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堂痛心道 :“一共八胎。”
他与陈莺看过很多大夫, 前面几胎,大夫们都说两人的身体十分健康,但陈莺就是保不住胎,最开始有两次走路走着走着就流产了。
张玉堂说:“听说像这种事关子嗣的事, 可能与宅子的风水也有关,你们能不能先帮我看看。”
显然张玉堂第一次接触道士之类的, 并不清楚各个的区别,恰好算命抓鬼看风水顾九他们又都会,便点头,由张玉堂领着,在宅子各处走走。
走了一圈,顾九在张宅里没有发现阴气,有怨气。不过这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有怨气是很正常的。
张宅里,有专门给赵版居住的小院。
张玉堂说,赵版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赵版的亲人在他小时候接连去世,读书生活都是靠张家接济,张家差不多将赵版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他也将赵版视作大哥,赵版病重的那段时间,就住在属于他的那个小院。
这个小院张玉堂一直叫人打理得好好的,顾九他们进去,没在里面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赵版每日给张玉堂托梦,但小院没有阴气,说明赵版的鬼魂没有回来过。
最后来到后院。
还没进门口,顾九的眉峰便忍不住动了动,张宅其他地方虽有怨气,但其实算干净的,后院这里的怨气却有不少,比其他地方怨气的总和还要多。在顾九他们看来,活人住的地方,宁有阴气也不要有怨气存在,阴气通常不会变,怨气却会越来越多,影响人的心性。
因为没有孩子,张玉堂也无妾室,后院便只有陈莺住着。陈莺十三年流产八次,心内很难不生怨。
顾九和邵逸两个外男,理应不该进去,不过他们顶着一层特殊的身份,张玉堂好像也没觉得不对,请他们进去看看。
陈莺得知张玉堂来了,遣了身边的丫鬟迎他们进来,那丫鬟生得清秀,看张玉堂的眼神含羞带怯。
顾九多聪明呀,一个照面便看出这丫鬟不安分,不过这丫鬟的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看,张玉堂不解风情,完全没注意到她,只顾着与他们说话。
丫鬟失望地咬咬唇,哀怨地看张玉堂一眼,不甘心地换上恭敬的表情。
顾九暗自摇头,哀怨也是怨啊,不怪这院子里的怨气重。
陈莺躺在床上,不透光的幔帐放下来的,床前还立着屏风,顾九他们进去也没什么,他们在屋子与院子里转了一圈,虽一些摆件有问题,却都是小问题,对夫妻子嗣方面是没有影响的。
张玉堂听了,很失望。
想了一下,顾九问:“赵版死的时候,你成亲了吗?”
张玉堂脸上浮现伤心的神色,“阿版走的那晚,正好是我的新婚之夜,我与阿莺的合卺酒尚未喝,便接到了噩耗,竟未来得及送他最后一程。”
邵逸抬了抬眼,顾九看到了,便知道对方和他有一样的疑惑,“日子是提前订好的?”
张玉堂摇头:“不是。”
顾九就有点不明白,既不是提前订下的不好更改的日期,那按张玉堂的说法,赵版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视作亲哥的存在,在赵版病得都要死的时候,他又怎会有心情在那段时间举办婚礼?
张玉堂似乎知道顾九二人的疑惑,神色尴尬愧疚,却只闭着嘴没有说。
顾九便晓得其中有内情,“逝者不会无缘无故地托梦与生人,你就没怀疑过你子嗣的事与赵版有关?”
张玉堂不假思索地否定了顾九的猜测,“不可能是阿版做的。”
在张玉堂的描述中,赵版比他大三岁,为人很是谦和包容,又正直。赵版自小对他多有照顾,对方不是那种生前内心阴暗,死后作祟的小人。
张玉堂神色不好,好像因顾九对赵版这样无端的猜测感到生气。顾九便不说了,“你将赵版的生辰八字给我,等天黑了,我与师兄招了赵版过来,询问他托梦缘由。”
张玉堂沉默地点头。
顾九就和邵逸回到他们居住的客院。
坐在桌边,顾九看着赵版的八字测算,“命运坎坷,求而不得。”
邵逸单手握着茶杯,若有所思:“我看过张玉堂面相,他人中平满,将来难有儿孙送老。但他三阳又显平满,隐见卧蚕不枯陷,颜色却略见晦暗。”
人中的平满与三阳平满所代表的测算结果是完全相反的。
想要子息丰,人中必须深,若平满,则代表没有子孙缘。从面相上来说,人的脸部还有三阴三阳,左眼三阳,右眼为三阴,代表着男女宫,未婚者看男女姻缘之事,已婚则看子嗣生育。
顾九没注意看过张玉堂的面相,但他知道,三阳平满,代表着儿孙子息旺盛,后代福禄荣昌。张玉堂男女宫的显示,说明他此生是有儿孙命的,只是颜色开始见晦暗,表示他受到了某种影响,命运或往坏的方向发展。
从人中可看出,这种影响已开始改变他的命运,导致他的面相都有了变化,他们来得不巧,陈莺刚刚小产,是不可能出来见他们的,不然或许能从先陈莺的面相上推断出一二。
到了晚上,邵逸起坛做法。
青竹招阴灵,邵逸手执青竹杖,将赵版的生辰八字烧掉,单手掐诀,口中念叨:“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
邵逸先问当地土地,土地掌管当地万民往生簿,确认赵版魂体是否还在;再问阴间,阴间登记入地府的鬼魂,确认赵版有没有入地府。得知往生簿上赵版鬼魂还在,且没有入地府登记。
但邵逸最后却没有将赵版招来。
是招不是请,带有强制意味,除非赵版的魂力太过强大,不然不会出现招不来的情况。
邵逸抿了抿唇,再以生辰八字做引,燃了牵引香,但牵引香的烟气升至上空,便胡乱飘成一团,竟连赵版的鬼魂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师兄,情况不对啊。”顾九说。
张玉堂茫然道:“什么情况?”
