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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酩月(近代现代)——易卿歌

时间:2018-06-16 13:28:09  作者:易卿歌
  这要是放在平时,林初意就婉言谢绝或再次避开了,但此时她的确是有一口闷气郁结于心,于是冷笑一声,打量了眼前的人后,语似连珠般道来:“贵姓李是吗?二十四岁,幼时家中富贵,后有大厄,所幸父母兄妹无一人失散流亡。十七岁拜入常柏山人门下,这些年倒也算是习得些许卜卦的本事,但你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一行三不算的规矩?”
  那人听得发怔,惊愕地看着林初意,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林初意缓了一口气,回望身后巍峨殿宇,淡声道:“佛不度无缘人,何况是你。”
  于是转身离去。
  车上,易临川有些异样地看着林初意:“你会算卦?这些事真的可以……算?”
  林初意一脸高深莫测:“你觉得呢?”
  易临川略无语道:“别卖关子!”
  林初意淡定道:“我认识他师傅,去年去云隐阁看他的时候,他还跟我提起过他的宝贝徒弟。”
  易临川:“……”
  此后不久,天气逐渐转凉。
  易临川开学后,林初意就不怎么去易家了,而易楚文也忙碌起来,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易临川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目光却落到了窗外:开尽了花期的枯黄杜鹃悬悬挂在枝头上,风一吹,花便落下入底下的小水塘,泛起一圈圈涟漪,又复而平寂。
  他目光沉沉,似要看穿这平静的水面下,翻覆着的暗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啥写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超级适合坑掉
不明白为什么卦算能和佛扯上关系啊……但想想可能那些人除了佛庙类的旅游景点也没啥可去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一卦千金
  来年开春。
  这乍暖还寒的节气,林初意坐在饮水阁内,喝了一口暖茶。这窗台上的文竹昨日刚抽出的新芽,被冷风一刮便蔫了下去。
  一声洪亮的吆喝声夹杂着甜甜的年糕味从窗外飘进来,林初意挪了下位置,倚着栏杆往下一望。
  ——男人利落地切下一块枣糕往秤上一放,声音有点糙:“正好三两,您拿好——哎,好嘞,我这就给您切……”明明是这样清寒的天气,那人忙得额角微汗,偶尔闲下来便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孩子笑笑。孩子一双眼睛懵懂望着父亲的背影,手上拿着一根被舔光糖衣的冰糖葫芦,半天也舍不得咬一口。
  林初意眼中情绪莫名,半晌,阖上了窗。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门外的人停顿了一下,才“吱呀”一声推门而进。
  此时林初意已在榻上坐好,询问的目光看向来人。
  “明天有一场好戏,要不要来?”易楚文淡淡说道。
  “好戏?”林初意畏寒地缩了缩手,兴致缺缺地回他,“这样的天气,还是呆在暖阁里舒服,其他事情我懒得搅和。”
  “明天那场戏你可是主角,怎么能缺席?”
  露天咖啡厅。
  勾着金丝边的玻璃小圆桌上摆着两份咖啡,齐瑗和林初意对面而坐,远处看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林初意并不喜欢这样故作精致的装潢,过于繁复的装饰毫无章法,不仅毫无美感,反而落了俗套,教人生厌。但她也只是压下心中的不耐烦,面上带着几分敷衍的假笑。
  齐瑗向来看这个侄女不顺眼,此时有求于她才耐下性子寒暄了几句。但她到底也是骄横惯了的,虽嘴上这么说着,眼神中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却是藏也藏不住。
  齐瑗的哥哥前几天来找她,希望她能找林初意说说亲戚情分,让易齐两家停战。齐瑗看着林初意那故作清高的模样就嫌恶得慌,干脆直接找了易楚文说情。没想到约好了时间却等来了林初意,看着林初意假笑着说易楚文有事忙让她代替来陪话,恨得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这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怎么就得了易楚文的青眼,自家的宝贝女儿怎么就没这个运气!
