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冰冰的声音道:“你费了这么大周章,把这剑灵带了来,但倘若尊上不想要,又该如何是好?你不问他旨意,就私自将魔界二人交了出去,他倘若一怒,我怕你性命不保。”
听了这番话,赤天护法像是惊惧至极,再开口时,声音都颤了:“属下一心为了尊上,天地可鉴,如今三界之中若说还有什么能伤害尊上,怕是只有那把少微剑了。只要我们将这剑灵炼成丹药,让尊上服下,那这唯一克制尊上之物,也可为尊上所用,岂不圆满?”
“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人像是忍俊不禁,竟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赤天护法也似松了口气,赶忙道:“正因如此,属下不敢耽搁,才与影魔互换了形貌,慌忙赶回。”他顿了顿,又道,“再过几日又到了月魇之期,倒时候再想求见尊上,恐怕是更难了。”
“既然如此,”那声音道,“且让我先瞧瞧这少微剑的剑灵是什么模样。”
赤天护法慌忙道了声“是”,伸手入袖,将云泽一把揪了出来。
云泽原本就手脚无力,更兼气息不畅,趴在地上喘息了半天才抬起头来。他原本猜度那说话之人多半也是魔,看样子在魔界中地位应该还不低,故而赤天护法在外面恶声恶气,在这人面前却是战战兢兢。他先前见了几个魔皆是形貌丑陋,故而不大乐意去看这人的长相,只稍稍掸了一眼,谁料这人却生得十分俊美,修眉凤目,几乎与玉阳真君不相上下。他这一抬眼,就见对方也正紧紧盯着自己,双眸发亮,嘴角更是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原来……你带来的是他,”这人低而缓慢地道,“你方才说,是用英朗、元熙二人换来的?”
赤天护法搞不清他是喜是怒,胆战心惊地道:“是……是的。”
“好,”这人难得地夸赞了一声,他目光灼灼,始终不曾从云泽身上移开,以手抵唇,仿佛心情大好,“便是用邵苍帝和枭黑帝换他,也是值得的。”
邵苍帝和枭黑帝皆是魔界的五帝魔王,地位尊贵,赤天护法听他这样比较,心内微微惶恐,不由问道:“帝君,这么说,他果然是少微剑的剑灵么?”
对方却不答话,只抬起一只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赤天护法对他显然是十分忌惮,故而虽然满腹疑云,还是低了头准备告退,谁知刚退到门边却又被唤住。
“等等,”只听这人懒懒道,“此事不必禀告尊上了。”
赤天护法一愣:“可是……”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他说着,回头又看了赤天护法一眼。
云泽听这人口气懒散,毫无震慑,却不知为何赤天护法怕得厉害,结结巴巴应了两声,而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等到赤天护法离去,这人才向云泽低下头来,看了他半天,忽然伸手来摸他的脸。云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便闪避了一下,那人的手在空气中僵了一僵,干脆又收了回去,抬起下巴问道:“方才赤天说,你来历不明,自己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类问话云泽已不是头一次听到,此刻便默然点了点头,谁知对方竟笑了一笑。不知为何,云泽看着他的笑脸,心中却莫名发沉,好像有一片阴云罩在头顶,让他对此人喜欢不起来。
那人意义不明地笑完之后,又来拉他的手去瞧,云泽还想再挣,却不料那人力气很大,强行抓了他双手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他那丝笑意还未从脸上退去,眼中却已煞气密布,恶狠狠地道:“怎么,你很怕我么?”
云泽忽然明白方才赤天护法为什么煞白着脸出去了,被这样恶狠狠地瞪上一眼,任谁也不会不怕。
那人呵斥了一句之后,很快又缓和了语气:“你何必怕我,我刚才还救了你呢。”
云泽迟疑了片刻,终于轻声问道:“你……救了我?”
见云泽开口跟他说话,他终于露出满意之色,松开了云泽双手,又微微一笑:“我可是帮你瞒过了魔尊,你要知道,倘若你落在他手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云泽,“那可就不妙了。”
他说的这话,云泽倒并不怀疑,他先前在大荒就已听说过魔尊的恶名,似乎魔界所有魔头做的恶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位魔尊。此刻既然听说不用见到魔尊,他不由悄悄松了口气,又大着胆子向对方问道:“那……你可以放我离开这里么?”
“放你,哪有那么容易,”那人冷冷一笑,“此处是魔界,魔界内任何异动都逃不出魔尊的法眼,你只要踏出这间屋子半步,顷刻就会被他察觉,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云泽听说,不由抬眼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间屋子,只见这里四面无窗,只有一扇黑黝黝的门,也不知通往何处。就在他看向那扇门的时候,那人又再向他凑近了两步,伸手将他下巴一勾,低声道:“你留在这里,乖乖听话,我寻了机会自然放你出去。”
这动作实在是轻佻,饶是对方模样极好,话语也柔和,却仍是让云泽心中十分不舒服,他偏过头来,躲过了对方手指,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会放我?”