邵逸面色发冷:“招不来,要么是他实力强大不肯来,要么是他被限制了行动。”
张玉堂急急地问:“限制行动?被谁限制?”
邵逸道:“不知。”
张玉堂后退一步,惊惶心痛道:“我就知道,阿版从前从不入我梦中,近来却频繁找我,想说不能说,他在下面,是不是受到什么刁难才来求救于我,我多烧些纸钱给他,可能帮他解忧?”
顾九看他这般惊慌,忙道:“你先别乱想,我们会想办法的。”
张玉堂抹了抹眼睛,抹去眼角的水光,“请两位道长一定帮忙,阿版他人那般好,生前坎坷也就罢了,死后不该再受苦的。”
顾九点头,然后送走张玉堂,帮邵逸把法坛收了。
两人各自洗漱,顾九往床上一趟,“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弟跳上顾九的肚子,感受了下软乎乎的手感,爪子勾勾,忍不住踩了起来。
邵逸隔着屏风在洗澡,淡淡道:“请师爹帮忙。”
师爹裴屿是阴差,他手里有一条锁魂链,只要有亡者的生辰八字,便能以此做路引,直达亡魂的所在地将其拘来。
换做别的阴差,这个法子邵逸提都不会提,懒得求鬼。
这或许就叫朝中有人好办事?
顾九翻了个身,把小弟压在下面,脸埋进小弟肚皮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抬起头:“说来我都好久没见到师爹本尊了。”
当年初次见面,顾九就拜托裴屿帮他打听他的奶奶,后来裴屿带回消息,说她奶奶上辈子的债孽化作这辈子的苦已经偿还完毕,这辈子虽无功却也无过,已经在排队过奈何桥,准备去望乡台喝孟婆汤投胎了。
奶奶没有执念,魂魄浑浑噩噩的,顾九便没见她最后一面,只要知道她好就行了。
偶尔裴屿会给他们托个梦,在梦里见上一面,转发些事情,不过现实里,上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了,他们送鬼魂走,来的是裴屿。
“我问问师爹什么时候有空。”
顾九说着,拿出一张空白符纸,在上面书写一阵,大抵就是些向裴屿问好,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上来一见、徒孙想他了之类的,随后顾九将符纸碾燃,在屋里走了几个禹步,边走边念着咒语,符纸燃烧出的烟气在空中漂浮一会儿后,猛地窜至地面消失不见,只余燃烧后的灰烬缓缓落在顾九掌中。
顾九捧着那些黑灰没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黑灰竟自己动了起来,化成一个黑糊糊的字体。
“丑。”顾九念道,“师兄,师爹说他丑时上来。”
丑时,半夜去了,顾九打了个哈欠,可以先睡一觉再说。
第41章 镇魂碑
月光穿过窗扉, 洒在屋内地面。
顾九裹着被子,脑袋埋在邵逸肩膀上, 小弟趴在枕头边, 呼吸规律起伏。
一阵风吹来,室内的温度降了降。
看起来睡熟的小弟抬起脑袋,冲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喵了一声。
顾九和邵逸也立即醒了。
忽然出现的裴屿已坐在桌边, 喝着顾九睡前特意给他准备好的茶,见他们醒了,笑道:“你们二人还是这般警醒。”
“师爹。”
顾九披着衣服下床,最近都没休息好,好容易能在软乎乎的床上睡觉, 这会儿顾九行动利索,但感觉脑子还是糊的
邵逸比他清醒多了, 再怎么说也是比他多闯荡江湖几年的老油条。
裴屿还是那么年轻, 一张俊脸依然惨白,他放下茶杯直入主题:“你们找我什么事?”他是阴差,有公职在身,随时可能有拘魂的任务下来, 上来一趟都是卡着时间的,不好久留。
顾九将写有赵版生辰八字的符纸递给裴屿,“我们要找一只鬼,需借师爹的锁魂链一用。”
裴屿拿起八字看了看, 看向邵逸,“怎么?你们招不过来?”
