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他们说完下朝回去,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桌上又多了一大堆端端正正的奏折。
“皇上,这是您今日要看完的奏折。”老太监周钏是先帝留下来的,整理起奏折来熟练得很。
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季谨言勉强打开了第一本奏折。
由于进行过文化改革,所以日常用语基本和现代差不太离,只是这奏折,尤其是那些半老头子写出来的,虽夹杂了一些白话文,但总体难度,对一个高考卷文言文赏析题日常拿零分的人来说,还是太难为他了。
为了避免自己过劳死,他合上奏折,毫无皇帝觉悟的果断说道:“我不看。”
周钏虽为一介太监,口碑不好,常年背负着死太监的名头,但周钏属于太监一流很有理想的一类人,太监就不能治国平天下吗?治给你们看!
“皇上身为明君,要有明君的品行,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些奏折您必须今日看完。”
季谨言把目光转向了小磊子求情,又惊了小磊子一后背冷汗,他想了想道:“皇上拿不准主意的话,不妨去问问苏才人。”
“荒唐!国家大事,怎能任由一介女流做主!”周钏立马横眉冷对小磊子。
但季谨言显然觉得小磊子的提议甚得他心,立马就坡下驴道:“说得对,我看不懂,她肯定看得懂。小磊子,把这些奏折打包带走,我们去找苏语。”完全不顾周钏在身后痛心疾首。
但是等季谨言没坐轿子,一路乐呵呵地跑到苏语宫殿中的时候,才发现——没人。
“回皇上,才人她去给皇后请安了。”小杏姑娘怯怯道。
真是空欢喜一场。
其实哪里真是为了奏折,都是为了见你。
季谨言叹口气坐下来,暂时化为了一块望妻石。
这边季谨言在苦苦等候,另一边被单独谈话的苏语也是如坐针毡。
“苏才人别紧张,本宫也是按照祖制来的。你是头一个侍寝的,按规矩我总要问问你情况,再教教你礼仪。”皇后说话不紧不慢,十分平和,苏语却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臣妾惶恐。”
身穿一身深紫的皇后比看上去的年龄要大几岁,开口便更让人怀疑她的真实年龄:“皇上三年未入后宫,你是首位承宠的妃嫔,理应宽厚仁明、温和柔顺、孝亲敬长、明察慈淑……”
这是在背女德典籍吗?可惜她这副天生好皮囊,一张口便是封建礼教,像是被程朱理学深刻洗脑了一样,实在无趣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背完了她的一长串话,喝了口茶道:“皇上第一个选你侍寝,自然有他的道理,望你不要恃宠而骄,失了妃嫔的本分。”
苏语敷衍道:“臣妾记住了。”
“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请教本宫。”
苏语抬头看着皇后脸上标准化的微笑和她故作老气的打扮,心里有忽然什么一动,挑了挑眉笑道:“皇后娘娘如此重礼贤惠,臣妾钦佩,想必是家风家训所致。”
“苏才人过誉。”皇后面带微笑,眼中依旧毫无波澜,像是机器人在说着没有感情的场面话。
苏语了然微笑,却换了个话头道:“每日喝这么苦的茶,真是辛苦娘娘了。”
“本宫倒不这么认为。茶苦,方能静心养性。”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幸而此时听得门外有人通报:“皇后娘娘,皇上请苏才人回宫。”
皇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微笑:“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苏语站起身来,走出宫门前回头望了望皇后,咬了咬牙,抱着赌博的心情大声道,“皇后娘娘,心里再苦,也别喝这么苦的茶了。还有,娘娘您穿鲜艳一点的颜色,一定会更好看!”
她没再回头,而是径直奔出了坤宁宫,也没见到皇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标准化的微笑已被惊愕代替。
那种眼神,那种神色,苏语在另一个和她十分相似的人身上见过。
那是一种深刻的孤独,是无法挣扎所以安于现状的无望。
这个皇后位,恐怕她也坐得并不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啦。
对于人物描写也很无力。
日常祈祷有小天使和我聊天。
☆、午后堂前拜舅姑
“感谢季同学把我从教导主任那拯救回来!”一飞回宫,苏语毫不吝惜地给了季谨言一记夸奖,“说说,怎么想到找人来接我的?”
季谨言道:“我瞧你同宫有人回来了,你还没回来,就找人去问了问。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和美貌在外古板其中的小姐姐聊天了而已。”苏语含糊过去,“倒是你,下了朝就跑到我这来,什么事儿啊?”
