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真沉默地看着他。之前拓真还没注意,现在他突然发现少年自己手上就握着刀。
感受到拓真放到打刀上的视线,少年忍不住紧了紧握着刀鞘的手。
不过拓真也没问他为什么明明手里就有刀还让自己取刀。
“取刀的动作一样很大。”拓真闭了闭眼睛,“待会儿我会把刀取出来给你的。”
不等少年接着说什么,拓真直接挣脱了身上的念线,然后迅速把破破烂烂的斗篷往身上一披,一拳轰开了地下室的墙壁,“跟上。”
“……你这家伙……”
大厅。
玛琪察觉到念线断掉之后,还没等她起身,“轰隆”一声,整个地下室传来的动静让旅团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伙准备跑路了。
“不是吧?”信长咂了咂舌,“这可是几滴就能毒死一头虎鲸的药啊,用来给他做安眠药都只能让他睡两个小时的?”
“肯定还没走远,赶紧追。”飞坦从地上捡起雨伞,一马当先地窜了出去。
……
少年身上穿着的浴衣和草鞋本来就不方便进行高速移动,一开始拓真还会稍微放慢脚步等他,到后来几乎能看到飞坦的身影时,拓真干脆将少年一把扛在肩上,带着他逃亡。
少年一开始还很不适应,一个劲让拓真把他放下来,结果拓真根本不搭理他。
“啧,你这人!”虽然很不爽,但是他也明白事情紧迫,飞坦的速度相当快,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快撵上来了。
“可恶……如果我……”他咬了咬唇,一直握着刀没松开的手更是用力得都能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这时候,拓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少年看不到前面的路,只好问拓真。
“没路了。”拓真说着,把少年从肩上放了下来。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十分陡峭的断崖,崖底很深,俯身一看,根本看不到尽头。
“啧。”少年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拔出挎在腰间的打刀,但是他的右手刚碰到刀柄,就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拔刀的动作瞬间僵住,然后他的右手握成拳头,不甘不愿地收了回来。
拓真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正准备说点什么,飞坦和玛琪已经赶上来了。
“抓紧我。”
“啊?”
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拓真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的脑袋往胸口上一摁,纵身一跃,带着他就直接跳了崖!
玛琪立马甩出了手中的念针,念力具现出的念线瞬间缠到了拓真的脚踝上。
不过还没等她把人往上拉,手中的重量突然一轻,玛琪就知道人已经跑了。果然,等她把念线拉上来后,就只看到了一条断腿。
飞坦见此,忍不住骂了一声:“真是个疯子。”
玛琪耸了耸肩,收好念针念线和飞坦一起回去汇报情况了。
……
第一次体验高空坠落的感觉,强烈的失重感让少年浑身都很难受,心脏跳得特别快,血压急剧升高。下落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因为风压过大又无法睁开眼睛,还有落不着实处的感觉都让他感到心慌又无力,只好用力握紧手中的刀,一只手也不自觉地拽紧了拓真的斗篷,试图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慰。
两侧的风刮得人脸颊生疼,耳边呼啸的风声中突然插/进来一句:“怕的话叫出来比较好——”
去死去死去死!!!
少年听到拓真的声音就想骂,但是他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的风,巨大的风压直接将他还在嘴里的话塞回了胸腔,胸口随之一闷,难受得简直让他恨不得锤死刚才那个试图开口的自己。
不过这个时候拓真倒是把少年的脑袋再次往胸口上摁了摁,然后掰开少年抓着自己斗篷的手。
少年心里一慌,不过很快拓真就抓着他的手让他环着自己的腰,“抱紧了啊——”
紧接着,拓真就松开了搂着少年的手,把在半空中飞舞的斗篷拢了拢,兜头就把少年的上半身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只手按着少年的脑门不让他抬头,一只手又继续搂住他的腰。
刮在脸上的寒风顿时被挡去了大半,少年听着拓真在高空坠落途中依旧平静沉稳的心跳声,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多会儿,拓真总算是看到了崖底。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用后背着陆的准备,就是不知道他怀里的这个家伙会不会受到太大冲击。不过现在看到了崖底是一条河,那倒还好,把这家伙护严实一点,应该没太大问题。
拓真在空中调整了下姿势,把少年翻了个身,让他的后背与自己紧密贴合在一起,然后又叫他把手贴在身体两侧。
“抓紧你的东西,准备好要入水了——”
少年还没能反应过来,“哗啦!”,巨大的水压顿时拍得他头晕目眩,而且最关键的是……
他不会游泳啊混蛋!!!
