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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近代现代)——贺喜

时间:2018-06-17 10:51:37  作者:贺喜
  乔卫东收敛笑意,他问:“丽军哥哥,你心情又不好啊。”
  王丽军只往前走,不答他话。乔卫东追着他走,亦步亦趋:“那个偏方,我保证兵子真的在打听了,他就闭关这两天,很快就出来了——”
  王丽军苦笑一下,停下脚步:“东东,别提了,都歇歇吧。”
  两人一时无语,默默向前走,快到拐角的时候,乔卫东突然冒一句:“哥哥,你也别难受,虽然总有不好的事儿,但我们要看到好的事儿。”
  王丽军问:“什么是好的事儿?”
  乔卫东说:“比如,我觉得你的五官就很好看,你不要总看到那些、那些不好的东西……”
  王丽军都快哭了:“我倒是不想看,可别人净关注坏事儿,不关注好事儿啊。”
  乔卫东忙啐道:“那些人是渣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王丽军没受到什么安慰,反倒觉得乔卫东的哲学思想快赶上杜一兵了,说不定这货以后能当个教育家。眼见快走到王家大院,他说:“你也甭叨叨了,我到了,快回家吧,啊。”
  乔卫东应声:“哎。”
  王丽军走到门前,使力一推,门纹丝不动,再凑到缝前听听,仿佛是师父又在训话。他拐回墙角,叹道:“点儿背,师父关门儿打狗呢,又得翻墙进去。”
  乔卫东就站在墙根底下,听见这话,连忙半蹲,问道:“我给你搭把手?”
  王丽军说:“不用——功夫又不是白学的。”话音未落,他一脚踩上乔卫东膝盖,两手一扒,一个飞身就上了墙。他跨上墙头稳稳坐着,对乔卫东道:“哎,我书包。”
  乔卫东被摄了神智似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递上书包。
  王丽军接过书包,正欲下墙,又转头对他说:“快回家吧你,别老跟外面转悠。”语毕,他转身跃去。
  乔卫东目送他走,轻声说:“哎。”
  开学后第三周,距戏剧节还有二十天,《聊斋之孽海情天》正式被取消表演资格。
  主任说,杜一兵,你看看你写的什么剧本,不健康。
  杜一兵说,那隔壁三班《毒杀》就健康吗?
  主任说,别光看名字,人家主题多高!倡导保护环境,比你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你就知道拍个小情小爱的,啊,完了还不是男的跟女的。是,美术新潮刚过去,我们现在是推崇文艺作品百花齐放,但我要是放你上台,搞出舆论问题来了,这个责任谁负?
  乔卫东在一边,我负!
  主任说,你负个屁。
  打办公室出来,杜一兵忿忿:“《毒杀》明明是打着倡导保护环境的幌子演恐怖片,这也能行?”
  乔卫东安慰道:“那我们也打个幌子,那什么,呃,比如推广计划生育什么的。”
  杜一兵飞个白眼。
  王丽军知道消息,匆匆赶来安抚两人。
  乔卫东说:“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我什么也没演过。”语毕,喟叹一声蹲在地上。王丽军看着,心觉他蜷着大高个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杜一兵挥挥手:“算啦,没意思,真没意思。”
  王丽军说:“兵子,你可别泄气啊,都等着你以后成大导演,给我们剧院拍京剧电影呢。”这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很明显杜一兵也不信:“得了吧,还大导演。我爸就是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他拍一集电视剧拿二百五十块钱,问题也不光拿,还得往外送礼请吃饭,七七八八扣下来,剩下那点工资才多少。”
  乔卫东还蹲着,两手围膝盖上,嘴皮翻翻:“还不够你显摆的?我爸忙活一个月才几十块钱。”
  王丽军靠着喷水池:“我家剧院一个月也没赚多少,还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杜一兵说:“你俩真没出息,知道吗,在广东打几个月的工,就是几千块,到香港去打工,那就是几万块!”
  吃这一吓,王丽军差点没翻喷水池里去,他问:“你打算辍学去打工?”
  杜一兵说:“昂。”
  王丽军说:“我家那种特封建的戏班子,现在都要求徒弟学文化了,你这一辍学,算怎么一回事儿?”
