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撑不住脸,对无我道:“我这几个孩子都有些张扬过头,还望上师不要计较。”
无我倒是始终一副好脾气:“陛下不必过于严厉,几位皇子都过与常人,以后也定有大作为。”
“那就承上师吉言了。对了,等宴会过后朕叫人领上师去我国寺休息,也方便您明天在寺里进行辩经。”
“多谢陛下。”
待到宴会散了之后,秦舟和谢淑柳告了别,本想拉着谢饶一起回去,不料却没看见人了。
“不知道上哪去了跑这么快。”秦舟抱怨了两句,又远远望见被簇拥着离去的无我,嘁了一声,一个人回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谢饶一散场去找了朝从。
“怎么?不跟我们一伙就算了,现在我们自己玩也不乐意?你看看那两个留着汉狗的血的杂种愿意理你么?”朝从被一群少年围着,自上而下看着他,像要把刚才在秦舟那里输掉的场子找回来。
“呵,秦舟有一点倒是说的对,你的礼乐该重新学一遍。”谢饶对朝从嘴里说出的话十分不满,冷着脸嘲讽道。
“呸,老子就看不惯他,况且他今天这么大的风头,老子不去灭灭怎么行?”其他少年也跟着应和,他又道,“谢饶,你别自讨苦吃,我们可以拥护你,让你之后有争位的机会,谢淑柳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女的,秦舟根本就随着汉狗的姓,你明明胜券在握,可现在非要去舔那两个汉狗,到时候你这么辛辛苦苦,可什么都不是。”
“闭嘴。我也用不到你们这些人拥护。”谢饶咬咬牙,不再和他们争辩了,甩了他们一个眼刀,转头就走。
后面朝从和少年们哄笑起来:“你看,低声下气哄汉狗的还会生气呢。”
谢饶隐忍着,拳头攥得死紧。
“饶儿。”一道妇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又转过身去,看到美艳的皇后走向他,想必也是一直在等他还没离开。朝从和少年们在后面像模像样地对她行礼。
“母妃。”谢饶低头,也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皇后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道:“今日仔细打量着才发现饶儿居然又高些了,是有个大人模样了。”谢饶安静听着,知道她还没说完。“看见你又和朝从他们玩了,母妃这颗心才放下,既然这么大了,就少和那些人瞎混,还连累你一起给陛下点了呢。”
谢饶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应了下来:“孩儿知道了。”
☆、第 7 章
第二日便是无我和那月的僧人辩经的日子。理所当然的,皇帝皇后不会再去过问他了,而秦舟,本来也不会出现在那里的。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的蒲团上,看着对面一群僧人或手舞足蹈,或低声议论,半晌后打了个呵欠。
其经过就是,谢饶少见的拒绝了和他一起去祸害谁谁谁的主意,阿姐一逮到他就叫他去跟着父皇处理政务,他心下烦闷,回过神来就跑到了这里。
秦舟怀疑这其实是另一种折磨,抬脚想离开,但又在心下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处理政务比较可怕,还是缩着好了。
他从头到尾盯着被围在中间,就算辩经也不会忘我地做出失礼的举动,却依旧投入又认真地低语着的无我,从他身上能体会到深刻的虔诚和智慧。
这还不是有个能将就看的么。秦舟这样想到。
最后他还是扛不住困意在旁边睡了一觉才捱到辩经结束。
秦舟在半梦半醒间发现声音都停止了,陆陆续续有人影从身边闪过,他才挣扎着睁开眼。正好看见无我停在他面前,似乎是想要叫醒他。
他这时还有些不清醒,雾蒙蒙冲他弯了弯眼角,闪着泪花的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
“殿下来此处有何事?”无我看着他,竖掌问道。
秦舟看着这和尚,心里暗笑,就他最好心。
不见其他人来询问,就算秦舟在这里鲜少露面,把他当成了普通香客,看人家在这儿睡着了,也不应是这种态度。
“无事,就是太清闲了,恰好想到上师今日辩经,所以来观摩观摩。”他现在也不似昨日那副惹是生非的态度,看起来就像个诚心礼佛的人。
无我似乎也发现了他这个借口有些蹩足,他微微笑着:“故此,殿下可有收获?”
