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雩笑笑,取过来服下,不吃白不吃,何况只要能抑制疼痛感,什么都是好的。
既然他非要还所谓的救命之恩,那他也却之不恭。
只是,清晨的时候,又被诡异地叫醒,那人,或者说,那抹暗影,又塞给他一堆水果,还说:“刚摘的,快吃吧。”说完,又消失在朝阳的光辉里。
这下,苏雩茫然了,这人是想干嘛,不是从来都对齐凌傲唯命是从的吗?不从从来不会离开齐凌傲半步的吗?
姬良臣吃着苏雩扔过来的水果,回头看到一脸茫然的苏雩,扯着他的衣袖道:“喂,别神游了,还没回答问题呢?”
苏雩回头,看着姬良臣却释然了,管他怎样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会怎样以后再说,何必自寻烦恼。道:“齐凌傲的暗卫翼好心给摘的。话说,你别逃避问题,我不是指的这件事。”
“额……”姬良臣不知如何说,也不知从何说起。从他清醒起,便似有若无地忽略了那场在最后一刻清醒了的欢爱。
“虽然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我哥,念在你,刚刚…………但是,你好歹给我好好面对。”
即使早早就见识过苏雩的直白,但听到苏雩的话,还是愣了一愣,“不介意吗?真的不介意我那么对你?”
“切,我又不需要你负责。”
“阿雩还真是释然啊,只是我却不知道原来我的自制力这么差?”姬良臣说着,语气很是怅然。
苏雩却是身体一僵,“原来你知道吗?”随即又坦然承认,“是我是做了手脚,阿竹给的止痛药含有大量致幻成分,对于吃的人来说没什么问题,不过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却是最厉害的刺激性药物。那确是我故意倒出去的。”
“…………”果然,人不可以貌取人,那么清冷的苏雩也会做这种事。
“切,怎么感觉是我占了你便宜似的,我不过想感受一下哥哥所说的所谓的‘幸福’,所谓的‘合为一体像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结果,试过了也不过如此,还疼得要死。”回头看姬良臣还没什么反应。接着道:“你放心吧,这种事能疼死人,我不会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想入非非了。”
姬良臣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道:“你哥哥当年跟你说过的幸福?……可是当年他对我从来敬而远之的,我们连牵手都不曾呀……”
苏雩却噗嗤笑出声来,“哈哈哈……”越笑越放肆,“原来你们当年这么纯情吗?这是你的第一次,这么说还是我占便宜了……哈哈……”
姬良臣不知如何说,该从何说起。既然,苏沂都不在乎,他又何必介意。他一向擅长转移话题,“那个,没有止痛药你怎么办?”
“没关系,阿竹大抵快来了,不用担心我。不过,你可以好好准备对付齐凌傲的事了吧?”
“这是自然。”
“算了,还是先带你去吃好吃的吧,这几天被你折腾得胃疼。”说着,却拉了姬良臣的袖子,往竹林深处走去。
“我记得小时候这附近常有野鸡出没,你若能捉来,我就烤给你吃。”苏雩边说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姬良臣却兴致缺缺。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浑浑噩噩地过了四天四夜,是该清醒了,即使明知报了仇苏沂也不会回来,但若不,他该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就算他愿意放下,宫里的母后会放下吗?齐凌傲会放下吗?不,答案显而易见。所以,即使再厌恶,这样明里暗里的斗争都不会停止。只要,他还活着,就没有停止的一天。
看着前面且行且止努力找野鸡的身影,不禁羡慕起来,苏雩行事从来都那么随心所欲,似乎,从没考虑过后果,也从没在乎过后果,所有事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只有喜欢与不喜欢,想做与不想做,整日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唯有睡觉的功夫是一绝。
苏沂啊,你是怎么看待你这个的弟弟的?想来你最后一年和苏雩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是释怀的吧,不然,怎会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年还有没有觉得孤单或寂寞呢?我不会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带着遗憾和枷锁。也会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告诉你我不是母后亲生的?若是你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只是,这个世界容不得假设,没有如果。
现实仍然是现实,清醒而残忍。目前,身处齐越腹地,各种行动都要受到齐凌傲的钳制。直接调动兵力根本不可能,即使是最近的军事部署也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么,只能从内部着手,动用安插在齐越内部的暗桩,一步步瓦解齐越的势力。现在,齐凌傲若是不傻,不会直接在齐越境内暗杀了身为国主的我,引天下人诟病。只是,苏雩的情况就不好说了,他现在还是齐凌傲的属臣,齐凌傲若想他消失办法信手拈来,就像苏沂的消失一样。若是苏雩还效命与他,还好说,只是,现在苏雩明显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么就危险了。并且身为苏氏家族自然之力的继承人苏雩无论对于那方都是助力,只是,齐凌傲观其行事明显是得不到就毁掉的狠厉之人......
