
叶流云不小心就呛了口,伏下身子咳嗽,一脸愕然,“咳咳……你、咳、说什么?”
行知耸肩,点头。
“我爹他干了什么?怎么会被……罚奉禄?”叶流云疑惑,罚奉禄这种事在朝廷上是很奇妙的事,通常是皇上的包庇但又掺和了些不满的情绪,明面上逆了皇上的意思,其实是合了他的意……
“听说是为了那个朝状元。”叶流云脸色一变,放下大碗,拉住他的手腕,急忙问“怎么回事?!”
行知被吓到了,从来未见过乾墨这般失态的模样,“啊,听说新状元当朝忤逆圣上的意思,拒绝了入朝为官,还拒了圣上的指婚,而且态度冷淡,再加上严太傅他们添油加醋,让圣上同络鸢公主大大的失了面子。”
“那他如何了?”叶流云已明白了些,既然爹为他求情只被罚了奉禄,说明皇上不想让他死,但还是不由得担心。
“似乎是被贬到哪个地方去做官了。”
“什么地方?”
“这个……我不太清楚。”行知挣了挣手,“乾墨,可以放开了吧?”
叶流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紧紧捏着对方的手腕,好像力气使的还蛮大,连忙放开道歉,“啊……抱歉。”
行知甩了甩手腕,“那个状元你认识?”
“嗯,这半年是同他一起去云游的,幕弦兄是我知音。”叶流云笑了笑道。
“知音?……我知道为何你父亲被罚的是半年奉禄了。”行知终于大彻大悟。
“为什么?”叶流云疑惑问。
“因为是你给了朝状元一个很好的理由,让他逃过了半年。圣上对你不满自然不好说,所以你爹就倒霉了。”
“呃。”
“估计你爹也知道被罚半年奉禄的原因,所以你回去后的日子估计比预料的更惨。”行知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叶流云一副噎到的样子,然后一手抬起大碗来痛饮。
半个时辰后,行知看着伏倒在桌的叶流云,舒了口气。奇迹般的没发疯,不幸中的大幸。
召来守在门口的阿洛,让他帮忙一起抬人。
当两人一人架着一只手臂走时,叶流云突然甩开阿洛扶着的手,狠狠地勒着行知的脖子。
“阿洛,快帮忙,你家少爷又发酒疯了。”行知扳着他的手连忙呼救。
“哦哦哦!”阿洛过来奋力拉开叶流云的手臂。
当两人奋斗得如火如荼时,叶流云咕囔了声,“不仗义!幕弦兄你……不仗义!喝酒喝到一半怎么能走?快……回去,解决了这些……”
阿洛闻言突然就愣住了,停了手。
“这个幕弦兄到底被乾墨多挂念啊?”行知终于挣开了叶流云的手。
不对劲、自从朝公子走后自家主子绝对不对劲了。表面上没什么异常,一开始他也被骗了过去,但是每当看见什么好玩的,少爷都会笑着侧过头,喊出一个“幕”。
即使每次都只是凝了笑,转身离开,似乎对这样物什再无兴致了,但他看得出来,少爷不习惯身边没有朝公子的日子。甚至有的时候,少爷会站在某个地方很长,像是在看什么,直到自己提醒他,他才会“哦”一声反应过来离开,似是在等谁过来。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阿洛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对行知说什么,扶过叶流云离开。
第6章 第 6 章
转眼已近五月,天气一扫沉郁,清清朗朗的怡人。
京都尚书府中亦是一片的风轻云淡,花丛锦绣,绿意怡人。
“三弟,同二哥一起去青园?”叶百胤敲了敲自己三弟的门,看进去见叶流云在书案前用毛笔划拉着什么。
“不去了。”叶流云头也不回道。
“爹不是很早就解除禁足令了吗?以前不是待府里一会就嫌闷得慌,怎么现在反而不出去了?”叶百胤奇怪,怎么出去一年变了那么多?
“没时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叶流云放下笔,俯身吹干遗墨,掸开看了看,片刻后,“唰”地撕掉。
叶百胤站在门口怔了……自家风流可爱的三弟怎么成这样了?情场失意?……
“二哥,我问你件事。”叶流云从书案前走了过来。
“啊,什么?”
“朝状元到哪里做官了?”
“好像是岭南那边。不过具体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岭南那边地方小官挺多的。”叶百胤挠挠脑袋,太不对劲了。
“这样啊。”叶流云淡淡地应了声,然后再回书桌前,沾墨再启笔。
“咦?三弟,你当才写的是什么?怎么撕了?”叶百胤凑了过去。
“他的字不会那么拘束……”叶流云像是自言自语,浅浅地摇了摇头。
叶百胤不解地看着叶流云,问,“老三,你说实话,你最近怎么有点不对劲?”
“有么?”
“有啊,这一年发生什么事了?”叶百胤定定地看着他。
叶流云咧咧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他,“二哥你从哪看出来的?我不过是担心幕弦兄罢了。”
“……”叶百胤看着自家三弟一脸鄙夷,有种咽了苍蝇的感觉。“那怎么不同我出去?”