苏语知道季谨言也不可能说出“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这样的言情台词,他做事一码归一码,极其严谨,多余的话和多余的事从来也不做。
她虽然期待季谨言能有事没事往这跑,可心里大概还是知道,他俩现在关系公事公办的很。她倒是想培养一点暧昧情愫,可对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她也真下不去手。
季谨言倒也非常诚实,毫不避讳,抿了抿下唇就浅笑道:“我看不懂奏折上的文言文,拿来给语文课代表看看。”
说实在,由于季谨言对文科实在是一窍不通,他也不知道这些文言难到了什么程度。按照他的估计,苏语也未必能看懂。故而他只是找个由头来见她,至于批奏章,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何必真按照皇帝的生活方式过呢?
季谨言已经等好苏语放弃奏章,他顺理成章把这些交给其他人去做,朝堂上这么多大臣,他就当个名义皇帝即可。
但不料,苏语一听到奏折二字就兴奋地搓起手来:“来来来,拿来给我看。”
“咦这个文言文阅读不是很难呀,这本是弹劾大学士的,我看看内容,上朝的时候帽子带歪了,这什么借口,这个御史闲的没事做了吧?”
“普通的政绩汇报,没什么好看的。”
“地方上的奏折,河南发水患了,应该发批赈灾银下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
“弹劾文选司贪污……嗯,这个得去查查,这可是肥差啊,看起来这个料很真,锤很实。”
季谨言就只能在一旁打下手,递奏折,他哪里知道苏语一颗玩心下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大夫情怀,处理政务是她的人生梦想之一。如今歪打正着,也算给她有了这个机会。
苏语大概看了几本后道:“我看上面都已经有票拟了,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制度,妄猜一下又恢复了内阁,首辅处理得很好,反正比我的水平肯定要好多了,想来内阁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你照这个抄一抄不就好了。”
季谨言看了看票拟上工整漂亮的毛笔字,无奈道:“可我连抄都不会啊。”
“那就交给别人去办呗。”苏语看了眼后面在皇上身后的小磊子,朝他露出明媚的微笑,“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为皇上分忧解劳吧。”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小磊子频频点头,连帽子都差点掉下来,连忙扶住帽子一脸傻笑。
季谨言对苏语朝着别人笑得满脸灿烂的行为十分不满,轻咳两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练字。”
苏语睇他一眼,又笑:“不用啦,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做呢。”
“什么?”季谨言正了神色,问道。
“发明水笔。”
沉默片刻,季谨言道:“不是每个理科生,都是发明家。”
苏语转了转手中的毛笔,觉得实在是不顺手,大大影响她一代转笔王的发挥,认真道:“不成的话,钢笔也行,再不行的话,羽毛笔总能做一支。”
季谨言估量了一下这个难度,道:“你还是让我练毛笔字吧。”
“算了算了,不会写字也没关系,来来来,小磊子,这叠我看完了,你拿去照着上面票拟拿红笔抄一遍,一个人不够多叫几个会写字的兄弟来。”苏语吧唧吧唧磕起桌上的瓜子来,“别给我乱写,被我发现了就拉下去砍头。”
“哪来的瓜子?”
“管他呢,嗑就是了。来一把?”苏语说着抓起一把向他示意。
季谨言摇摇头,想说点别的什么来聊聊天,但张了半天嘴就是开不了口,却发现苏语又开始深思熟虑起来。
“怎、嘶……怎么了?”连随便问候一句都能咬到自己舌头,真是天生不适合讲话了。
“虽然说事情都由内阁处理,但如果内阁首辅是个奸佞小人,我也看不出啊。”苏语皱起眉头,虽然身为穿越角色,对这个世界本不应该过多眷恋,但本着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的心结,她不得不为这个世界的百姓打算打算。
“奸臣不是很好辨认吗?听听大家怎么说就行了。”季·对政治一无所知·谨言提出建议。
苏语摇摇头,面色更加凝重:“舆论这东西怎么能信?君不见当年张居正弹劾奏折等身,魏忠贤却有人号召建祠堂。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季谨言是靠不住的,他对这方面知识一无所知,脑子里除了数学就是物理。
那原来这个季谨言呢?八岁登基,由太后垂帘听政到十六岁……
“有了,带我去见你妈!”苏语拍案而起。
“我……妈?”
