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你的打算。”容六背倚在沙发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计划,必须配合花梁的计划。
“我打算——”花梁说着顿了顿,抬手对跟班做了个手势,跟班会意退出去,他才接着说:“听你的。”
这算是绝对信任吗?容六冲他挑了一下眉,心想。花梁对他勾唇一笑,算是给他的心里的问题的答复。
“你应该察觉到问题所在了,我向张家借了一个斗,虚冢。”花梁抗争的时间更长,就算束手束脚,了解的也不会比他少,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太多。
花梁点了一下头,“我来安排,什么时间?”
容六稍微琢磨了一下,说:“再给我一周。”
“还有什么遗愿没了?”
花梁坐正了脱下西服外套,滑掉领带,解开衬衫的前三颗扣子,指指自己的锁骨位置,说:“帮我看看好了没,这两天有点痒。”
“我没什么遗愿。”容六应声从面前的茶几暗格里拿出一个常备药箱,然后揭掉他锁骨上的纱布,“你做好准备,这一周什么都别做,好好养着,我不希望你折在里面,更不想被你连累。”
纱布还是三天前他包扎的,当时花梁刚洗过澡,身体还是湿的,虽然用了消炎药,不过可能是闷得时间有点久,伤口上虽然结痂了,长出来痂却很嫩,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二次伤害。
“养什么,胎吗?我又没怀孕,嗯……痒。”花梁嗤笑了一声跟他开玩笑,容六用棉签戳了戳结痂的伤口,他皱着眉头,抬手想去挠。
“别动,快好了。”容六拦住他的手,说:“养精神,我需要对你做一次检查,有备无患。”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一盒药膏抹在上面用棉签涂开,花梁别着头半眯眼“咯咯”地笑起来。
“笑什么?”
涂完了药膏,容六拣出一块儿保护性纱布盖到伤口上,花梁扭头躲了一下,乐着道:“有点痒。”
容六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伸手去拿他受伤的手腕,用警告地口气吐出一句话来,“你最好安分点,身上带伤,下墓容易死。”
花梁脸上的笑意没有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医生。”
第20章 我叫容六
可惜,花梁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十天后跟他一起被困在虚冢的墓道中时,容六懊恼地想。
他花了一周时间去做准备,销门底下的人查出来花家这件事,是有内鬼作祟,想抓住幕后黑手,就得顺藤摸瓜,所以他才安排了这场下斗活动,让花梁在花家内部,留下一部分心腹处理杂事,他的跟班雷子就在其中。
而跟他们一起下墓的那些人,都是自愿的,花梁对下面放话,说是只要这个墓能成功破掉,花家的局面就会有转机,虽然谎言很拙劣,但是在这种关头,就算是拙劣的谎言,也能引蛇出洞。
那天在花家见面,双方对话,容六就知道花梁对他的计划是没有异议,但是花老板比他做得还绝,他的原本的计划是,让花梁带一半心腹,一半请缨的人,花梁原本是答应的,却在临走之前临时变卦,只带走了敌友不明、自动请缨的那一部分,自己的心腹全都留在了花家。
他说他要赌一把,赌那些请缨的人,不全是叛徒。
很好。所以现在,他赌输了,这个虚冢,张小可已经走过一趟,里面原本没有任何危险,他们走这一遭本来是为了抓个奸细,一方面为了肃清,一方面为了抓贼,这下倒好,带了一堆危险下来,直接就让人给活埋了。
今天是第三天,好在花梁虽然相信他,他却没敢多相信花梁,进墓之前,容六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在销门内部和张家都准备了后援,进墓一周,如果他没有回来,外面必有救援。
还要等八十个小时,容六盯着腕表在心里默默做了计算,下墓前,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食物、水都足够他们撑过去,如果是两个健康人的话。
想到这一层,容六盯着腕表不禁皱起眉头,他没事,但花梁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下来之前,他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精神状态也没有什么问题,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准备了足够的消炎药、抗生素和强心针,但是现在那些东西,全都没有了。
外面那些狗腿子,估计以为他们已经死了,这里是墓中变道,空间很狭窄,外面的墓室被炸塌之后,空气流通不畅,不至于闷死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到哪儿去。
墓室被炸塌之前,那些狗腿子对花梁下了手,虽然没伤到要害,但也无可避免的让他受伤,来之前的一周中,容六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次系统检查,他有轻微的获得性凝血因子缺乏症,身体受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血流不止,伤了他之后,那帮混球第一时间炸塌了墓室,抢救不及时,他带来的所有药品都被埋在了那堆废墟中,花梁身上的伤口,他只能用暂时用灰土处理。