“废话,今天皇宫里有宴,请柬都下来了,你敢不去?”
叶百胤一拍头,顿时想起来了,“是大哥从南海回来!”
叶流云点点头,看着叶百胤一惊一乍的样子,了然:“难怪大哥怀疑我和你不是他亲弟弟……”
皇宴也无非如此,金殿红绸交错,红巾翠袖,长歌曼舞。
若不是因为这宴是大哥的庆功宴,他才懒得来,早就找个理由开溜了。这京中谁不知道叶尚书幼子好游玩,诗榭歌台、舞文弄墨,哪里少得了他的影子?连皇上知道叶家这幼子常打着生病的旗号不来皇宴,四处溜达,不过到也未怪罪,算是默许了。
叶流云在人群里晃悠,准备找大哥说说话,他们家三个儿子就大哥最厉害,跑到南海边去打海盗了,据说这次立了大功,竟然同海盗弄了个什么海上贸易的契约。
白衣墨发,双眸沉黑,轮廓深刻,自家大哥一如既往的英俊,再加上常年打仗练出的结实身材,难怪多少千金囔囔着要嫁给大哥。
“大、”方喊出一个音来,就注意到站在大哥身边的人,青碧长衫,黑发如缎,面容无双清俊,竟比幕弦兄长得还好看……亦比幕弦兄还要清冷。只是,莫名的熟悉。
叶流云困惑,走过去直接拍了大哥的肩膀,“大哥。”
“啊,三弟!”叶轩刃肩上一重,转过头来,这才看见叶流云,喜上眉梢,“你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为大哥来的啊。”叶流云笑着道,随后似不经意问,“大哥,这位公子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青华。青华兄弟,这是我三弟,叶流云。”
“青华兄。”叶流云拱手作揖道。
“嗯。”很冷淡的声音。
叶流云闻声瞳孔微舒,浅墨色的瞳里透着莫名的光彩,“你……很像在下的一个故友呢。”
“哦?”依旧是很清冷的语调。
“若不是我知己容貌比青华兄略逊色一点的话,恐怕都要认错人了。”叶流云说完,一把拽过自家大哥的袖子就过去咬耳朵。
“大哥,你从哪遇到的人啊?”
叶轩刃低着头,很奇怪,“怎么了?从岭南的山上捡到的。你认识?”
“岭南?”叶流云略略思索着,“不认识,只是有点眼熟。”
“哦,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倒在山上,那座山有雷劈过的痕迹,半壁山都焦了,就他还睡在那,衣衫褴褛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死了。后来救下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有点……”叶轩刃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来。“不食人间烟火。”
“呃?”叶流云愣了,雷劈?
“就是……反正很奇怪,很冷淡。不过厉害得没话说,路上遇到一群匪贼,可全是他解决的。”叶轩刃也很纠结。
自从叶轩刃回来后,尚书府多了一位贵客,确实是贵客,来去无踪的,上一秒还好好待在房里,下一秒就没影了……很诡异。不过,半个月来,尚书府里的人都习惯了。
推开门,寻视一圈,又没人。
叶流云无奈的叹了口气,郁闷的摇了摇纸扇,驱散了些热气,已近夏日,天气越来越热了。
拉合上门正欲离开,一转身,身后悄无声息的站着个人,“吓!”手一抖,纸扇飞上半空,叶流云看到它在空中绕了几个圈然后开始掉落,面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抓,可是指尖只触到纸扇柄尾的气流,眼睁睁的看着它掉落……
一只手轻松的握住了扇柄,叶流云抬头,正是青华站在自己一步外。
叶流云面上还是僵冷的,连忙一把拿过纸扇,翻弄了几下,这下面色才缓和下来。
青华静静看着他,也不说什么。
“原来是青华兄,吓死我了。”叶流云回了嬉笑的样子,拍着胸膛松了口气道。
“我长得像鬼?”青华淡淡的问道。看到叶流云手中展开的纸扇,轻愣,这笔迹……
“青华兄出尘脱凡之姿,怎么会像鬼。仙人变的还差不多。”叶流云挠头笑道。
“这是?”青华指腹滑过扇面,轻声询问。
叶流云顿时得瑟了,连忙凑过去,自得的指着道,“这两株兰是不是风韵十足,还有,旁边题这几句诗……”
青华点头,“谁画的?”
“这是我知音画的!我知音可非常人啊,不仅容貌出众,品行智慧更是无双……”
絮絮叨叨念了好大一会还么停下,青华又出声问:“你知音是谁?”
“幕弦兄,朝幕弦。”叶流云自豪道。
青华顿了顿,看着他收起扇子,眼里有几分沉色。若他没记错的话,命薄上记录着朝幕弦是他最后一世。
他是以朝幕弦的身份受雷劫的,但雷间狱出了些问题,千钧一发之际他破开雷间狱狼狈出来了,算是成功渡了劫,受了重伤,又遇上叶轩刃一行人,便顺势在人间修养一段时间。而且有关最后一世,他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总感觉到有点东西被压在心底,蠢蠢欲动,牵挂、愧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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