  乔卫东说:“这不能行啊,我爸说新时代飞速发展,再怎么也得有个高中文凭。”
  杜一兵不屑:“不光我,小六子也去,读书不就为了有出息、赚大钱吗,要是走其他路能有出息,读书又何必?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深圳打拼。”
  杜一兵自顾自离去,留下乔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怎办。
  这晚,王父和乔父接连打破诺言,一反常态,对乔卫东和王丽军各自做出要求。
  王父说,多读一年太浪费光阴,军儿,我们已经跟隔壁相声社说好了,下个月九号黄道吉日,送你过去拜师,身体慢慢养,先熟悉熟悉环境,功夫也不能荒啊。
  乔父则称,他们已经在京郊纺织厂给乔东东觅了个工作,工作一年后就能脱产读职大——说白了,家里实在觉得他没艺术天赋,又不相信凭他的脑瓜仁能考上什么学校,还不如曲线救国是真。
  王丽军说,我死也不学相声。这是真话。虽说都是下九流,该嫌弃的还得嫌弃。
  乔卫东说,我要读书!这是假话。书他实在读不明白,可还想在学校里蹦跶两年,他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儿,上班赚钱离他尚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当夜,王丽军一个电话直通杜家。
  他问:“你跟小六子在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北京我呆不下去了,家里逼我学相声,那是正经人干的事儿吗?不乐意干那个,我打算跟你去广东养着,顺便赚点钱,一切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杜一兵连声答应,他巴不得多拉几个人下水。
  乔卫东直接跨过院子,跑到杜一兵的屋子里找他:“兵子,你说,广东好玩儿吗?”
  杜一兵立马吹嘘:“好玩儿,怎么不好玩儿,那是相当好玩了,要是玩得好,说不定能直接玩到香港去,那才牛逼呢。”
  乔卫东深受忽悠,欣然决定同去。
  接下来,三人以话剧创作急需注资为由,分别向家中索要钱财。二十天后,一行人偷运行李,身携巨款共计一百二十元,于“百花杯”戏剧节当天离家,在火车站与罗小六子顺利会师。令他们吃惊的是,罗小六子还捎上了其表姐钟卫红。
  钟卫红是个苹果脸少女,梳两条麻花辫。小六子说她以前在食品厂上班,总被主任骚扰,她脾气一上来,纠集院里几个弟兄把主任揍了一顿。这一来厂里容不下她,她干脆辞职不干,加之听信小六子的吹嘘,于是她立下决心,要和表弟一同去广东赚大钱。
  他们见到钟卫红的第一眼,她微笑一下,为了表示友好,那模样很甜。
  杜一兵心想,我要是拍电影,就让她来演女主角……
  王丽军想,她皮肤怎么那么好,是不用了雪花膏?
  小六子想着,我要成万元户了!
  唯有乔卫东没有遐想,他想的事总是很少。事实上,想得很少,这很可能是他最大的优点。
  及至上了车,什么女主角,什么雪花膏,什么万元户,全都烟消云散。好一场兵荒马乱,有人在打招呼,有人在打热水,还有人在打孩子,乔卫东费尽千辛万苦摆好行李,小六子抢位置惨遭无数白眼,杜一兵借花献佛赶紧请钟卫红上座,王丽军则钻到座位底下,那里将是他好几天的睡处。
  乔卫东则十分开心,他顺应形势,很快也找到地方躺下,就在王丽军对面的座位下。
  一声气鸣,火车开动,白蒸汽从窗户飞了进来,车上车下人头攒动相互挥手,一时有无数的声音。乔卫东曲起手臂,把头枕在上面,他看着王丽军,神情全是憨直可爱。
  在嘈杂声里,他还试图搭话:“我好兴奋!”
  王丽军也曲起手臂,枕在手上,和乔卫东定定相望。那双眼圆溜溜的,黑与白很分明,眼角不需吊眉[1],自然斜而飞扬,昭示着主人旺盛的生命力。他年方十六,如此年轻,他期待着一切,什么也不怕。
  火车动起来了,王丽军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乔卫东还在幻想未来,小六子在跟人吵架,杜一兵和钟卫红在削苹果。
  在这天他们离开了北京,一些人花了很久才重回故地,一些人则再也没回去。
  [1]吊眉:京剧演员化妆方式。
 
 
第三章 定海神针
  几天后,他们到达深圳。
  甫一下车,小六子便带着一行人去投奔其姑姑。他姑姑是中国第一批下海人士,目前在深圳搞服装批发。
  姑姑是个中年发福妇女,人称其罗阿姨。罗阿姨前来接应,将他们带往新彩虹服装批发市场后的平房住下。
  乔卫东勤勤恳恳,一落脚就开始整理行李打扫卫生,罗阿姨在一旁看着,说,小伙子不错嘿,多大了?
  在火车上缩了几天,乔卫东累得发懵,抻着被角答不出话,还是杜一兵说,他十六,快十七。
  罗阿姨目不转睛看乔卫东,再看看钟卫红,再看看乔卫东,直看得几人发憷。
  小六子说,姑姑,您有什么话直说,我们不白住白吃白喝,看得我冷汗直冒。
  罗阿姨啐道,谁怕你们白吃白喝了,我是那掉钱眼儿里的人吗?
  小六子讥道,不是您能到深圳下海来?