  “我从齐家嫁过来后,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们这些后辈,要是孩子们能一辈子和和顺顺,我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总感觉一睁眼孩子们都长大了,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嫁过去要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可不能像在家里这样肆意妄为了。”
  林初意只觉得好笑,也懒得和她计较。齐瑗原本长的并不差,这样花容月貌的一个美人却因眉宇间的尖酸刻薄之气坏了整幅面相。
  “既然你要嫁过去了,那我们和易家也算是一家子人了,我最近听闻易家和齐家有些矛盾,不过不打紧,你帮着解释清楚就好了。都是一家子人了,自然要以和为贵。”
  原本林初意在林家的时候,齐瑗百般刁难,从来看不起她,言语中总是刁钻地暗讽她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此时有求于她便轻轻巧一句一家人,和为贵。
  真真是好算计。
  “以和为贵,说得真好。”林初意面容带笑,眸眼中却丝毫温度也无。“只可惜我母亲从没教过我这道理。”
  齐瑗僵了一瞬,想起季雪那女人死的时候林初意才五岁,稍稍平息了心虚的情绪,拧起眉想说些什么,又转念想到齐家的事还要依仗林初意,便扯了抹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你这孩子净胡说些什么。”
  “我想说什么,舅母您应该很清楚啊。”林初意冷笑道,“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你怎么……”齐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错愕地看着林初意,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
  她忽地尖声叫道:“不关我事!要怪,就怪你那糊涂的父亲!海誓山盟言犹在耳,这么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他却轻易地就信了!”
  “不关你事?”林初意嘲道,“当年那些事,你以为你能把自己摘干净”
  “这都是你父亲的错!当初的事我做的事他明明清楚却不阻拦,他要抬顾挽晴进门,嫌季雪碍了他的眼,明显是打的借刀杀人的主意!”齐瑗恨恨道。当初她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后来经了她哥的提点才知道自己被人拿来当枪使,高傲如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齐瑗以为林初意听了之后会大惊失色,最起码也会惊疑不定,却不料她神色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才知道当年的事情林初意或许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林初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季雪出事的时候她分明才五岁。
  “当初的谣言和那一味不该有的药,总该有人承担后果了。我不能去找我父亲,自然只能来找你了。”林初意笑得眉眼微弯,语气中的寒意却森森入骨。
  林初意的神情太过骇人,齐瑗方才一时间被吓住了,才如此失态。此刻缓过神来,转念一想,她那早死的母亲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间,何况这个黄毛丫头。思及此处,她强自镇定,露出轻蔑的神情。
  “那你想怎样?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杀我了不成?”
  “齐家奢靡成风,家底早就虚了,如今和易家对上,也只能逞一时之勇。齐源为了齐家早就来找过我了。我对他说,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去找齐家的麻烦了。”林初意歪着头,露出一个天真残忍的笑容,“你猜,你的好哥哥会不会……”
  林初意的声音渐低,最终的话语隐没在笑声中。
  齐瑗呆立原地,怔怔地看着林初意诡异的笑容,眸眼中的恶毒让人遍体生寒。她不自主地想起几天前她的哥哥拜托她找林初意说情的时候,那焦躁不安的神情让人很轻易地明白,齐家的境况实在不妙。他肥胖的脸颊挤得眼睛小小的,看不出其中是否有杀意……
  是了,哥为什么让我找林初意而不是直接找易楚文?
  齐瑗心中一冷,强心压下心中的不安,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你胡说些什么!闭嘴!你闭嘴!”她慌乱间竟直接伸手要打林初意,幸好林初意手疾眼快地抓住了齐瑗的手腕。
  齐瑗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林初意抓得死死的,一时间只觉得手腕似要被捏断了的疼痛。
  “你放手!”
  “想打人?”林初意低低地笑了,眉眼都染上温柔的笑意,却忽然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齐瑗脸上,“啪”地一声脆响。然后轻抚齐瑗那一侧被打的红肿脸颊,有些歉意地低喃:“抱歉,疼吗?可我实在忍不住……”
  “啪!”
