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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镣——声画不对位

时间:2018-09-09 10:49:21  作者:声画不对位
 
所谓轮岗,就是被所有管理员任意使用。从一人独享,变成多人共用。
 
不仅如此,管理员也没有再给他充足的食物。
 
这是某种程度的惩罚,那惩罚变成一天一碗稀糊糊的粥。
 
刚开始的前两天那年轻人只是很饿而已,但听到响动还是会站起来走一走。可当他饿了一周之后,昨晚再叫他就已经没有回应的声音了。
 
比奇怕他熬不过去,走到隔壁去看。
 
他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由于过分饥饿,寒冷也变得更加凌厉。
 
比奇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答,但还好,当自己用力地晃动时,那小伙子还是轻微地哼了一声。
 
比奇看到他脖子上的伤,那大概就是他无法满足对方需求的原因之一。
 
比奇很他认识很久了,三个月前他就睡在自己旁边。他叫布里,在家乡时他住在比奇隔壁的村落。
 
也是他让比奇一定要接受一个管理员的挑选,无论如何,活下来就好。很多困难没经历的时候看着可怕,但真正经历了,真正熬了,便能走过去。
 
所以当桑多掐住比奇下巴打量时,布里也悄悄地晃了晃比奇的胳膊。
 
大家都看得出桑多的身份和普通的特管员不同,能跟着他一定可以得到很好的待遇。
 
 
 
 
桑多给比奇的显然比他预期的要多,完事之后他让比奇去洗了一下`身子,而后给了他一袋子饼。一袋子是十个,比奇自己可以留下两个,剩下的分给其他人。
 
然而桑多的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桑多从柜子里拿了一张干净的浴巾丢给他擦身,又点了一根烟。
 
桑多的烟瘾很大,大到只要双手没有多余的事做,就一定会夹着烟。
 
“下一周我不回来。”桑多淡淡说。
 
比奇回头,虽然有着双层窗户,但冷风还是从缝隙里灌进房间。他有点发抖,不仅仅因为寒冷,还因为桑多的话不外乎告诉比奇——下一周他会被闲置出去。
 
一般闲置出去的人会被当成轮班的替代品,替代这一周不能正常进行服侍的家伙。而不能服侍人的原因只有一个——被玩坏了。
 
正如布里一样,仅仅轮班了一周,他就只剩一口气。
 
倘若桑多也让他加入轮岗的阵营,那被恶劣地对待就是迟早的事。比奇的身上也将出现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直到某一天早上他走进火堆里。
 
“是……是要把我换掉了吗?”比奇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不过想来也正常,他既不会叫,也不会讨好,他只知道按照对方要求把身体摆成适当的姿势,那用了六七次腻了也是意料之中。
 
他有点后悔没有更努力一些。
 
“不是,”桑多走近比奇,他原本想解释什么的,但张张嘴还是换了一句更切题的话——“别怕,我交代他们不让你轮班就行。”
 
说完桑多拍了拍他的脸,比奇咽了一口唾沫。
 
其实比奇想告诉桑多这样的交代是没有用的,只要他一走,只要走得足够久,那其他的特管员要做什么就不受控制了。
 
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牲口罢了,即便真的用坏了,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可以惩处越俎代庖的管理员。
 
但比奇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望着桌面的一袋饼,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了。
 
 
(9)
 
比奇把饼拿回去的时候,没有直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转去了布里住的隔壁,可房间里空空荡荡,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他去哪里了?”他问送自己回来的特管员。
 
特管员摇头,说大概去服侍什么人了吧。
 
但比奇不信,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如果说两天前让布里去服侍人或者轮岗是可能的,但以他今天的状态根本做不到。
 
“他会不会去医疗所了?”见着特管员想走,比奇往前追了两步。
 
两名特管员回头瞥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回答。
 
他们的鞋子再次与地面发出低沉的撞响,一路消失在地狱走廊的深处。
 
比奇捧着一袋子饼,左右看看,直到两名特管员彻底离开,并在走廊的尽头关上了铁门,另一边隔壁才有人拧开了房间的铁门。
 
“布里不在了,”那人说,“今天晚饭的事。”
 
虽然比奇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结论时心脏还是很难受地拧了一下。他想多问一些细节,但那个人指了指他手里的包裹,瞪着一双凹陷的眼睛望着他,问——“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吧?”
 
