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是暗影司的卧底,是连江淮渡都能骗得团团转的绝顶戏子。
江淮渡心中又痛了起来,唇边缓缓扬起一个阴冷痛楚的笑意。
到此为止了,再也没有人,能骗得了他江淮渡。
碧丝轻声说:“血液被这样污染,他活不过三年了。主人,您……”
江淮渡说:“我知道。”
碧丝说:“主人,那是你的孩子,你会后悔的。”
江淮渡轻笑一声,抚摸着碧丝的头发:“你倒是聪明。”
碧丝钻进他怀里,害怕地小声说:“主人我错了。”
江淮渡拍拍她的脊背:“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嚼舌根。”
碧丝乖巧地点点头,又说:“主人,池月酒庄查到了一点秦桑哥哥的线索。”
江淮渡漫不经心地问:“查到什么了?”
碧丝说:“天水一楼的天机谷中关着一个人,楼主每月都会过去,从不让人跟着。”
江淮渡说:“好。”
碧丝跪坐在他身边:“主人,我想派人去救秦桑哥哥出来。”
江淮渡冷笑:“烟鸟阁查了整整五年,都未曾找到秦桑的下落,如今假秦桑引得天水一楼副楼主来到兴安府,你立刻就有了如此确切的消息。碧丝,你跟在我身边十三年了,还看不出这是什么圈套吗?”
碧丝不再恳求了。
她知道,主人心如铁石,只看利害得失。
她想救她的秦桑哥哥,哪怕冒险也要救。
可她却也知道这是冒险,而主人,从来不会为了这等小事的冒险。
她的主人,总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
卓凌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他梦到江淮渡给他喝了一碗很苦的药汁,还骗他是桂花糖水。
卓凌气鼓鼓地睁开眼睛,想质问那个大骗子。
可大骗子却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他:“小呆子,你怎么看着花都能睡着?”
卓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还鼓鼓的,孩子还好好地窝在他肚子里。
卓凌有点不好意思,捏了捏鼻子:“我……我就是好困……”
江淮渡说:“卓凌,我有更重要地事情要告诉你。”
卓凌紧张地点点头:“我、我会好好听!”
江淮渡说:“潜龙谱中藏着上古珍宝,可那张图已在江湖中流传许久,却迟迟没有人找到宝藏,你可知为何?”
卓凌人有点呆,在这种事上反应却不慢:“因为他们打不开!”
江淮渡说:“对,只有我的血,才能解开潜龙谱真正的秘密。所以……”他抚摸着卓凌的肚子,“我现在,要找到潜龙谱,毁掉它。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卓凌,你能明白吗?”
卓凌乖乖地点头:“我……我会保护好他,也会保护你!”
江淮渡轻轻笑了,抚摸卓凌的头:“小呆子。”
卓凌顺势在他掌心蹭了两下。
江淮渡低头看着卓凌白皙的脖子。
受到污染的血液静静流淌在卓凌的身体中,若是有人试图用卓凌腹中的孩子解开潜龙谱,那就会把潜龙谱彻底毁掉。
从此世间贪婪之心一同幻灭,再也不会有人为了潜龙之血而来。江淮渡,自可高枕无忧,逍遥快活。
奉命窃取潜龙之血的暗卫,却毁掉了潜龙谱。
不必江淮渡再动手,宫中那人就会让失败的卧底不得好死。
如此精妙的报复,岂不是大快人心?
江淮渡说:“这段时间,你乖乖在家里,不许乱跑,听到了吗?”
卓凌乖乖点头,又担忧地抓住了江淮渡的袖子:“我可以保护你。”
江淮渡说:“你不乖,我会分心的。”
卓凌立刻表示自己很乖,双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江淮渡的脸:“你要去哪里?”
江淮渡说:“天水一楼。”
卓凌立刻神经紧绷起来:“你别去!”他总是傻乎乎的,分不清江湖纷争里谁是谁非,可他知道天水一楼对江淮渡并无善意,江淮渡去了一定会有危险。
江淮渡说:“我用十年的时间,确定潜龙谱就在天水一楼。如今,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我不能不去。”
卓凌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鼓起的小腹,他心中有些愧疚惶恐。
若不是为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江淮渡是不是就不用冒险前往天水一阁。
都怪他,明明是男子之身,怎么就怀上了孩子呢。
孕期的人总是格外敏感脆弱,极易陷入自责不安的情绪中。
江淮渡说:“好了,乖乖呆在府里,让燕草照顾你。”
卓凌舍不得再让江淮渡为他分心担忧,委屈地点点头,乖乖留在了江府之中。
江淮渡让卓凌在房中休息,自己走向了亭中水榭。
燕草跟在他身后,焦急地说:“主人,您真的要去天水一楼?天水一楼与烟鸟阁不共戴天,您……”
江淮渡打断她:“再多的仇恨,也抵不过长生之法的诱惑。天水一楼有潜龙谱,我有解密之血,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合作呢?”
