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巧舌伪如簧
苏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着皇后口气不似玩笑,看着殿内其他人都已散场,试探着问道:“娘娘这是赶臣妾走吗?”
“苏才人冰雪聪明,本宫已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各自相安为善。”皇后轻合了茶杯的盖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千年化不开的冰霜,直冷得苏语通体冰凉,从头发丝儿到心尖上,都被冻进了冰柜里。
她什么时候得罪皇后了?难道是因为季谨言吃醋了?还是说后宫纷纷效仿苏语,校风校纪不正使教导主任生气了?
苏语脑中弹幕版正滚过千百条理由之时,皇后见她长久不回话,长叹一口气道:“你中毒的事情,本宫也有责任。你与本宫交往过切,终是不好。”
苏语绕了一会才懂她的神仙逻辑,皇后这是认为,她前些天太过于护着苏语,导致苏语遭受了这次不明不白的下毒。她这个逻辑倒有季谨言与几分类似,有点过度的圣母情怀,想把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她的刻板守礼是家风所致,那么她这份事事先责备自己的性格,大约也与压迫式教育密不可分。
生在平行时空,接受现代教育的苏语自然是看不下去这份过分克制的善意:“这是蔡嫔一人的事,与娘娘有何干系?臣妾愿意日日得皇后娘娘教导,又与他人何干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竟有点道不明的羡慕,又像是带了几分怜意:“可这宫里,总会有人在意。一个蔡氏的确算不上什么,可蔡氏却不止一个人。”
皇后十七岁的脸上出现与年龄不相配的成熟,苏语恍惚间觉得,她的羡慕与怜意实际上是她将自己当成完全不谙人情世故潭水深浅的小孩子来看待,哪怕苏语其实比她要大上一岁。
只是苏语并非真的天真单纯又粘人,也能从皇后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她向后倚了倚,将皇后的话又前后咀嚼了一遍后笑道:“她这是把臣妾当成娘娘这的人,除去臣妾还能顺便打压娘娘的势力。”
真是一箭四雕的好主意。
她昨天的确略低估了对方,现在想来,这个计划简直密不透风,牵扯到宫中高高低低多少人。她做的滴水不漏,唯独没有算到……季谨言会化学。
只是宫里到底有多少是她的人?她能收买一个太医,就不怕季谨言找人再验?那这太医院究竟有多少是她的人?
按照幸存者偏差的理论,苏语不敢想象自己身处于怎样的坏境之中,不免有些后怕起来。
“苏才人果真伶俐。你既然明白这层,今后怎么做你自然也清楚。”皇后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苏语,再次下了逐客令。
而也只有苏语能听得懂她的语气尾音里的微微失落。
苏语大约是她五年冰冷的后宫生涯中,唯一能识破她伪装,看破她心意的人,她又哪里是真心想赶她走,亲手斩断这份刚建立的、薄如蝉翼的交情呢?
换句话说,她看苏语,可比苏语看她要重。
“娘娘,您这也太委屈自己了。”苏语想穿这层,便更放心大胆死皮赖脸地安坐着。
瞬间室内安静下来,皇后没即刻接话,指甲轻轻刮过茶盖,而后轻轻一笑。
“本宫不能有一点把柄,一点软肋。她这么多年来盯着这个位置这么久,本宫出一点差错,她都能把本宫拉下来,她的身份何等尊贵,什么都有了,缺的仅仅是个机会。”皇后眼神放空,像是发呆一般,“你不知道,本宫花了整整三年清理这个坤宁宫,终于你我才能有今天说话的机会。”
若说苏语先前只能算是猜测,现在就已全然明白了皇后所指是谁。只是她对庄妃为人尚只有个嘴贱的印象,不知她暗地里又是个怎样的人。
皇后垂下眼帘,浓而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微微抖动:“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本宫无能,不能得皇上垂爱,皇上喜欢的人,本宫总得替他护着。”
仅仅两秒后,皇后的落寞神情便又被标准化的微笑代替,她低声道:“本宫失言了。”
她这个皇后位子,的确坐的不舒服。上有和她毫无感情的皇帝,下有时刻盯着她位置的庄妃。她在保全自己同时,竟还得抽出力气来保护苏语。
如此想来,断交着实是最安稳的做法,极符合她的求稳个性,至少营造出皇后嫉恨苏语得宠的假象,使人认为两股力量暂时分开,也可太平一阵。
只可惜她所遇见的是天生不求安稳的浪子赌徒苏语,她习惯了肆意妄为,更无畏挑战。
苏语温柔中带着些意气地笑了下,站起身来道:“臣妾此次因珍珠粉圆而中毒,但并不会从此不再吃珍珠粉圆。若有机会,臣妾给皇后娘娘带一碗来。”
她只略略点到此处,行了礼便想回宫,只听得皇后的声音轻柔地扩散在空气中,撞击着坤宁宫的墙壁后才消散:“难怪皇上喜欢你。”
不,他只喜欢数学。
你瞧,这不又在做题。
苏语回宫就见熟悉的身影又在埋头苦干,撑着脸发了会呆,突然想起来件要紧事,忙去给季谨言倒了杯水:“做题做这么久,渴了吧?”
