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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蹈覆辙(近代现代)——薛直

时间:2018-06-17 10:55:14  作者:薛直
  他其实还是很怕燕云会离开他,即使他看的很清楚,燕云眼中的爱意无法掩饰,仍旧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够牢固。他就像是要驯化野生动物的猎人,只能很小心很小心,不流露太多端倪,以免吓到他,才能让他慢慢相信自己,然后变成他的爱人。
  燕云有太多不确定性,这让开始很梦幻,也让过程像是阵痛,既然现在算是比较好的那种阶段,霍雍也就可以不用着急。
  总有一天,燕云会学着直白,信任他。
  霍雍走得拖拖拉拉,但毕竟是绝尘而去了,燕云站在门口片刻,才转身进去。
  家政人员都很专业,照顾他的时候表现的只是公事公办,这距离感让他觉得还算舒服,只是毕竟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探险的兴趣,乖乖坐在露台上望着花园。
  前一晚他实在是很累,这时候也不想动,随便翻过手腕,看到一排牙印,才觉得应该羞耻,但又实在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奇妙。
  霍雍把他放在这里了,也没说会怎么处理他,是不是要给他换个地方。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棵植物,任由霍雍从花盆里移来移去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反而被搁在他的窗台上的时候,枝叶茎秆都颤颤巍巍,恨不得开出一串花来表示欣喜。
  不能说他就是爱霍雍到了这种地步,只能代表他从未得到太多好,以至于现在只想要霍雍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不是祈求,只是愿望。
  如果他愿意,多少也可以做蹩脚的戏,他知道霍雍喜欢什么样的人,知道什么能够打动他,他本来不至于如此被动,是他全部放弃了,而选择一心一意的等待。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低成这样,而丝毫不觉得这不应该?
  坐在霍雍为他安置好的窗台上,燕云默默回想过去的很多个日夜,想起他们相遇之前,也想起他们分离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不过所有的一切都面目模糊,像被水打湿的纸一样,皱成一团,失去颜色和意义。
  只有霍雍有意义。
  黑夜黄昏,他昏昏沉沉的做梦,睁开眼睛是医院的床单,闭上眼睛是霍雍的面容,他沉静如水,把燕云笼罩在怀抱里,如果和他对视,就会觉得他似乎也很痛苦,可如果放任身体去感知,他的手却在做与情况格格不入的事。
  燕云说不上就竟是什么感觉,但他已经被人间诸味,被霍雍浸润透了。他想说很多话,在梦里他似乎可以解释,他抓住霍雍的手臂,说我爱你,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当你我分开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变成了你也爱我……
  但其实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没有说过。
  他默默的坐在窗台上。
 
 
第十八章 
  霍雍回来的时候,燕云已经睡着了。
  暮色才刚刚浸染天际,时间还算早,他睡着是因为实在无聊,干脆躺下。霍雍毕竟日常就在这里起居,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这感觉很安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霍雍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燕云睡觉一向喜欢弓着背,好像这样就很有安全感,他一只手抓着枕头一角,另一只手蜷在胸口,被子遮住了下巴,明明睡得很安心,眉头却微蹙着,似乎很忧虑的样子。
  他伸手抚平那浅浅的褶皱,又摸了摸燕云的脸,他就自己蹭上来,贴住掌心不动了。
  即使是醒着的时候,燕云也没有这么会撒娇。
  霍雍泛起笑意,干脆在床头坐下,伸手把被子往下拉,掖到下巴底下,拿不准主意是把他叫醒吃饭,还是干脆让他继续睡。他现在这幅消瘦的样子,休息和健康饮食显然都很重要,才能养起来。
  燕云的睡眠也并不深,他动了动,幅度轻微,眉头却又皱起来,往被子里缩,小声哼哼,像是哽咽。
  霍雍觉得他是做了噩梦,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来,他就猛然睁开了眼睛。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明白情况,燕云呜的一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霍雍。
  这一下两人都没有防备,撞得发疼,不过也没人在乎。霍雍以为他做了噩梦,搂着他扔开被子,干脆抱到自己怀里安抚。他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冽,怀抱却温柔,燕云一头扎进他怀里,才慢慢忍住了想哭的欲望。
  他抓着霍雍的衣服,一阵一阵的发抖,十分伤心的样子,让霍雍无端觉得他像是脆弱的小孩,放轻了声音哄他:“怎么了?做噩梦了?”