那人见他不肯让自己碰触,脸上刹时又是阴云密布,咬着牙问道:“怎么,你讨厌我?”
云泽只觉这人实在古怪,怎会一直不停追问,是否怕他,又是否讨厌他,不由微微皱眉,不再答话。
那人恨恨看了他半天,忽然站起身,冷笑道:“不错,你自然讨厌我,我又何必作伪,假装讨好你。”
第7章 第六章
他这句说完,脸上再无笑意,随手挥出,只听几声“咯咯”轻响,却是云泽身后的墙壁中生出了数根虬结绳索,活物一般缠上他的手脚,而后迅速收拢,将他结结实实捆在了那面墙壁上。
云泽不由大惊:“你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那人口气生硬地吩咐道。
云泽起先还满腹疑惑,不知他究竟是正是邪,此刻却再无怀疑,用力挣扎起来:“你绑住我究竟想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放我走,是不是?”
那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锐利如钩:“没错,我根本没打算放你。”他摸着下巴,又悠然道,“至于我想做什么,可就要看我高兴了。”
云泽听他语气十分危险,心中已隐隐慌了,暗自忖度自己大约真是那少微剑的剑灵,故而此人想把他留下,炼作丹药。
那人见他凝眉不语,眼中隐有忧愁之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伸出手来,要去摸他的脸。谁知云泽对他已然生厌,头向左一偏,很不悦地道:“别碰我。”
他这举动只是随性而发,却不料那人动作一顿,骤然变了脸色,又恨又气地道:“你现在又没法力,我想碰你就碰你,想待你如何就待你如何,你能怎样?”
他说完,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伸手就摸到云泽身上,抓住了他的双臂,他手上力气极大,发狠般捏得少年骨骼“咯咯”作响。云泽自从方才醒转,便一直觉得身体不适,此刻又被他捏得痛极,几乎要哀叫出声,他一面强忍疼痛,一面又暗自奇怪。先前赤天护法等人虽然对他也十分粗鲁,可大都见他是个未长成的少年,存了不屑之心,故而并未对他下过狠手。怎么这人地位明明在赤天护法之上,却对自己连连发狠,好像十分愤恨自己似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皱着眉头问道:“我是何处惹了你,你要这样恨我。”
对方听了这句,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连声大笑,笑过之后又怒目看来:“哪里是我恨你,分明是你恨我。”
云泽更为不解:“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恨你?”
“你不认识我?”这句话仿佛比先前的话更刺痛了那人,只见他面色戾气一闪而过,连声冷笑,“好啊,你既然不认识我,我就更不必顾忌了。”
他说完,伸手就向云泽头顶落下,云泽吃了一惊,以为他要狠下杀手,谁知对方只是执起他一缕头发拈在指间,摩挲良久,屋内灯火幽幽,愈发照得他面容阴晴不定。
“我原想着,倘若有朝一日,你落到我手里,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见云泽面色苍白,他又转而笑了一笑,“不过你既记忆全无,做这些事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只稍稍给你些教训吧。”
他这番话说得云泽莫名其妙,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那捆着自己的绳索竟活物般游动起来,化作了倒刺密布的长藤,尖刺牢牢勾进他衣衫皮肉中,仿佛只要对面再稍一施法,就会把他撕得血肉淋漓。
“你是不是很害怕?”那人低低一笑,又唤了诱哄的语气,“你若是害怕,就来求我,我就替你撤去这长藤,如何?”