只见秦舟神色自若道:“舟愚钝,确实与佛无缘,听了小半场便与周公相会了。”
无我听到秦舟这样说,不怒反笑:“殿下坦诚反倒为智,贫僧更会欣慰。”
“上师为何欣慰?为我吗?”秦舟觉得稀奇。
“为殿下,也为那月。有此智,便能明事理,昨日看来,殿下也骁勇善战,将来必会是位圣明君主。”
“上师,难道你不知道有些话为时尚早,不能妄断吗?”秦舟笑起来,“况且,到时候坐到那位置上的,不一定会是我。”
“那殿下也不应辜负陛下的厚望。”
“厚望...也许如此对我和阿娘也算是厚望的话...”
秦舟转过头,听不出语气:“世事难料,上师还是多看看眼前吧。”
“眼前?”
“自是该用斋饭了,走罢。我还没尝过这庙里的饭呢。”
秦舟此人,确实太过坦荡,瞌睡来了就睡,肚子饿了就吃,毫无一国皇子的担待可言。
没想到无我在庙里待遇还是不错的,还能单独开小灶。他本来待人一开口就想拒绝,结果给秦舟拦了下来,“上师不重口腹之欲,那给我尝尝还不行么?”
无我这下没了立场拒绝,看着沙弥去做小灶之后,却还起了离开的心思,道:“那贫僧就不打扰殿下细酌了。”
“诶,上师您可不能这样,佳肴一人独享也索然无味,还是有伴的好,就冲您叫我这声殿下,赏个脸呗。”秦舟一着急,抓住了无我的手腕,看着他的脸色,低声讨好道。
无我确实是个识礼数又尊重人的和尚,秦舟这样邀请,拒绝太驳人面子,他顿了顿,还是同意了。
秦舟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心底也知道自己为了逃避政务拉无我下水有些不厚道,吃饭时全程安安静静,没有去打扰无我。不过他以为这样就能了事似乎是早了些。
两人刚吃完,前后脚出来,竟看见谢淑柳沉着脸色在殿外等他。
秦舟见谢淑柳已经远远瞧见他,心下想这下是躲不过了,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走过去。
谢淑柳看见他身后的无我,还愣了一下,先和他打了个招呼,把秦荀拉到一边问:“你就爱跟我反着来?不是叫你不要去招惹那和尚吗”
“这不是今天谢饶不在嘛,再说人和尚挺不错的.....”
“哟,关系这么好啊,这就替人家说上话了”,谢淑柳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梭巡了一圈,“那这样在寺里我也不用太可怜你了。”
秦舟一下子警惕起来:“什么寺里”
“你不是爱待在这里么。今日可能是你倒霉,恰好遇到父皇来问我们手头的政事处理得如何,可能你偷点懒他就只睁只眼闭只眼了,结果连人影都没见着,叫人来找你也没和谢饶一块,竟是在寺里,你说你哪根筋搭错了?这下好,父皇叫你在寺里醒悟醒悟,他没说你就别回去了。”
秦舟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想想接下来不知道得在这无欲无求的地方呆多久,忙道:“不会这么巧吧?姐,你可别逗我,我禁不起这惊吓。”
谢淑柳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谁知道呢?你这段时间确实点背,这不是正好吗?女神庇佑不了你,就去求求大罗真仙吧。衣物这些我叫人晚点给你送来,这段日子你还是老实点待在庙里吧。要是能压压你这性子倒也还可行。”
秦舟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他死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的。
只见谢淑柳收回了脸上挤兑的表情,对无我诚恳道:“恐怕还要叨扰上师一段日子了,还望上师谅解。”
“公主言重了,殿下并未叨扰到贫僧,请公主放心。”
谢淑柳走后,无我陪着秦舟木愣愣呆立了半晌,最后看他摆摆手,“没办法,日子还得过不是,诶,上师,我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你知道的我一点慧根都没有,在这里只是相互折磨!”