  “……再打你一巴掌呢。”
  齐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林初意,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以至于一时间彻底懵了。
  其实林初意一开始就不打算答应她任何要求,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戏耍她,舒缓一下这么多年积攒的恨意罢了。本以为看到齐瑗惊慌失措的模样会有些许报复性的快感,但是并没有。相反,有一种深深的倦怠感、无力感涌上心头。再怎么样,离去的人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林初意松开手,面上还带着腼腆的笑意,心里却越发不耐。感受到轻微的眩晕感,林初意当即决定离开,于是转身就走。此时齐瑗却忽然醒了似的,胸腔中翻涌着滔天怒意,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她顺手拿过桌上的瓷杯,在桌面上砸磕了半边,露出尖锐锋利的棱角,狠狠地朝林初意刺了过去。
  如果不是侧面有咖啡店落地玻璃窗正好能映射出身后的情况,林初意也不敢把背后留给齐瑗。只是林初意真的没想到齐瑗会气到完全失去了理智,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早就心有防备的林初意一直盯着玻璃窗,连头都没回,而且也根本来不及回头,果断下蹲。齐瑗根本没料到她会忽然下蹲,抓着破瓷杯的手发狠刺出,刺空后收势不及,上半身前倾,而脚下偏偏蹲了个人,一下子被绊倒在地。锋利的瓷片划过她右手手臂,瞬间血流如注。
  一声破了音的尖叫响彻天空。
  “闭嘴。”被吵得越发眩晕的林初意,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揉了揉额角,冷冷地斥道。
  事情发展成这样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虽然地上一下子就晕开了一滩血迹,看起来很是吓人,但并未呈喷涌式溢出。而齐瑗中气十足的尖叫,也没有出现晕眩的症状。
  循着尖叫声找来的年轻侍者见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林初意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递给他一些钱,说道:“她手划伤了。如果有备医用纱布的话拿些过来,没有的话拿些干净布条来,要快。然后你去打辆车,送她去医院。”
  吓得六神无主的侍者听着林初意平稳淡然的声音,像是被感染了这份镇定,强自冷静道:“有纱布,我去拿。”
  小侍者快步离开,但跟着他一块回来的还有慌慌张张的经理。
  “齐太太!您怎么了?”
  但谁都没有搭理他,林初意接过纱布想稍微处理一下,但她一靠近齐瑗,齐瑗就骤然尖声叫道:“你!你别过来!救命啊!杀人啦!”
  “闭嘴!”林初意被这尖叫声吵得脑仁疼,不耐地道:“那你就一直流着血好了。”说完,把纱布还给服务员,转身要走。
  “你!林初意!你还想跑?”齐瑗又痛又急又怒,语无伦次地叫喊着:“拦住她!别让她跑了!报警!报警啊!”
  经理也一脸为难地拦住林初意:“小姐,你不能走的,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看来短时间是没法离开了。林初意懒得辩解,干脆走回桌子前坐下了,甚至用手撑着头闭目休息。
  好晕……
  仿佛有无数个点同时共振,发出低鸣。她甚至开始间断式地失明,失聪,额角、背后沁出细密的冷汗。然后,意识越加昏沉,五感渐渐地抽离,只剩一片空茫茫的黑暗。同时,凉意传四肢百骸,仿佛一汪冷水浸透了整个躯体。
  ……
  不行,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晕过去……
  林初意迷迷糊糊间如此想道,但无法阻挡地,意识涣散……
  ……
  “初意……?”
  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林初意扶额扫视周围,竹制的家居器具,简洁明了的布局和淡色的格调让人觉得舒心。
  认出这是哪里后,她直接躺了回去,目光空茫地落在天花板上,思绪如同浆糊,越扰越乱。
  不知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来人一身一身雪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开了两个,上挑的眉眼似笑非笑,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醒了?”沈明未拖了一把椅子在窗前坐下,坐姿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我怎么在你这里?”
  “嘛,我在闲逛的时候听说死了人,刚溜达过去就看见你被人架着走出来了。”他笑眯眯地回答,似乎心情很好。
  是了,那天齐瑗摔倒,手被划破,声嘶力竭喊着要报警,而她坐在一旁晕了过去。林初意混沌的思绪开始缓慢运转,“那你怎么把我带走了?我以为他们不会放我走?”
  “他们不敢拦我。”
  林初意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最近有按时喝药么?”
  点头。
  他却摇头:“病情恶化得太快了。早跟你说过,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生静养还能多活几年,瞎折腾什么劲,有意思吗?”
  林初意无言以对。
  或许她早已发觉,这么多年,心里暗藏恨意已一点点地,磨平了。不是不恨,而是冷淡地,能够直视当初的种种是非,并且深深地倦怠了。可是,可是——
  她的母亲呢,从没害过任何人,却偏偏死了,连真相都不能公之于众,何其无辜?而齐瑗明明造了孽,怎么还能擦干净血淋林的手,优雅地端着咖啡杯,拿捏着架子和人说笑?
  那怨恨的蛆虫,攀附着她丑陋的心,日日夜夜地啃噬她,责问她,为何母亲最最痛苦的时刻她却只一味地天真愚蠢?为何母亲死了,而齐瑗却还能活着?
  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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