  燕云却摇摇头,小声说:“是好的梦。”
  既然是好的梦为什么难过?霍雍包着他的屁股把他挪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腿上,蜷成一团,靠在胸前,像是完全被他包裹,这才问他:“你梦到什么?”
  他本以为燕云没那么容易坦白,毕竟他最擅长不说不想说的话,没想到燕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就说了点东西:“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你和我,在泰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霍雍隐约明白一点。
  谈到泰国,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牵扯的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遗憾。
  重逢到如今好像也只是一两天,其实他们还没有怎么谈论过这个问题。霍雍隐约察觉了燕云心里的不安,于是从他腰上腾出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笃定解释:“我不生你的气。”
  燕云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他在说什么,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情绪仍然很低落。
  霍雍明白他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于是进一步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作为理由,实在相当敷衍,但有的时候,也确实是实情。从前燕云并没有什么选择,当他有了选择的时候情况又那么危急,他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权利想要什么东西。霍雍知道他的身世,几乎就已经不在乎他曾经做的那些事。
  何况即使之前燕云有充分的理由和恶意,那也完全可以用那个晚上争分夺秒的逃亡,燕云几乎是一瞬间做出的决定补偿。
  至少是个两不相欠。
  可他们既然藕断丝连,就只能从头开始。
  霍雍不知道该怎么讲明白这个计算公式,只好握着他的手保证:“我不会生你的气,你也没做什么真的伤害到我的事,以前的事情都不用想了,你可以想想未来,想想以后。”
  以后还有很长的光阴,大概一辈子那么长,燕云不能自责到天荒地老。
  然而他确实固执,抬起眼的时候,黑白分明,看人简直像是指责:“那时候我要是不反悔,不救你……你是不是想杀我?”
  这问题太过锋利,霍雍也沉默片刻。他察觉手掌心燕云的指尖颤抖,马上紧紧握住,无奈的笑了:“我下不去手。”
  这是实话。当时确实有这个选择,可霍雍几乎是本能的就排除了它。他永远记得在那个背着光的更衣室,燕云是怎么一脚将被自己勒晕的倒霉鬼一脚踢到台子下面的。
  他的眼神澄澈透亮,又惊慌失措,一副硬撑着的样子,明明是很害怕的,却既没有求助,也不肯露出可怜的样子,甚至不知道掉两滴眼泪,顺便就把他收服,来上演一场英雄救美。
  要说他傻,那也真是很傻的。
  霍雍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这么合适,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他,不过这也并不是最要紧的问题。
  燕云仍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霍雍却比他轻松,想了想,把他搂进怀里,更低声的描述:“如果你不放我走,那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来,关在这儿,不给你衣服穿,打你的屁股,问你知不知道错了,要看你哭起来的样子……”
  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燕云耳朵敏感,闻言几乎跳起来,又被按在怀里根本没法挣脱,整个人都软下去,像一块塌陷的熔岩蛋糕,软绵绵的。
  霍雍的描述似乎很认真,这让燕云不得不想到那个场景和画面,他头一次意识到其实霍雍一向对他很好,好的过头,从没有凶过他,更从没有真正伤害过他,把他当做这段话里的那种盛满了欲望的容器看待过……
  他眼里还是湿漉漉的,就不得不面红耳赤起来,偏偏越害羞霍雍越要逼他,说着说着,就忽然一侧头,含住了他的耳垂。燕云不得不彻底软下来,任由他挽着自己的腰,原本揪着衣服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脖子,小声抗拒,像兔子蹬着脚反抗:“不行……”
  霍雍很坏地揉他的腰,呼吸落在他泛红的脖颈上:“怎么不行?你明明也很喜欢……”
  他笑起来:“你喜欢这个吗?”
  燕云脊背上滚过一阵战栗,他没法说不,也不能赞同,左右为难,反而忘记了刚才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霍雍实在难以招架。
  他好像很坏,又好像很动人。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燕云一路退避,居然靠到了床头上,随后霍雍就抓住了他的两只手,不容反抗地单手就摁在了燕云头顶。他不得不挺起胸膛才能保持呼吸。
  霍雍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很慢很慢地靠过来,似乎就是要让他看清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同时噙着一句话贴上他的嘴唇:“别哭,等会儿。”
  燕云觉得自己好像醉了,软绵绵的,十分乖顺地由着霍雍钳制着自己,把他摁在床头亲了个透,过了好久,才被放开,可那时候他已经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和理智了。
  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但毕竟还是在霍雍转身去拿毛巾的时候组织起了语言,顺着他的意思张开腿让他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大腿根和湿漉漉的屁股缝,同时提出新的疑问:“我已经不长那样了,你看着不觉得奇怪吗?你还……还喜欢吗?”