燕草慌忙说:“那魔教那边……”
江淮渡沉默了一会儿。
魔教那边,不如借暗影司之手,斩草除根。
江淮渡轻轻一笑,说:“我自有安排。”
兴安府的六月,开始阴云暗涌。
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慢慢在无数张彼此交错的情报网中流传。
沈桐书不放心潜龙谱之事,亲自来到兴安府与曲行舟一起寻找。
曲行舟和沈桐书是老相识,两人正在灯下品茗,暗影司的暗卫便匆匆而来,在沈桐书耳边低语几句。
沈桐书搁下茶杯。
曲行舟问:“看来沈大人有了要紧的事。”
沈桐书微一思索,便大大方方说了出来:“江淮渡去了天水一楼寻求合作,有意一同打开潜龙谱。”
曲行舟说:“不对。”
沈桐书说:“为何?”
曲行舟说:“江淮渡身负潜龙之血,一生都因此受尽折磨,他对所有试图占有潜龙谱的人都心怀仇恨,怎么可能与天水一楼合作?”
沈桐书说:“我久在宫中,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那依曲盟主的意思,江淮渡为何要去天水一楼?”
曲行舟说:“我猜,要么是江淮渡身边出现了意外,逼得他不得不尽快与天水一楼和解。要么便是他另有算计,正在暗处坐等渔翁之利。”
沈桐书若有所思地品茶:“尽管江淮渡必然另有算计,但我们依然绝不能让潜龙谱现于人世。”
曲行舟说:“沈大人在宫中,可是知道了什么线索?”
沈桐书捧茶一笑:“潜龙谱乃上古神物,来源已不可考。若真的只是一堆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就怕还有什么祸乱天下的妖物,也要趁机现世了。”
曲行舟说:“我去拦住江淮渡。”
沈桐书说:“麻烦曲盟主了。”
江湖之事,沈桐书不甚了解,因为也不多干预。
送走曲行舟,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暗卫密报,卓凌现在就在兴安府,有要事向他禀报。
卓凌在沈桐书身边三年有余,为人体贴周到忠厚乖巧,沈桐书很喜欢他。听闻这孩子从小不是在武馆独自练武就是在宫中沉默寡言,沈桐书特意破例让身在暗影司的卓凌重获自由身。
如今他难得出宫,却正好在兴安府捧上卓凌,倒也算他们主仆一场的缘分了。
沈桐书问暗卫:“卓凌现在何处?”
暗卫说:“属下曾与卓侍卫在九曲巷有约。若是皇后娘娘到了兴安府之后愿意见他,属下就会在九曲巷中心的街角,用石头压一块红纸,在上面写约定的地址。”
沈桐书笑道:“卓凌跟在我身边,生死沉浮走过来的,我怎么还能不见他。你去布置吧,约他明日在柳叶桥旁的小酒馆相见。”
曲行舟飞奔,想要在江淮渡到达天水一楼之前截住他。
可他却迟了一步。
魔教的人抢在他前面围杀江淮渡,等曲行舟派人赶到之时,只剩满地血泊短剑,魔教和曲行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行舟一直都知道江淮渡与魔教有往来,如今他公然背叛魔教与天水一楼合作,果然惹怒了一心求得潜龙谱的魔教。
一片血泊狼藉中,倒着几具魔教打扮的尸体。
还有一片沾血的青色衣角,看上面的绣花,是烟鸟阁绣楼的手笔。
曲行舟长叹一声:“江阁主,为虎作伥,终为虎噬。你何等聪明人,竟也落得如此可悲可笑的下场。”
手下说:“盟主,在这里找到一支簪子,做工很粗,像是女子之物。”
曲行舟看了一眼。
这种地方,出现这种朴素的女子饰物,着实奇怪得很。
曲行舟说:“罢了,带回去吧。”
武林盟中一人忽然惊呼:“曲盟主,那是江阁主的簪子,我曾在江府中见他拿在手中把玩过。”
曲行舟又叹一声。
众人纷纷围过来:“盟主,江阁主一定是遇害了?我们怎么办啊?”
他们不知事实真相,只知道烟鸟阁是武林盟最大的耳目。
如今烟鸟阁阁主遇袭失踪,他们不由得一起慌了神。
怎么办,以后可怎么办啊!