  大家都笑。
  罗阿姨说,是这样,我呢,之前是只卖女孩衣服的,现在也攒了点钱,在批发市场里弄了个店面,男女装、鞋、帽子跟围巾都卖,但那么多衣服,也没那么多假人啊。就想学其他店,找两个试版模特,一男一女就行,我看你们这小伙子和卫红就挺好。
  卫红笑笑,她知道这好机会非她莫属。
  乔卫东举手发言说,我觉得丽军哥比我好,他苗条,我太胖了。
  王丽军连忙直起腰来,想抓住工作机会。
  罗阿姨说,瞎扯,你这哪叫胖,你这是壮实,她望望王丽军,面上有些为难,小伙儿你吧,身量挺好,就是这脸——也不是大事儿,广东汤水多营养,你多呆呆,那小脸儿就好看啦……
  以下的话王丽军一概没听进去,他一直念叨,都怪这脸,都怪这脸。
  到深圳的第三日,乔卫东和钟卫红正式上工,一天五块钱,包三餐。
  所谓试版模特,并不是站定一动不动展示服装,而是站在齐腰高的桌面上,不停更换衣物让客户看到服装效果,约五秒就得换一次衣服,论其工作量,可比食品厂或纺织厂大多了,他俩依然干得起劲。两个工人子弟不惧劳累,随着客户的指令甩起膀子,各色衣裳在空中呼呼飞翔。
  五天后,罗小六子开始给服装批发市场帮忙进货。
  十天后,杜一兵跟王丽军也找着了工作——在一家粤式酒楼上班,王丽军负责洗菜,杜一兵负责切菜。
  他们论工资不如乔卫东,论工作量还大些,好处是吃的管够。
  后厨院里,杜一兵偷了几粒猪油渣握在手心,眼见大师傅们都在里屋忙活,才丢进嘴里,乐道:“嗐,要不怎么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师呢,我今儿个才知道。”
  王丽军蹲着洗菜,面前搁一个大澡盆,他就在里头忙活,此时他只冷笑:“呵呵,你那身肉怎么长的,我今儿个才知道。”
  杜一兵说:“哎军儿,你这心态不对啊,毛主席说过,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虽然我俩现在不得意,但我坚信,放眼将来——”
  话音未落,杜一兵脑袋挨了一巴掌,一回头,大师傅把眼睛瞪得巨大,杜一兵只得灰溜溜滚去切菜,这才罢了。
  自打离开首都,杜一兵的滑头越发够用,每日除了切墩就是谈天说地,把几个服务员女孩哄得一愣一愣。王丽军仍是蹲在后院洗菜,脏且湿且累且热,眼看杜一兵游戏后院,那嫉妒的劲头一上来,他是整天整天地冷笑,嘴角跟抽风似的下不来。可也没法,他这副残花败柳的尊容,真是惨绝人寰,怨不得她们不来搭话。
  过去十八年里,王丽军接受的教育就是既务斯业,就当用功,于是他工作得格外卖力(尤其是在杜一兵的衬托下)。鉴于能者多劳的人才学理论,酒楼又给额外安排许多工作,除种菜以外,他还运菜、洗菜、晾菜等,可以说是基本参与了一棵菜由生到死的全部生涯。
  日子就这么过着。某天,杜一兵做一副神秘扮相溜进后院,对王丽军说:“军儿,好消息听不听。”
  王丽军把洗好的菜使劲甩甩,把没洗的菜丢进水用力搓搓,动作大开大合,十分流利:“有屁就放。”
  杜一兵说:“关于这个——”他伸出食指在王丽军脸上画一个圈,“有消息了。”
  王丽军嗤笑一声:“你就扯吧。”他弯腰继续洗菜,猛地看见盆中水里倒影,好好的脸上大痘交杂,他心里一跳,赶紧拿菜搅破了水面。
  他埋头洗菜,过会而,他又抬头问:“什么医生,靠谱吗?”
  这晚,王丽军跟人换好班,他跟随杜一兵踏进诊所时,心情是满腹狐疑,又兼欣喜。
  一位微胖五旬男医生端坐其中,冲王丽军做个动作,请他上座。
  王丽军坐进椅子,他望杜一兵一眼,后者会意,说,那高医生,我就先出去了。
  医生说,好好好,这个小火鸡的病包在我身上了。
  王丽军疑道,小火鸡?
  杜一兵耳语道,就是小伙子,别老打岔,这可是深圳治烂脸的名医。
  杜一兵很快离去,而高医生望闻问切了十五分钟,说,小火鸡,你这张脸,很可惜啊。
  王丽军嗯一声,表示赞同,可他如鲠在喉,眼睛酸胀,很快流下两滴泪,表示对医生审美的肯定。
  高医生说,你也不要桑心,你这个症状啊很常见,其实就系青春期,介个激素水平不稳定,雄性激素分泌得太多,导即的介个痤疮——
  一席话颇有水准,王丽军登时挥去所有疑惑,他拭泪急问道,那要怎么办呢?
  高医生为难道,港实话,我还没给小火鸡治过,我介里都系吕孩来看病,这个药呢,你用了可能会有副作用……
  王丽军此时正是病急乱投医,连忙道,什么副作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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