姬良臣兀自地想着,思绪突然被打断,一个不防撞上前面突然停下的苏雩身上,鼻子更是直接与苏雩的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
“呲。”姬良臣捂了鼻子,刚想叫疼,只见前方,“扑腾,扑腾”几声,一只花毛的野鸡逃之夭夭,扬起一阵尘土。
姬良臣暗叫不好,果然,苏雩阴沉着一张脸回过头来。
“喂,你不帮忙,也别捣乱好不好。”随即看到姬良臣被撞红的鼻子,转而轻笑,“活该。”说完,坐在树边不动了,“那个,它跑不远,我还不能用内力,你快去给抓回来。”
姬良臣念在是自己惊走了那只野鸡,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用辛辛苦苦练就的出神入化的功夫去追一只野鸡。
所谓杀鸡焉用牛刀,不是说牛刀太好而不用,只是因为它太大不合适,若硬要用牛刀也不一定就能杀了鸡。所以,姬良臣被一只野鸡折腾得够呛。
提着花野鸡回来的时候,只见苏雩已经架了柴,燃了火,抱着一坛酒,那酒还丝丝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温过的。
姬良臣一向脾气很好,很是能忍。几乎从不生气,即使生气也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
所以,仍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走过去,他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他只是很好奇苏雩从哪弄来的酒。完全不在意地想:刚刚他被一只鸡折腾时,苏雩就在这儿惬意地喝酒吗?
苏雩见他回来,接了他手里的鸡,又递了酒坛给他,淡淡道:“给你的。”
这下,姬良臣是真不生气,他还有生气的理由吗?
他一边喝着暖暖的酒,一边看苏雩动作。只见,苏雩走到河边蹲下,宰鸡,放血,拔毛,清洗......动作行云流水,样子不像是在杀生,像是在对待一个艺术品。不禁想在宫里吃到的饭食也是这样做出来的吗?
苏雩走回来,到他面前,伸出手,简洁道:“剑,拿来。”
姬良臣疑惑,还是给了他。下一刻,却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苏雩拿着他的剑刺穿了那鸡上架,下面是跳跃的火焰。即使再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是铁做的,遇火,与氧气发生化学反应,照样从亮锃锃变黑。当然,黑的不仅仅是剑,还有姬良臣的脸。
“放心,到时候我给你找更好的剑。”苏雩看着他的样子,笑开。
“......”姬良臣侧头不忍直视,看到怀里的酒,还是算了。“你这酒哪来的?不会又是那什么翼给的吧!”
“不是,他上哪能弄这么好的酒给我,这是我小时候在这儿埋下的,有好多年了。用竹屋外地刚发芽的竹叶加了果酱酿的,是真真正正的竹叶青,独一无二。”说着,把烤鸡翻了翻,从袖子里拿出个瓶子,倒了些红褐色的颗粒物上去,顿时香味四溢。
姬良臣暗自称奇。这酒的确入口甘醇,沁心清凉,比那些上供的名酒还要上乘,并且不浓烈。
“若是凉了,你可以再温一温。再等一下,这个也快烤好了。”
姬良臣未答,径自喝着酒,看着苏雩娴熟的动作,不可抑制地又想到苏沂帮他批阅奏折时行云流水的样子,明明那么不同的两个人有时又那么相似。经历的生活也截然不同,若是苏沂没有遇难,那么身为弟弟,又没有束缚,苏雩怕是一生都会逍遥山水间吧。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想知道呢。
“阿雩啊,若是此间事了你想做什么?”姬良臣终究还是问出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苏雩仍旧烤着野鸡,不咸不淡地答。
“人总是会有憧憬的,这样才能走下去,难道阿雩就没有想做的事吗?”姬良臣仍抱着酒坛喝,明明是清酒,却觉得有些醉了。在宫里节庆宴会上,哪次不是满斛满斛地喝,也从不曾有一次醉过,清醒的自己不允许,现实也不允许。
苏雩抬头看他似醉非醉的模样,不知是真是假,蹙了眉,深深思考了一会儿,释然地笑道:“我想变成飞鸟,想化为一汪海,你觉得可能吗?”说着起身,走到姬良臣身边,递了一只鸡腿过去,收回了那坛酒,“既然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多想,没有用。我不想劝你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只是生命力唯一的光……失去了,又该如何?”姬良臣没怎么思考就问出口,明显是有些醉了,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雩看着埋着头喃喃低语的姬良臣,想到当时回到竹屋看到阿忆冰凉的身体时的感受,怅然道:“若是光灭了,就去找新的光吧。世界那么大,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哪里就只剩黑夜了呢?总有一天那都会成为过去,时间可以残忍地抹灭一切美好,也可以淡然地抚慰一切痛苦。爹爹和阿忆……还有哥哥,死的时候,我也淋了雨,不知道多久,直到头疼晕过去。后来就再淋不得雨,稍微淋一下就头疼得厉害。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记得,当时为了用头疼来掩饰的心里的疼痛是什么感觉了。”难得费劲多说些话。缓缓起身重新封了酒坛,放在老树下的坑洞中。
回头没有等到姬良臣接话,又道:“等你彻底解决了齐越,我们再回来畅饮。算是约定,如何?”