……
等到拓真把死抱着他脖子不放的少年带上岸边,他就把身体往河岸上一摊,一点都不想动弹了。
他刚刚经历了被太阳灼烧而死的痛苦,就算阿尔塔纳异变体的体质让他不死不灭,但是对于一只天生就畏惧太阳的夜兔来说,这种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弱点是轻易摆脱不了的,他依然会因为阳光的强力照射而虚弱无力,更何况他还是被近距离的小型太阳灼烧致死的。
紧接着又是剧毒的毒/药,然后又带着少年从旅团手下逃出来,又承受了大部分从高空坠入水中的压力,因为少年不会游泳,他又只好带着他一路游到岸边。
……一个傍晚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从水中出来之后仿佛获得新生的少年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虽然在水里一路上都是拓真带着他,但是因为水流湍急,总会吃进去几口水。
“你这个……疯子!”少年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喘着气爬起来,然后把半截身子还泡在河里的拓真给拖了出来。
“既然逃掉了不就行了吗……”拓真有气无力地说。
少年眉头一皱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见他虚弱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啊……对了。”
“什……!你干嘛?!!!”少年见拓真半点犹豫都不带地徒手剖开了自己从胸腔到腹部的皮肉,然后用力一拉,露出了那把被他塞进身体里的胁差,然后合着眼睛疲惫不已地说:“你自己拿吧。”
胁差还是有一定长度的,少年看着那把已经刺穿不少内脏,几乎嵌入拓真整个上半身的刀,突然间有些崩溃,他根本无法理解,这家伙究竟为什么能对一振冰冷的刀剑埋在身体里的事情表现得这么不在意的。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么不爱惜生命的人怎么死都死不掉,而为什么那些根本不应该早逝的人面对逐步靠近的死神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少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简直恨不能直接一刀剁了拓真的脑袋一了百了,“冲田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闻言,拓真掀了掀眼皮子,“哦,你还认识我阿爸。”
再怎么生气也还是要把那振胁差取出来,少年翻了个白眼,专心取刀不想管他了。
“所以你果然就是我阿爸的刀吗?”拓真眨了眨眼,看着低头在他腹腔里取刀的少年。拓真他阿叔喜欢的结野主播家世代都是阴阳师,他曾经去万事屋帮忙的时候还见过结野主播家的式神,所以要接受眼前这个少年其实是一把刀的事情也不是特别困难。
“……”少年闭嘴不答话。
“可是这把刀我记得是叫……嗯……叫什么来着?”
少年再次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把刀从你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你了,你竟然还不记得他的名字?如果这振清光有灵的话,绝对会被你气哭的哦!
“加州清光啦,蠢货!”