灰土是很好的凝血剂,暂时不会让他失血过多,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墓里土灰常年阴暗潮湿,五个小时前,花梁就开始发烧,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感染,这种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他不知道花梁还能不能撑到救援到来。
可惜手机也都因为那场爆炸摔出去废了,没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提前救援,容六原本考虑用龙锁试着破土,尝试了两个小时无果后,他决定不再浪费精力。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起初花梁还能红着一张脸面不改色跟他说话聊天,吃东西补充热量,除了身体的温度不正常,其他方面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四十个小时之后,他就完全撑不住,开始陷入迷迷糊糊地半昏迷状态。
他清醒状态下一直是高烧状态,虽然精神状态不佳,至少头脑还是清晰的,现在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整个人也完全处于了低烧状态,情况越来越糟糕,至少还要等四十个小时,才会有人来救他们,容六很清楚,如果照这种状态下去,这四十个小时中,花梁随时都可能死亡。
从两个小时前开始,花梁就开始迷糊,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半睡和清醒之间徘徊,现在转变成了昏迷和半醒。
容六把两个人的外套脱下来,把人放平,让他躺在还算干燥的衣服上,从龙锁中抽出一根细针,刺入他的虎口位置,“嘶,疼……”
半昏迷状态的花梁被疼痛弄得稍微清醒了一点,半睁着眼看向他,他必须保持清醒,根据器官的衰竭状态,昏迷状态下他的身体机能必然会急剧下降,一旦下降到某个节点,就会休克,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必死无疑。
当下的条件,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障他的生命,他单膝跪在地上,把花梁半撑起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食指按在他脑后的穴位上,试图用外力帮助他保持清醒,同时用低缓的声音跟他说:“花梁,别让自己睡过去。”
“睡过去……”花梁艰难地抬着眼皮,重复他的话,问:“会死吗?”
“嗯。”容六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语气词,“你试着跟我说话,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容六感觉花梁是对他笑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半眯着双眼,轻声问:“我死了,你会不会心疼?”
“不会。”容六条件反射地吐出两个字,又立即接着说:“你不会死,相信我,只要别睡,就不会死。”
花梁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一下,他合上双眸,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吐出四个字来,“我做不到……”
“别说做不到!”容六猛地提高了音量,“你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死。容六想:他如果死了,就真的成了第二个张小可,他本来是来帮他,怎么能让自己帮到最后,却成了欠他的?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相信我,你说过你信我,按照约定,你现在得听我的,来,跟我说话,随便说什么,只要再撑一会儿,多撑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的话还是有些奏效的,花梁微微仰起头,尽力看着他,喊:“六儿爷……”
“嗯。”他点点头,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扎进他虎口的细针旋□□。
“你……”花梁继续低声地说话,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六拿着细针的手滞了一下,差点松手,两年的朝夕相处,花梁不是叫他“六儿爷”,就是叫他“医生”,名字也不过是个称谓,他们都不会在乎,但即便没问过,他想,花梁是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他把细针收进龙锁里,反问:“难道你会不知道?”
“知道。”花梁坦诚地承认,孩子气的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容六眼神一凝,他的名字可不是吉兆,如果他没记错,那年张小可也问了他的名字,见他迟迟没有做出回应,花梁虚声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嗯?”