姬良臣仍未答,四周的景都是晃晃荡荡的,苏雩的话也是隐隐约约的。
苏雩也不介意,轻轻地笑,“还真是死心眼,既然这么难以忍受,那以后我做你的光如何?”
姬良臣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的是苏雩认真又清冷的脸,清醒了几分,却仍旧未说什么?
“原来阿臣醉酒是这个样子,虽然我十分喜欢,不过,现在有些不合适。忘了跟你说,哥哥的碧玉箫我还收着,还有他写给你的信。我想,还是你清醒时,交给你的好。”
“我,现在就很清醒。”姬良臣终是开口,仍是因为苏沂。
“是吗?”虽然是反问,却仍旧从袖子里取出两件什物。一支姬良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碧玉箫,一封封皮颜色泛黄的信。
姬良臣看着那一直带在苏沂身上从不离身的碧玉箫,那么急切,又那么犹豫地接过。打开那尘封已久的纸。
“启:臣,若是你看到这封信,那么说明我已不在了吧。轻笺小字,万句千言,诉不尽意。我想我思,我知你懂。只是,世间万事纷扰宁静,都不能再陪你走过,终成不舍,徒剩不舍。留你一人,路还是要继续,所以只能留下这份名单,上面的官员都是我的势力,可以为你所用。阿雩也交给你了,知道你的枷锁已然太多,但我还是托付给你,有所背负比空无一物要好。‘有所背负才能感觉还真实地活着’这是你说过的话,原谅我现在才懂。也原谅我的离开。若是我让你难过,就忘了我吧。对自己要好一些。沂字。”
是苏沂的字,仍是那么清俊。
是苏沂的话,仍是只考虑到他。
我懂,我是懂,可正是因为懂,才觉得难过。不能怨你的离开,不能痛你的离开。因为那都是你的爱。
本来,心疼到这种程度,眼泪应该流尽才对,我却一滴也流不出。
苏雩看着窝在树下的姬良臣,默默转身。
发泄完了,就给我看看你真正的光芒吧。其实,你的光不需要任何人来牵引或折射。
“齐凌傲,真正的游戏要开始了!”苏雩牵起唇角,清清淡淡的笑,风华清靡。
第15章 初次交锋
一夕之间,一向死气沉沉的齐越像炸开了锅顿时沸腾起来。
只因一条消息以指数爆炸的速度迅速传遍齐越的大街小巷:中原盛荆的一国之主姬良臣来到了齐越王城。
齐越朝臣,一些在害怕,一些在窃喜,一些在独善其身。
齐越百姓,一些在盼望,一些在推拒,一些在冷眼旁观。
无论周遭的舆论与风评有多么甚嚣尘上,而处在风暴中心的地区却往往是风平浪静。
消息自然是姬良臣下令散播出去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天下百姓都知道他在这儿反而会很安全。人啊,没有不想要好名声的,名人尤甚,更何况一国之王的齐凌傲呢,自然不会明着动盛荆国主。
姬良臣站在齐越王宫的大殿前,看着满目的大红丝绸飘带、白天也亮着的大红灯笼,才终于了解,原来大红的喜庆装饰是齐越王的爱好,不得不说这爱好实在是独特,尤其是在这天气初肃的冬日,万物寂寥,那红色的大殿就显得格外扎眼。那么,先前把国师府的洗尘宴布置得像嫁女儿一样的夸张风格也无可厚非了。
大殿两边齐越朝臣整整齐齐地站着,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姬良臣身上,没有面对齐凌傲时的毕恭毕敬,毕竟诸侯国内任免升黜都是由齐越王决定的,跟姬良臣没什么直接关系。要说到关系,也只是诸侯国每年定期向盛荆缴纳岁币,盛荆对其有兵力保护的责任。所以,一旦兵力充足,有了可以抗衡的力量,哪个诸侯国不想做天下之主。只是,齐越王做了马前卒罢了,谁能保证齐越王背后没有螳螂捕蝉后的黄雀呢。
不过,能稳稳做在齐越王位置多年的齐凌傲自然也没那么笨,和姬良臣撕破脸,兵戈相向,白白让其他诸侯小国渔翁得利。所以,在翼劝说苏雩不得,刺杀不成后,就不曾再有所动,忌惮盛荆是一方面,苏雩本身的能力杀了的话也未免可惜,并且自己也不一定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苏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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