曲行舟面色从容地说:“江阁主不幸遇害,是武林大劫。如今,我们只有尽快赶回兴安府,替江阁主打理烟鸟阁,万不可让魔教有机可乘。”
江淮渡此人心机太重,曲行舟实在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魔教算计了。
想起江淮渡的心机叵测,曲行舟干脆顺水推舟,借机夺走江淮渡的烟鸟阁。
如此一来,若江淮渡果真被魔教抓走,他可以利用烟鸟阁的情报网尽快找到线索。若江淮渡别有居心,那拿走他的烟鸟阁,就等于斩断他的手足,让他百般计谋再无用武之地。
曲行舟算盘打得响亮,脸上却是沉痛悲凉:“走吧,回兴安府。”
江淮渡擅算计,曲行舟不巧也擅长。
武林盟接管烟鸟阁顺理成章,连烟鸟阁的大总管燕草都毫无异议,干脆利落地把情报网三千页的名单交给了曲行舟。
一切都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
除了卓凌,他听说,武林盟在一地血泊中找到了江淮渡的衣角和簪子。
江淮渡他……他被魔教抓走了。
卓凌握着剑穗发抖,腹中胎儿不停地动,痛得他眼泪都冒出来了。
江府也已经被武林盟接管,谁都不曾在意江府中一个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的少年。
曲行舟翻看着名单问燕草:“你说的那个,怀了江淮渡孩子的少年,去哪儿了?”
燕草说:“他在卧房内,那孩子呆呆傻傻的,被吓坏了,只知道哭。”
曲行舟说:“看好他,若消息泄露,他腹中胎儿必会招来无数觊觎。”
燕草说:“是。”
她与曲行舟分别,端了一碗粥送去给卓凌。
可卧房的门反锁着,她慌忙踹开。
窗户打开,清风徐徐,卧房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燕草吓坏了,匆忙让人封锁江府内外,去附近街道寻找线索,自己跑到武林盟找曲行舟。
曲行舟正在和沈桐书下棋。
燕草脚步匆匆的进来,警惕地看着沈桐书这个陌生人。
曲行舟头也不抬:“沈先生不是外人,说。”
燕草说:“卓凌不见了。”
曲行舟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桐书已经猛地抬头,目光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曲行舟一面为这种突发状况措手不及,一面又惊愕于沈桐书的反应:“沈先生,您……您知道这个人?”
沈桐书简洁地问:“他为何会牵扯到潜龙谱之中?”
卓凌天性纯善,对身外之后总是懵懵懂懂地提不起兴趣,怎么会牵扯进潜龙谱一事之中。
曲行舟说:“燕草奉我之命在烟鸟阁潜伏多年,知道了很多江淮渡的秘密。潜龙谱,必须要江淮渡的鲜血涂抹,才能显现出真正的图案。不久前,江淮渡从江南带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怀了江淮渡的孩子,江淮渡一度想要把孩子打掉,最后却也没舍得下手。”
沈桐书深吸一口气。
卓凌不爱金银,不贪名利,却唯独从未体会情爱滋味。
沈桐书没有见过江淮渡,但从情报来看,也能看出那是个手段极其高明的风流浪子。
江淮渡遇害失踪,情窦初开的卓凌,会做什么事?
沈桐书握着手中茶杯,竭力冷静下来分析卓凌的脾性。
卓凌……卓凌一定去了魔教。
那个小傻子,肚子里揣着让全天下觊觎的潜龙之血,要去魔教救江淮渡!
曲行舟问燕草:“你可认真查看了江府内外的线索?”
不等燕草回答,沈桐书便轻轻说:“不用查了,卓凌是暗影司本事最好的暗卫,他既然想逃,你们什么都查不到。”
曲行舟说:“我派人去魔教。”
沈桐书说:“卓凌是暗影司的人,他犯错也好,遇险也罢,自有暗影司前去处理。”
暗影司的家务事,曲行舟识趣地没有多干预。他说:“好,那我就带武林盟,去前往天水一楼的路上等。”
没人彻底相信江淮渡被魔教抓走了,除了卓凌那个小傻子。
江淮渡此刻正在兴安府外的池月酒庄里,漫不经心地烹茶。
碧丝哭得眼眶通红,赌气似的不肯见他。
因为她的主人,让她自幼的玩伴林胜去送死了。
江淮渡也不想理她。
他一壶接一壶地煮着茶,却总觉得香气不够,全都泼进了池中。
算算日子,林胜已经替他死在魔教手下,尸体会在提前喝下的毒药中化为灰烬,那件血衣,那支簪子,足够让武林盟困扰一阵了。
这段时间,他可以慢慢放出风,让魔教知道有个他的孩子,在卓凌腹中。
魔教找不到他,气急败坏之下一定会抓走卓凌。
而朝廷与武林盟,怎么能让魔教把潜龙之血带走呢?
大概,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战吧。
江淮轻轻地笑着,笑着笑着,却不由得闭上眼睛,让两行清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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