比奇没有说话,他抱着饼杵了一会,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里。
 
他坐在床边,用力地搓着面颊。
 
此刻从高高的小窗上射进来的阳光变成了月光,它仍然安静地在比奇脚边打出一个规矩的方框,让比奇感觉到阴森的寒冷。
 
比奇在这里没有朋友,所有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可如果非得数出一个的话,那布里能算上数。
 
但现在回头想想,比奇除了知道布里是从他临近的村庄来,除了知道他跟的是哪个特管员,除了知道那名特管员喜欢玩弄什么花样,并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脉络外——他对布里一无所知。
 
比奇想掉两滴眼泪,可惜体内的水分不允许。
 
所以他只是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拿出五个饼,走出去敲响隔壁几间的房门。
 
他们不是朋友,但却是同类,有时候同类需要相互取暖才能活下来,这是少数人的生存之道。
 
以饼作为交换,比奇拿到了一壶酒和两片面包。虽然面包比饼更不耐饱,但比奇喜欢松软的东西。他现在吃不下什么,稍微用点面包换一换口味也不错。
 
隔壁房间的那个人拿了饼,跟了比奇两步,而后他突然抓住比奇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你问桑多要什么,他就能给你什么?”
 
比奇觉得这人是饿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把胳膊从对方那树枝一样枯槁的指节中挣脱出来,没有回答。
 
“他对你很好吧?他还需要别的人吗?”那人不甘心,又抵着比奇的门板不让他进去,两只偌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露出贪渴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你知道,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什么都受得了,只要、只要不让我继续轮岗就行。”
 
比奇试着推了几下门,然而那人的力量很大。此刻他骷髅一样的手指也扒拉上门板了,他一定要从比奇的嘴里听到个答案。
 
“我会问他,”为了让他离开,比奇搪塞,“下周帮你问。”
 
那人的手松了一点,比奇终于能把门推上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挡住那人最后说的话——“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你不要一个人霸占桑多。”
 
这话真刺耳,让比奇的脏腑都翻搅起来。
 
在别人希望他能被桑多选上并为之沾光时,彼此之间竟然也油生出一种嫉妒的情绪。这是多么扭曲的想法,可在这人间地狱里满是滋养它的土壤。
 
可惜比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问了,毕竟即便是他这所谓“霸占”着桑多的人,这周大概也会进入轮岗,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好地等到桑多回返。
 
 
 
(10)
 
桑多是在第二天清早离开的,他没有等到篝火燃起,就让索坦松发动了车子。
 
清晨的风冷得像刀割一样,即便有着厚厚的军大衣护体也几乎没什么作用。那风钻进任何一条缝隙,便扒拉在皮肤上,仿若要将毛细血管里涌动的血液全部凝固。
 
“这次不要再搞砸了。”索坦松绕出特管区最后一道铁门,一边打转方向盘,一边对桑多道。
 
索坦松是桑多在这里唯一的一个熟人,也算是特管区里为数不多的、不把他另眼看待的存在。
 
多年前索坦松在自己的手下干过活,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年轻人。
 
桑多仍然记得自己劈头盖脸地把一份报告摔在索坦松桌子上时,这年轻人惶恐又惊惧的表情。
 
但桑多知道他是好人,哪怕那时除了训话以外几乎没与之有过多的交流。
 
现在这年轻人已经不再年轻,或许也是在特管区待久了,他连胡子都懒得剃,不过这样反倒能遮住脸上的沧桑。
 
桑多刚过来时并没有认出索坦松的脸,不过当天晚上他跑到自己的房间,并把那厚厚的遮耳帽摘下时,轮廓还是有些眼熟。
 
“不记得我了?”索坦松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塞到桑多怀里,“情报二处第三办公室,最靠窗口的一间。你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每天四杯。”
 