“你的垫子是不是坐着不舒服,我给你换一个?”
“热不热呀,我来给你扇风?”
“永和宫小厨房现在归我了,今天想吃什么呀?”
正在做题突被惊扰的季谨言觉得她今天忙前忙后献殷勤的样子古怪非常,受宠若惊道:“停停停,可以了,你、你有事吗?”
季谨言觉得这个时候按照通俗言情小说和电视剧的逻辑剧情,苏语这个时候的表演和台词应该是给他抛个媚眼娇声软道:“没事就不能对你好啦。”
他被自己的恶俗想法给惊的一寒,只见面前少女却突然严肃起来,搬出圆凳来坐下,手在膝盖上放的规规矩矩,低着头似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个场景!这个表情!凭着他多年以来稀薄的经验!
这是要表白啊!
季谨言肾上激素瞬间飙升,盘算着是否应当由他先开口,但苏语没有抬眼看他,也不懂他的想法,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说道:“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
季谨言差点被苏语的反常称呼吓得背过气去,还算冷静地沉住气,强笑道:“你你你……别这么叫我。你直接说事情吧。”
“请你明天去后宫兜一圈,下达让妃嫔们好好化妆的命令!”
得——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季谨言不知道该感叹自己的理科脑果然靠不住,还是该笑苏语的不按常理出牌,或者咒骂作者绕了一圈竟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一码归一码,既然苏语开口难得求他,她表情也不似玩笑,事情总还是要解决,便问道:“这……为什么?”
苏语这才抬起头,满脸委屈状:“全宫小姐姐觉得你呆在我这是因为你的品位有问题,于是开始化妆以我的脸为蓝本,不得不说真是——太难看啦!”
季谨言反应了两秒,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是个一国之君的身份,想起其中关系不觉失笑:“就为这个?”
“求求你快让小姐姐们恢复原来样子!本来一个个粉雕玉琢多好看啊!小姐姐们都是仙女!世界的宝藏!非要按我的样子化妆!岂能因吾一人之故遗害天下也!”
苏语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季谨言觉得更好笑了:“你就这么喜欢好看的女孩子?”
“当然啦!好看的小姐姐谁不喜欢!难道你不喜欢?”
苏语顿了一下,想起季谨言长时间以来对宫中妃嫔熟视无睹的行为,也颇感怀疑,现在仔细一想他大约已有喜欢的小姑娘,心里一瞬间堵得慌,只垂下眼帘半刻,便又恢复那副不正经的嬉笑模样道:“你是不是之前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季谨言心下猛地一慌,竟很难得的脸红起来。
他天生肤白,一脸红起来尤为明显,落在苏语眼里简直好看非常。苏语很少见到他如此模样,不,应该说从来没有,之前在现实世界他对人一向冰冷疏离,哪怕在这个世界对人对事也都风轻云淡从容不迫,她这是第一次见他略显窘迫的样子。
她自认看人准的要命,心底一下凉了半分,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拿左手极力压着右手,压的指尖都有些发麻后笑道:“没事,你要不好意思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是八卦的人,只是顺口问问而已……”她感到自己说话声音在微微发抖,暗道一声自己的多事,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有。”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就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她迟疑着抬头,季谨言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见她抬头后就别开目光,抿了抿嘴笑道:“别不信啊,我之前都光顾学习了,真的没有。”
苏语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季谨言的下半句问话,问得极其轻声和犹豫,像是纠结了良久后一念之差之间脱口而出的。
“那你呢?”