邵逸点头, “有点问题。”
裴屿手掌展开,一条黑色的链条便出现在掌心中,他将符纸贴在锁魂链上,符纸上的字就好像遇热蒸发了一样,字体渐渐地消失不见,只留下空白的符纸。
裴屿念着咒语:“五雷使者,五丁都司,悬空大圣,霹雳轰轰,朝天五岳,镇定乾坤,敢有不从,令斩汝魂,急急如律令。”
便见被裴屿握着垂向地面的链条,忽然哗啦啦地发出声响,其中一端如游蛇一般动了起来,随着裴屿一声喝令,链条在房内绕了一圈,然后穿过房门,消失在夜色中。
锁魂链眨眼便可至千里,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锁魂链便去而复返,链条上空空如也。
“也拘不来?”顾九不解道。
裴屿蹙眉,伸手将锁魂链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抚摸了一会儿,道:“锁魂链上沾着活人生气,这只鬼似乎被困住了,生气将锁魂链隔绝开,拘不了。”
锁魂链只锁死人魂,活人生气代表着活人,它是无可奈何的。锁魂链也无用,裴屿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裴屿走后,顾九和邵逸也睡不着了,两人干脆画起了符,顺便推测了下赵版现在的处境,他应该是受活人暗算,这个活人可能是炼鬼的术士之类,也可能是他生前仇人。
但是仇人又不太可能,因为从张玉堂的描述中,赵版真的是很温和的那种人,生前人缘也特别好,处事有道,即便与人有小摩擦,也不至于在对方死后还不罢休的暗算。
两人各自画出几十张符纸,天色便亮了。而张玉堂在天亮后立即找了过来,他一脸倦容,说昨夜又梦见赵版,对方神色痛苦,嘴巴一直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顾九问张玉堂:“赵版生前穿过的衣服你还有吗?”
张玉堂忙道:“有的、有的。阿版走了后,我还叫人留了些他的衣服没有烧,都放在他曾经住过的小院里,我这就叫人去拿。”
张玉堂吩咐下仆去将那些衣服拿来,他们等了许久,等到张玉堂都不耐烦要再派人去看时,那下仆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张玉堂道:“让你拿的衣服呢?”
下仆抹了把汗,道:“老爷,赵公子的小院,没有衣服啊。”
“怎么可能。”张玉堂说 ,“那些衣服是当年我亲自折好放进去的,衣柜里箱笼里都找过了?”
下仆道:“都找了,真的没有。”
顾九问:“张老爷,那些衣服放进去后,你后来有去看过吗?”
张玉堂惭愧道:“最初几年,我确实常去,后来因为阿莺的事,加上我父母逝去,要打理家里的生意,时间便少了……”忙碌起来,自然也就忘了。
张玉堂又指着那名下仆,“你去问问夫人,那些衣服是不是她叫人拿去了。”
下仆便往后院跑了一趟,回来说果然是夫人叫人拿走的,“夫人说,那些衣服都是很好的料子,只放在那里会遭了虫咬反倒可惜,几年前便拿出来分发给一些下仆穿了,夫人说,若老爷要,让那些下仆找找,兴许还能找些回来。”
张玉堂转头看顾九。
顾九摇头:“死者的气息与活人的气息混淆,没用了。”最主要的是,赵版死去太久,长达十三年,衣服上原本残留的气息在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本就剩下不多,再被活人一穿,只怕属于赵版的气息早就没有了。他拿赵版的衣服,也不过是想试试。
邵逸说:“用别的代替,只要是赵版曾经经过手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玉堂沉默一会儿,脸上反倒怒气渐涌。
“没有吗?”顾九奇怪道,张玉堂与赵版那样好,从小一起长大,互赠的礼物应该不少才对吧。
张玉堂颓丧道:“都没有了,不是丢了,便是摔破了,到如今,阿版送给我的东西,身边竟是一样不剩。”
此时想来,竟让张玉堂觉得恐慌,似乎除了那个小院和赵版的一个牌位,家里竟没有其他赵版存在过的痕迹了,这个人,几乎就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不见了。
顾九看张玉堂神情难过,迟疑了下,道:“还有一个办法,只怕你不同意。”
张玉堂希冀地抬头:“什么办法?”
顾九道:“挖坟开棺。”
赵版这种情况,若有他生前用过的东西,便能将他招过来破除他目前可能面对的困境,但是现在东西没有了,便只有用他的尸骨来破。不过古人除非遇到需要迁坟的大事,不然的话尸体入土后轻易不会再动的,否则视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他们昨晚就不能肯定张玉堂愿意让他们挖坟开馆,还动赵版的尸骨,所以才想着先请自家师爹公器私用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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