“哦哦,对!加州清光。”拓真点了点头,然后又瞥向少年挎在腰间的打刀,“可是你身上这把我记得……”
胁差的刀柄刚被抽出来一些,听到这话的少年突然就停顿下来。
“大和守安定?对吧。”
第36章 武士与刀(三)
眼前这名少年的确是大和守安定,准确来说他是从大和守安定这把打刀中被唤醒出来的付丧神。
虽然说拓真他阿爸也有一把与少年同名的打刀,但是事实上两者并不是同一把刀。
安定所经历的那个年代中,没有真选组,没有冲田总悟,更没有冲田拓真。
他曾经的主人叫做冲田总司,是新选组一番队的队长,在新选组组建后的第五年,因为肺痨逝世,年仅二十四岁。
此后又过了几百年,身为刀剑的他在被时之政府唤醒灵智后,以付丧神的姿态降临于世,与其他刀剑付丧神们一起在审神者的带领下,与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时空破坏历史的时间溯行军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在作为付丧神被召唤到审神者的本丸后,安定也忘不了曾经的主人。他把他当做憧憬的对象,努力的目标,一步一步地精进自己的剑术,修炼自己的武士道,想要成为一名跟冲田总司一样优秀强大的人。
但是在某次,当他与同伴们穿越历史去追击时间溯行军时,他们来到了当年新选组活跃的时代,来到了池田屋。
在这里,同为冲田总司刀剑的加州清光被折断了铓子,而作为新选组利刃的冲田总司则在这一次事件中咯血晕倒①,身患绝症的迹象也初次显现。
安定在这里遇到了十分强大的敌人,当时差点被那名强敌杀掉,不过好在有清光的增援,而且那名敌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分心了,于是他们趁机一起打败了那名强敌,顺利地回到了本丸。
经历过此次的危机,深觉自身渺小的安定在认真思考过之后,向审神者提出了修行的请求。审神者自然是同意了,于是安定拿着行囊,带着时空转换器,开始了修行之旅。
而他选择的修行之地,就是曾经的主人冲田总司身边。
……
“嗯?然后呢?”拓真咬了一口烤鱼,好奇地问双手抱膝坐在火堆边的安定。
“然后……我留下来了。”
拓真眨了眨眼睛,“留下来是指,你没有再回那个什么审神者的本丸?”
安定点了点头。
“我觉得既然要进行修炼,那关于冲田君的事情就一定要好好处理一下。于是我以普通武士的身份加入了新选组,而那个时候的冲田君还没有患上肺痨……”安定垂眼看着燃烧着的火堆,面色平静地讲述过去。火光在他深蓝色的眼瞳中跳跃着,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多陪他一段时间的,结果……”
很快,作为新选组中的一员,他也迎来了历史上有名的池田屋事件。
那天晚上的刀光剑影似乎还在眼前,就连冷兵器激烈碰撞在一起的铿锵声,人群的喧闹声,种种声音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然后……
“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拓真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烤鱼,问:“过去的自己?”
“对,追击溯行军而来的,身为本丸付丧神的我自己。”
“你不是说在你们那儿有很多本丸,也会有复数的付丧神吗?有可能是别的本丸……”
“不是,我知道,那就是我。”安定无比肯定地说。
“这么肯定?”拓真又啃了口烤鱼。
安定的眼神有些复杂,“因为手上的指甲油。”
“……啊?”
“我第一次以付丧神的姿态去池田屋的那天,审神者和清光恶作剧,在我的小指甲上涂上了指甲油。出阵之前我都没有发现,直到完成任务回到本丸后,在本丸门口的结界中进行伤势检查时才发现的。”
“……”拓真一脸淡定地吃瓜,啊呸,吃鱼。
安定看到的另一个自己的小指上不仅有指甲油,而且还在另一个自己的眼睛了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浑身缠绕着不详的黑气,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付丧神模样,就跟曾经斩杀过的敌方溯行军一样。
他一时惊吓过度,在另一个自己冲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一击打飞了他。然后清光扶起了另一个自己,两名付丧神一同朝安定冲了过来。
安定不愿意相信,他不相信自己会变成溯行军,他只是想在冲田君身边多待一段时间……虽然,虽然他待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
“我只是想陪陪他。”安定说,“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一眼吧’,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就不知不觉地停留了太长的时间……”
“冲田君生在武士没落却又闪亮的一个时代里,□□和大炮轰开了武士们的国度,在这些东西面前,冷冰冰的铁块根本不占有优势,也有不少曾经手握刀剑的武士扔下了刀柄,改举起了枪炮。”
安定的嘴角微微扬起,“我有时候也会在想,在枪炮横行的未来,冲田君会不会也在某天万般无奈地放弃继续握着我和清光呢?”
“不过他那样爱刀的人,或许会把我们放在剑阁里,每天手入一番,偶尔也会到新选组的道场里与队员们进行手合……”
“可是,这都是不可能的啊……”安定把脸埋进了双膝之间,“清光在池田屋断掉了铓子,就算重铸也不可能承受相同打击的强度,磨短变成胁差也不可能再被冲田君使用……”
“冲田君的刀法对刀尖的磨损很大,原本我也可能跟清光一样,在冲田君手里断掉铓子,变得再也无法被人使用。作为一把末代武士的刀来说,或许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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