  霍雍正趁着这会功夫揉捏他的大腿肌肉让他放松,闻言动作停了一下,用热毛巾敷着他软乎乎的屁股,抬起头来看他。
  四目相对,默然片刻,霍雍清了清嗓子:“我是脸盲。”
  “你骗我。”燕云问出这些其实已经用尽勇气,可霍雍的回答却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也莫名其妙的卸下压力,脱口而出这句很像指责的话。
  霍雍看起来不太明白:“我知道你长得不太一样了,但你还是你啊?”
  燕云张口结舌。虽然事实却是如此,可是好像也不应该接受的这么快吧?他丝毫没忘记自己当初整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张脸改来改去,说不定留下了无法修复的问题,霍雍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
  那翻来覆去担心害怕的人不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吗?
  “那我……”燕云不算嘴皮子很利索的人,他的母语本来也不是汉语,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什么,气急败坏:“你当初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长得……长得……”
  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太急没控制好力道,马上就是一个巴掌印。霍雍看着都疼,连忙挪开他的手揉,一边揉一边逐渐恍然大悟,知道燕云不太愿意说所以咽回去的那句话是什么,好像什么都串起来了:“云海楼没跟你说?!”
  燕云懵了:“说什么?他说了你……你心里有人。”
  这时候他倒是理直气壮,看在霍雍眼里照样可爱,甚至想亲一亲,可燕云现在是在太紧绷,想来是不给亲的,他干脆站起身去找放在这里的照片。
  燕云看他拿着照片过来,如临大敌,表情僵硬。
  是一张照片,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连衣裙,希腊式的,短发蓬松打卷,看着镜头,靠着一个黑檀木架子,架子上的倒挂金钟蹭着她的头发。这一回她没有眉目含愁,反而微微笑着,是很愉悦的样子。
  燕云委屈,燕云不说,燕云写在脸上:“是她。”
  霍雍这回真的笑出了声:“你都不问她是谁?”
  这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事实是,有的。
 
 
第十九章 
  燕云目瞪口呆,好像反应过来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是误会了最重要的事,心情复杂,拿起那张照片,声音虚飘飘的,带着震惊:“她是谁?”
  霍雍也觉得这个乌龙太微妙,哭笑不得:“她是我姐姐。”
  这件事燕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很认真的查过资料的,为了接近霍雍做了相当多的准备,但还是不知道这个:“我没听说过……你也没有提过……”
  他意识到事情要不然是比一般的情况复杂,要不然就是云海楼在交代信息的时候省略这部分。
  霍雍揉揉他的头,叹了一口气:“是很复杂,我和她同父异母。”
  像是霍雍父母那辈的人,婚姻状况都复杂些,他们把婚姻当做合作的一部分,也当做一门生意,彼此之间拆伙的事情不胜枚举,所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燕云对这个是知道的,他点点头,翻开那张照片细看。
  这姐弟两人长得并不像,霍雍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有这种眼波流转,眉目传情的感觉,所以就被他给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再说,谁会对自己的姐姐念念不忘啊?
  想起这个,燕云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对她……???”
  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霍雍一看就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欲言又止,干脆坐下来。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很多年不和人提过,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所以这时候多少也有些不合时宜的伤感。
  “我和她其实没怎么见过面,因为她是私生女,所以他们都不提。我不能问,她也不想认祖归宗,后来就只是当做陌生人来往。”霍雍摸摸燕云专注的脸,看出他眼里的感同身受,忍不住翘起嘴角:“她其实死的很早,所以对她我总是很在意。以前我对娱乐明星没有什么兴趣,她进去之后我帮过她几次,所以看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
  他没继续往下说,燕云也差不多理解了,想想看,好像也确实是个求而不得的剧本。
  这误会没说开的时候很沉重,但说开了之后两人居然都很尴尬。燕云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理解成了那个意思,霍雍更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感觉燕云不太对劲到底是为什么,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雍先忍不住想笑,抓起枕头捂脸。
  燕云看得见他的肩膀在抖动,感觉非常不好意思,锤床:“别笑了!”
  他不闹脾气还好,一说这句话,霍雍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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