云泽初时瞧见此人,便觉得莫名烦躁,心底郁结,此刻见他大费周章,竟只是为了逼迫自己求他,不由心中愈发厌恶,只觉便是落在赤天护法等人手中,也比落在此人手中好过百倍。当即咬牙道:“我不求你。”
那人似乎已料到他要这么答,冷冷道:“果然一点没变。”
他说着,长藤便再次游走起来,眼看便要将少年衣衫撕破,谁料此时,屋外忽然传来细若蚊呢的轻唤:“帝君,帝君,时辰已到了。”
那人听到这声呼唤,猛地回过神来,似乎想起什么要事,怔了怔便要向外走。走到门边却又忽然停下,回身冷然一笑:“我还不知你是否真的法力全无,还是不要大意,锁了你琵琶骨为好。”
他手指一动,那带刺长藤甫然扬起,竟从云泽背后一穿而入,霎时血花淋漓,溅满长藤。少年单薄的身影抖了几抖,仿佛是再抵御不住这彻骨之痛,从齿间溢出一声痛呼,而后重重垂下头去。
那人离开屋内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两声叩门声响起,却是个身形矮小的小魔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帝君吩咐我拿些东西给你吃,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云泽已有两日不曾进食,腹中甚是饥饿,此刻忍痛抬起眼来,谁知那小魔手中托着的盘子里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登时胸口恶潮翻涌,哑声道:“拿开,我不吃。”
小魔“哼”了一声,放下盘子:“不吃就不吃,饿死你。”他掉转头就要出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给你吃了也白费,魔界里的生人根本活不过两天。”
云泽迷迷糊糊听着他的话,心下恻然,暗道此处折磨人的手段那么多,便是不死怕是也要被他们做成这样血肉模糊的肉泥,哪里能活得下去。
他琵琶骨被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伤口又痛得厉害,气息愈发微弱,渐渐已是意识迷离。就这么模模糊糊中,仿佛又看见那被称作“帝君”的魔头站在面前,对方却不复先前那样喜怒无常的狂态,而是低眉顺目,满脸恭敬地垂手站着。他原先因对方比自己高出许多,一直仰视看他,不知为何,此刻却是平视,盯了那“帝君”良久之后,他心头像是怒意极盛,竟伸手挥出,一掌打在对方脸上,口中斥道:“孽障!”嗓音清润,倒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这一声呵斥之后,他猛然醒了过来,抬眼便看见方才梦里那张面孔正站在面前,冰冷冷地道:“怎么才这片刻,你就虚弱成这样?”
云泽一时还未分清此刻是真是幻,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就连呼吸也十分费力,仿佛鼻息间吸入的皆是火焰,炽烈灼人。
那人看了他片刻,似乎察觉他是呼吸不畅,便把手一扬,撤去了捆着他的藤条。
云泽原本就无力站立,全靠藤条支撑,此刻藤条一撤,登时就摔在了地上。
那人见他捂着胸口只是喘息,又冷冷笑了一声:“魔界中皆是浊气,就连大罗金仙也抵抗不住,更何况是你。”
云泽听他这么说,忽而想起他被带走时,人参娃娃哭着说被带入魔界会死云云,原来指的是他抵御不了魔界之气。想到人参娃娃,他心中又是黯然,思忖着此番大约是逃不出魔界,更等不到他来救自己了。
他正万念俱灰之际,却又被那人拖着手脚抓了起来,只见对方俊美面孔极是阴沉,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待我为你渡了魔息,你自能承受魔界之气,”他顿了顿,又阴恻恻地道,“从此你我生息相关,岂不很好?”
云泽还未明白他所说的“渡魔息”究竟是何意思,又听他说从此生息相关,不由便想避让。谁知那人竟凑近了前来,要与他唇舌相就,这一惊非同小可,让他脑内一片空白,竟不由自主向梦中一样伸手给了对方一掌,同时斥道:“孽障!”
因两人挨得很近,他这一巴掌直接甩在那人左脸上,无奈他现在虚弱无力,这一掌打得极轻,毫无力气。谁知那人挨了这一巴掌,却像是忆起什么前尘往事,满脸惶然地楞在那里,竟是呆住了。
云泽虽不知他为何呆若木鸡,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趁着他没有动作,猛然爬起,冲出了门去。
门外不像他想的那样天光大亮,仍是幽幽暗暗,只有几点湛青火光飘在半空,犹如鬼火。他不辨方向,只好随意钻进一条小路,却听附近有声音惊叫:“奇怪,怎么有生人气。”
这一声过后,又有几个声音轮番道:“果然是生人气,好像是在这边。”
云泽借着幽光,看见小路尽头已有几个魔兵模样的身影执着长斧追来,慌忙转入另一条小道,谁知这边也有执斧魔兵,正向他逼近。他慌不择路,竟转入一个死角,两边小道脚步纷杂,眼看就要将他堵住。他在这紧急关头忽而想起人参娃娃送他那颗珠子,慌忙从内袋里取出塞进了嘴里,谁知那珠子含入口中却并无任何变化,他既未像梦中那样腾空飞起,也没有平白多出什么法力,而那群魔兵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一眼瞧见魔兵们凶神恶煞的面孔,心下一惊,以为即刻便要被擒住,谁知那几个魔兵竟没有扑将上来,反而东张西望,喃喃自语:“奇怪,明明闻到生人气就在这附近,怎么没看见踪影。”
云泽脑中顿时明白过来,这颗宝珠的效用便是如人参娃娃一般,可以隐藏自身形迹,他既明白过来,便慌忙又屏住了呼吸。果然,他气息消失之后,那群魔兵就更加没头苍蝇一般,竟向着另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半空中有人沉声道:“幻域诸兵听令,有外界小贼从斗阁脱逃,切莫让他走远,速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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