“我叫容六。”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第21章 好人不长命
真好。
他话音落下时,花梁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毫无预兆地晕厥了,就算是没有设备的情况下,容六当时判断,花梁也是不会那么容易晕过去的,但是就在他说出自己名字的下一秒,花梁再也没给他任何反应。
果然不是什么吉兆啊!容六第三次把从龙锁里抽出的细针扎进花梁的虎口中之后,他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折腾。
以后还是做个坏人吧。
彼时的花梁还没有断气,容六放弃了挣扎,如果他再信任花梁一点,或许就不会放弃了,同样是这条道上的人,谁都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花梁也准备了后援军,而且他的后援,比他的要早一点。
几乎就在花梁彻底晕厥的半个小时后,生路就被人从外面打通了,来救他们的人是花梁的心腹,那些原本应该带进墓里的心腹。
花梁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一点。
出墓时,容六是这么想的。
这些人如果一起被带到墓中,说不准现在也一起被困在里面了,就算不被困在里面,也没法把那些混球一网打尽。
没错。
一网打尽,叛徒一个都没有逃掉,花梁的人虽然没有带进去,却远距离尾随着他们,当他们带着那些混球进墓之后,后援部队就已经尾随上来,那帮混球一出去,就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墓室被炸塌后,他们第一时间展开了救援工作,只是这个虚冢葬的太深,加上搜索范围太广,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他们搜救出来。
花梁的城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容六这么想的时候,又是因为另一件事。
一出墓,花梁就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救治,基本脱离危险后,就立即带人回家,那天在花家,容六看到了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花梁不去做演员,实在是业界的一大损失。
落网的叛徒看了花梁一场精彩的演出,最终供出了幕后黑手,到底是自己人,就算是叛徒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最关键的是,花梁开出的诱人条件,对方给多少,他给双倍,甚至当场一人手边放了一箱钱,愿意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死!
重压之下,到底有人撑不住,率先松了口,那帮混球的心理防线至此溃不成军,那天,容六第一次看到那么搞笑的场面,一帮人争相恐后的招供,以至于最后花老板听不清,不得不打了暂停手势,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个,说:“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慢慢说,你先说。”
叛徒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数年后容六再回忆起来,已经毫无印象,他记得的是,那天得到答案的花梁,亲手、一枪一个,杀了他们。
杀人时的花梁是笑着的、是冷血的、是狠佞的,他说:“该杀的狗,我可是从来不会手软!“
开枪时的他笑得像个嗜血的疯子,杀完人、枪声尽、硝烟散后,他忘了花梁做了什么样的部署。
那天的一切回忆起来就像一场短暂的噩梦,但他记得,那天所有人都散了,花梁扔掉枪,指着地上的那些钱箱,对他说:“不听话的狗,无福消受,六儿爷,这些酬劳,收下吧,我不会亏待你。”
容六没有去动那些钱,那些沾了人血的钱,那些沾了肮脏的人血的钱,他静静地吐出两个字,说:“不要。”
花梁又笑了,突然盯向他,一字一顿地道:“不听话的狗……”
“你杀不了我,也不会杀我。”他没给花梁说完的机会,接下了他的话,他第一次觉得花梁的声音,那么刺耳。
花梁对他的话的不置可否,他沉默了很久,从腰侧拔出了一把匕首,很精致的那种,是个好玩物,他用匕首指着容六的眉心,然后一点点移下来,移到他的喉咙,突然松手,匕首掉落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然后他说:“你应该说,我舍不得杀你,这么好的狗,留着,总有用的,对吧。”
其实真的只是噩梦吧。
那天容六没有接花梁的话,因为花梁没给他这个机会,就自己先倒下了,家族的崩离,加快了花梁身体的崩溃速度,那是花梁第三次在他面前晕过去,也是之后数年的最后一次。
之后他又在花梁身边待了半年,半年前当花梁跟他说“我做不到”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半年后,当花家的一切运作恢复的时候,他又像个与生俱来的王。
那一天,他尽着医生的责任替花梁完成了一次简单的检查,检查结束,花梁对着他的脸拍下了一份文件,说:“我赢了。”
他迟疑了半秒,把那份文件拿在手里,扫也没扫一眼,就对人歪了歪嘴角,说:“是我赢了。”
花梁轻嗤了一声,笑呵呵地反问:“怎么?六儿爷想耍赖皮?花家保住了,我赢了,从现在起,你——就乖乖做我的狗吧!”
容六没什么表示,折身过去收拾起药箱,片刻后,他才开口道:“那个赌约,我压得是保得住,你压得是保不住,你输了。”
花梁诧异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愣在当场,容六把药箱收拾好,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将文件放到他手中,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再熟悉不过地场景,头一次给花梁带来了强烈地压迫感。
容六做完自己该做的一切,往外走了两步,慵懒地背倚着门框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双手环胸,讲起了规则,他说:“赌你能不能保住花家,你赢了,我就如你所愿,当你的狗,你输了,我们就是陌生人,我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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