其实按照惯例,首次侍寝完的妃嫔本来就要去见太后。只是到了这位太后,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礼节,连每日晨昏定省都免了,整天在寿康宫中不出门,非常之宅了。
吃完午饭后,季谨言就带着苏语来到了寿康宫门前,由于他俩各自均有正当理由,提前也通报过,所以太后立刻允了。
因为建立在季谨言平行时空的设想之上,所以这位太后也应当是他现实中母亲的容貌与性格。没想到初次见婆婆是在这种情况下,苏语边叹气边苦中作乐,好歹还算不错,至少名义上,她和季谨言是真的在一起了。
只可惜是穿成皇上和妃子,若是平常人家夫妻,她还能占占季谨言便宜,叫他一声夫君看看他的反应。
宫人通报完毕后,苏语和季谨言惴惴不安地走了进去。寿康宫规格更在坤宁宫之上,只是布置的极为素净,远不如坤宁宫的气派。苏语这次不敢再抬头东看看西看看了,只得规矩地跟在季谨言身后半步,来到太后面前。
季谨言生得好看,故而他母亲也是个美人,纵使年纪上去了,但眉眼间还可窥出年轻时的风采。苏语只抬眼悄悄看了一眼,就被她无声的气势给摄住了,只得马上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赐座吧。”太后声音和皇后相似,只是比皇后更醇厚一分,不似刻意伪装出来的成熟,而是年纪所自然带来的气势。
苏语自然是不敢和季谨言并排坐的,所幸太后的侍女眼疾手快搬了个圆凳来,苏语就势乖乖坐下。
太后抬了抬眼皮,眼神飞快扫过苏语全身上下,最后落在苏语脸上,轻轻扬了扬唇角。
以她的眼光来看,苏语容貌的确算不得出挑,巴掌大脸上平铺着小巧的五官,不够立体也不够精致。
太后正凝神思考之时,苏语大约是感受到了太后的目光,抬起头来粲然一笑。
若说苏语有什么容貌出众的地方,也就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了,她眼睛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极甜,仿佛冬日阳光洒落在蜜罐里,又仿佛熬到恰到好处的冰糖雪梨。
太后下意识心里一怔,宫里的女人她见得多了,狐媚的,温婉的,爱撒娇的,知书达礼的,只是很少你会见到如此不带杂念又清甜可人的微笑。
不是客气,不是礼节,就是笑本身的样子。
“难怪皇帝喜欢,你这孩子怪招人疼的。”太后垂了垂眼,玩着自己手上的护甲,似是随口道。
“多谢太后娘娘夸奖。”得到名义上的婆婆赞美的苏语笑得更加灿烂几分,太后嘴角不禁也跟着多了一分笑意。
“皇帝怎么想到第一个选她侍寝的?”太后又把视线移回了自进来就坐立不安的自家儿子身上。
“呃……”季谨言愣了愣,没法说实话,便随意扯道,“名字好听。”
他说谎技术并不高超,苏语听了这个理由也直想扶额,好在太后似乎没什么异议,嗯了一声后道:“那现在你觉得她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慌,太后护甲轻轻点着桌子,朝苏语笑道:“哀家问皇帝话呢,你别紧张。想来皇帝也不会说你不是。”
说罢又转向季谨言道,“是吧?”
顿时,苏语低下头去,季谨言别开脸去,像是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思。半晌,季谨言才慢慢道:“她很好。”
太后含笑看着红了脸的季谨言道:“那就好。”
她只是想随便打趣打趣,没想到自家儿子,对这个小才人,倒是真的上了心。她长年累月居于宫中,左右也是无所事事,难得有点乐子来,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你觉得不错,那怎么人家侍寝了,还不给她升升位分呢?”
季谨言怎么会了解还有升位降位这种事,但他却也没想过变动苏语的位分。才人这个位分仿佛是为她定制的,她如此具有才情,这个名称真是再好不过了。
“等……等以后吧。”他随便搪塞过去,想尽快进入正题。
但太后却意犹未尽,继续道:“也是,反正你们的以后还长着呢。”
季谨言又一次红了脸,自进寿康宫以来,他觉得自己耳根的红潮就没退下去过,倒是苏语不太介意,笑着接口道:“是呢,这未来还长着呢。”
太后笑着看她,越看越欢喜:“这孩子真讨人喜欢,白霜,把我那支玛瑙凤形步摇拿来,赏给苏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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