突然间仿佛有根一直以来保持两人间距离与默契的弦骤然崩断。
苏语知道她不该迟疑的,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对于隐藏自己的感情这一点,拿捏的相当好。
她已经藏了三年,也不在乎再藏三年。
她抬起头,笑得格外明朗。
“有呀,我喜欢诸葛亮。”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挺乱的,大致捉虫完毕。
主线剧情进展中。
状态不好,现实世界并不如意。
希望每个人都能被爱。
停更一天,把大纲理一理顺,有点卡文。
感谢各位小天使,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百无聊赖强为欢
见季谨言未有反应,苏语还很欲盖弥彰地继续补道:“多了去了,还有王守仁于谦陆游文天祥……”
季谨言终于接到她的梗,眼底流转过不可名状的欣喜,顺着她的话也开了个玩笑道:“这么说来的话,我喜欢的人应该是立华奏。”
“难得啊,咱们季同学课余生活也不全是数学嘛,比我想的还是有趣一点。”苏语对于他现在终于能主动开起玩笑这点感到非常满意,先前的尴尬气氛顷刻间消散。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悄悄松了口气,怕一旦有晃神脱口的刹那,当下的相互扶持彼此照应都会化为无比尴尬的相处。
其实认真说起来,苏语倒不是特别怕尴尬,她一贯以来都是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人,就算表白失败如果对方不介意做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藏了三年,说到底,是怕季谨言为此感到困扰。
如果是别的男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是季谨言。他那么不擅长感情与人际交往的一个人,她若是一时冲动,指不定要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负担。
苏语自认不是个善体人意的人,太过考虑他人感受会使自己的行为束手束脚,但站在季谨言面前,就愿意为他稍微收敛起玩心与棱角,生怕给他带来伤害。
想到这,苏语自嘲般摇了摇头。
季谨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陷入自己的世界,划了两下笔接着写题。
“别做了别做了,整天学习像什么话!我还有事和你说。”看到季谨言又拿起笔,学渣苏语没法忍,连忙抽掉他的笔找个话题开口,“永和宫现在是空出来了,正殿可比旁边偏殿大不少,我决定搬进去住。”
季谨言点点头:“搬。”
见理科直男永远get不到她的点,苏语叹口气,接着说:“旁边侧殿就会空出来。”
季谨言眨眨眼,努力思考苏语表达的意思后,恍然大悟道:“你想接人来一起住?”
喂?120吗?请问暗恋对象情商太低到底怎么治?
苏语忍住骂他白目的冲动,转了转手里的笔,咬咬牙直接开口道:“我是想请你来住。”
顿了顿,像是为了隐藏住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她接着喋喋不休补充道:“这样你以后晚上就、就、就不用打地铺了。我也不是说你一定要晚上过来啦,只是你知道这分开总是不够安全,我也是为了我们俩安全考虑……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也觉得不是很好……算啦算啦我们不提这个了……”
她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最后还没等季谨言回话,反而自己给自己下了死亡通牒。
季谨言转了好几个弯思考苏语的意思,和女孩子交流果然比做一套高考真题还要费脑的多,末了终于想明白,耳根红了红,小声道:“可以啊。我没意见。”
她还在不停碎碎念,却意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愣了两秒眨了眨眼道:“那太好了!虽然我也不是一定要和你捆绑一起形影不离,但至少……”
她对着窗外大声喊道:“今天午膳皇上在这用,告诉御膳房的人识趣点!”
喊完后转回头露出一个再开心不过的笑容:“有你罩我,生活水平会大大提高。”
季谨言不禁一瞬间觉得,眼前笑容明媚的姑娘其实本质上可能只是个乐于骗吃骗喝不劳而获的江湖骗子。
谁又说不是呢?
不然她怎么能容易地拐走了他的心呢。
季谨言叹口气,他又在期待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呢?现在当下两人相处状态难道还不够好吗?
人类天性是贪婪的动物啊。以前想着能和她说句话就好了,现在两人相处融洽,他却又起了不应该起的心思。
谁让苏语这个人,越相处越觉得可爱。他恨不得每分每秒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让她只围着自己转,恨不得把她据为己有,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有多可爱。
他被自己的邪恶念头惊的背后生凉,连忙埋下头继续投入学习,但无论怎样都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别写了,陪我收拾收拾东西搬家吧。”致力于阻止他人学习的苏语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我得给你腾个好地儿住不是。”
“我倒是不介意。”季谨言抿了抿嘴,“你把你需要的东西让下人来拿走就行。”
“多了去了,鬼知道我有多少东西啊。”苏语长叹一声,“我一共两个宫人,阿椋和小杏,都是小姑娘家家,细胳膊细腿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再说了,本来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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