桑多盯着他的脸打量,直到想起索坦松因害怕自己而打泼咖啡的一幕。
 
索坦松是这里的另一个高级管理,这么多年的光阴没让两人的差距越来越远,反而最终落到了一处,桑多忽然不知道之前那么多年的奋斗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过来的?”桑多心里落差很大,忽然不知找什么话题。
 
索坦松却好似已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便喝起酒抽起烟。
 
其实过来还有什么原因,不是犯了这个错误就是坏了那个规矩,上头不好把他们这群知道太多的人塞进监狱,那就流放岛这天寒地冻的地狱里。
 
索坦松杀了人,杀了情报二处的副组长。
 
这话在里面的世界不能说,到了世界的边缘便不再是禁忌。
 
他没有做错事,他杀了一个背叛国家的双面间谍,只是他忘了做这事之前要先打报告,激情一上涌就对着那人开了几枪。
 
他原本也不想开枪,谁让副组长都不给他解释两句,拿了资料就想跑。
 
是副组长先开的枪,只不过在特殊问题上没有正当防卫的说法。
 
没打报告就死的罪人不算罪人,要算的话就是打了情报处的脸。所以索坦松拿了一大笔钱,而后判了刑。他适应得蛮好,毕竟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也玩转得不怎么样。
 
桑多听罢觉得可笑,打了报告就是立功,没打报告就是犯罪,所以对错有时候并不是唯一的,还得看个程序的先后。
 
“你呢,你是怎么来的?”索坦松问,不过自己问完又自己答——“哦,我知道了,那个难民营吧。”
 
桑多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来他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全国上下了,无论他开不开口、怎么开口,电视新闻都会编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来博取眼球。
 
这真是极大地满足了那些早想把他撵走的人。
 
 
(11)
 
比奇并不是第一批进入莱兴的难民,三年前就有过另一批难民被赶到此处。当时莱兴的反应手段比现在强势多了,关卡上架一排的机枪,人来了就是一例地扫射。
 
不分男女老幼,一个都别想进来。
 
莱兴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国家,自己的人民还有相当可观的部分并不能达到温饱。莱兴也并不属于兽象联盟的成员国,哪怕与兽象联盟的主要成员国宁晋比邻,也根本没有义务接收难民。
 
加之莱兴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红黑战争,那些难民按照桑多的话说,全他妈是兽象联盟的那群人搞出来的,为了要某些地区的资源,随便找个蹩脚的理由就打一仗。
 
这仗打在别人的国土上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损失的不过是一些金钱罢了,可对于红黑战争爆发的国家,那就是连年的炮火与动荡。
 
现在好了,资源要到了,军队驻扎了,弄出一群的难民自己又不想养,便开始往周边的国家塞。
 
可要莱兴吃这窝囊亏,就太荒谬了。
 
所以莱兴政府一不做二不休,你敢来我就敢杀,你们在我眼里全是非法入境,我连申辩的机会都不会给。兽象联盟站在舆论的制高点谴责莱兴,但谴责到底是谴责,他们不会轻易在自己的边境发动战争,所以莱兴爱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
 
桑多的队伍是在第二年被派去边关的,他也率领着自己的兄弟去屠杀那些如浪潮一般向着关卡冲撞的难民。
 
不过这事情要不亲眼看到还好,那伤亡就只是白纸黑字上的数字,冷冰冰的,没啥感情。
 
但如果隔三差五就把抱着孩子的妇女杀掉,把摇摇晃晃的老人杀掉,把那些刚刚会走路,就跟着父母没命往前跑的少年杀掉——说实话,桑多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但当海滩被鲜血染红,他也难免动些不该有的心情。
 
难民人数多得超乎想象,犹如蝗虫一样杀都杀不尽。那些尸骸便堆积在海滩,就算海浪怎么冲刷也吞不完。
 
这脏活干了几个月,桑多便向上头提了建议。他认为可以把北边的一处森林圈为特管区,那里虽然也属于莱兴国的土地,但荒郊僻野的,都是茂密的森林,一到冬天,连动物都见不到一只,建国以来就没有开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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