无我垂眸掩去了笑意:“我知道。”
“行吧,先去看看我的新住处。”
那月因为还有其他本土信仰,所以寺庙没有那么宏大雄伟,不过也算是精细了。
佛殿,灵塔殿,僧舍因有尽有,沿途的台阶,护栏都修得工整光滑。还有栩栩如生的壁画,在每一面墙上起起伏伏地连着,让人有一种身处飞升之路间遇见各路神明的敬畏感。
秦舟一路跟着沙弥指引走到一间僧舍,其中摆设也是和其它一样朴素整洁,得待住客进去添置。
他等着谢淑柳派的人来顺便把屋里也整理一下,没想到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阿娘。”秦舟乖巧叫着。
来人虽比皇后年长了些,但依旧容貌冶艳,柳眉舒展着,双眸顾盼生辉,乌鬓边戴着娇艳的花,并不会夺走给主人本身的关注,反而和红唇相衬让人见之忘俗。身姿摇曳间也是风姿婀娜,摄人心魂。
她拂了拂袖子,把秦舟的衣物放在桌上,跟着坐下,然后冲他招手,眉眼带着秦舟熟悉的温柔。
“阿娘。”秦舟又忍不住叫了一句,声音拖得长长的,里面有少年不经意的撒娇和委屈。
“诶。”妇人忍不住笑起来,拉过他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庞,“在父皇那里闯祸被罚了,就知道在我这里委屈。”
秦舟这次自知理亏,也说不出什么话,就只有哼哼两声,脸微微发红了。
“你不要怪父皇,你和阿娘现在这样,都是怪阿娘,不要生他的气,好好听你阿姐的话,好好跟着你父皇学,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秦舟抓住妇人的手,掌中的触感里有不少坚硬的茧子,也有因为年华逝去松弛的皮肤,“我现在也不会被人欺负。阿娘,你不要怕他,有我和阿姐,你不用怕。”
“傻孩子”,妇人抽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若是阿娘怕他,早就走了,你以为阿娘以前是吃素的吗。待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秦舟皱起了眉头,还要争辩,就被妇人轻而易举拿住了。
“来,这是阿娘今日做的新鲜糕点,日后我托人天天送过来,免得委屈了你这个馋猫。”
秦舟被妇人给一打断,忘了话头,乖巧吃起糕点,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妇人给他收拾房间。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这地方我不能随意走动,就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阿娘和你阿姐担心。”
“知道啦。”秦舟充当着他乖宝宝的角色,送走了妇人。
僧舍外的晚霞也是一片火烧似的红,似乎今天才带上了一点少年的洒脱和调皮,在羞怯之间偷偷流露出来。
来日方长。
☆、第 8 章
秦舟自从在寺里住下,不敢闹得鸡飞狗跳,只得换着花样去烦无我。
无我也根本没料到他是惹了个什么祸害,之后反应过来时也撇不清关系了,因缘起,便难缘灭,这也许这是他轮回中的劫难。
“上师,你们这和尚的日子未免也过得太清苦了些。”
“上师,这么早起床你们不会困吗?”
“上师,念经真的不无聊吗?念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打坐这么久不会腰疼吗”
“上师,我阿姐托人给我带了折子来,让我多处理几个也许父皇见着高兴了就把我放出去了。我见着您念佛似乎跟着都要沉静些,您不嫌烦的话我在您这来办?”
无我才点头没一会,就见他高高兴兴抱来了一摞折子,放在自己平时抄经用的桌上,占去了半边位置。
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冲他笑笑,盘腿坐着就认真批阅起来。
无我在诵经的空隙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就看见少年投入地盯着折子。他似乎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眉头微微拧起,毛笔被捏在手里,悬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偶尔还会无意识的咬住另一端,白色的贝齿从红润的唇间露出来,被衬得格外显眼。光从窗格里射进来,投在他身上,让他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温暖,整个人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当秦舟从思路里回过神来时,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了。今日居然和无我互不相扰地认真工作了一下午,虽然没把抱来的折子处理完,但也成果喜人。
他当即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同无我告了别,回去给阿姐汇报情况了。
无我目送秦舟出了房间之后,发现秦舟忘记带走他的毛笔了。他过去把毛笔拿起来,看见笔身上还留得有几个凹凸不平的牙印。
当秦舟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看见了被无我挂在整整齐齐的笔架上的自己的笔,他随手过去拿了又用起来,嘴里还道:“我就说回去半天找不到呢,果然是落在上师这里了,还劳上师帮我收着。”
无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劳烦,下次殿下莫要丢三落四了。”
秦舟听着无我的话胡乱点点头,看着他把经书收好,位置都腾给了自己。而他一回生二回熟,也不别扭了,直接把折子放下摆了一桌。得亏无我有心了,看出了他的拘谨,无声地表示他其实并不在意。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得太开的原故,或者秦舟根本就是个没有恒心的人,这次才不到半柱香时间,秦舟就静不下来了,觉得周围一切都在干扰他。他不自觉的咬起了笔。
“嘶——”下一刻,秦舟的脸便皱成了一团,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无我,“好苦,这是什么啊?”
无我无奈被打断了诵经,抬起眼看他:“看殿下总会咬笔头,这笔杆上涂得有生漆。为了避免殿下过敏,贫僧擅自在清洗之后给您涂了一层草药,改改您咬笔的毛病。”
秦舟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一句:“又劳上师费心了……”
他腌答答趴在桌上,仿佛了无生趣。
无我偷空用余光看他两眼,在他注意之前马上又正色诵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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